报讯的探马还没有来,晋王府已经得到了消息。
就凭这一点,黄万仞就不相信刘礼已退出东宫之争。
他连忙竖起耳朵,可刘礼阴鸷的眼神落在夜崖身上,阻止了夜崖接下来的话。
好消息可以让大梁知道,越是对大周不利的消息,越不能透露给邻国。
或许是受伤的原因,这位得力部下的脑子,也有些不中用了。
刘礼抬步上马车,带着泰山崩于面前都能气定神闲的淡然。
夜崖只能紧随马车而去,不管有多慌,也憋住涌到喉头的话。
一直等马车转过街口,刘礼才掀开车帘问:“怎么了?”
他的脸上依旧有冰凉的冷意,桃花眼微微眯着,光芒刺骨。
“朔方太原失守!”夜崖道,“匈奴突破朔方、并州联军,与征北军遭遇。将军卫燃重伤后下落不明,赵王不知所踪。不出两日,匈奴就会打到黄河边了。”
渡过黄河,便是洛阳。
再往南,是一马平川的中原腹地。抵抗无力,便是国土沦丧。
“与征北军遭遇?”刘礼的注意力不在岌岌可危的战局上,而在赵王奇怪的动作上,“征北军不是该主动与联军汇合吗?遭遇的意思是,他们渡过黄河,就没有北上?”
夜崖神情微僵,想了想道:“他们一直待在黄河北。”
这是惧战,这是叛逃之举。
刘礼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传出去,就说赵王刘恪违抗圣旨,做了逃兵。”
既然他自己不争气,要把自己当成兔子放在火上烤,那就帮他添把火。
真想看看那些推举他的大臣们,此时有没有痛哭流涕怒其不争。
“是。”夜崖点头,“还有一事,恐怕并州也要失守了!”
并州的府军如今都在朔方,空虚之际被匈奴攻破,也算正常。
刘礼有些失神地看了看天。
天色渐暗,虽然日光高悬于头顶,可北部苍茫处渐渐聚集起黑色的浓云。
“回府。”
他放下车帘,靠在引枕上,露出几分疲惫。
真的不想管朝廷那些闲事了,他希望时间过得再快些,好迅速迎娶沈连翘。
与她在王府内缱绻相伴,才是人生乐事。
为了避免引起骚乱,这一次报讯的探马并没有在大街上宣扬邸报。
因为不是早朝时间,皇帝只能紧急宣召几位大臣进宫商议。
为今之计,要迅速召集荆州、益州兵马北上,拦截匈奴、守卫京城。
圣旨立刻拟出,大印盖过,虎符取出,便遣人快马加鞭往这两处送去。
而皇帝面色苍白,遍布皱纹,一瞬间似乎老了好几岁。
丞相不由得劝说皇帝道:“征北军还能抵挡一阵子,请陛下宽心。”
“如何宽心?”皇帝道,“孤恨不得亲披战袍,阻匈奴于长城以外。”
他攥紧手捶在桌案上,厉声道:“自先秦起,匈奴便屡犯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可先皇们修长城、练兵马,虽不曾把匈奴赶尽杀绝,但却能保住中原安宁。孤为君十多年,励精图治爱恤民命,怎忍百姓们……”
“陛下要保重身体啊。”成坚恳切道。
话音未落,忽然听到禀报声传来。
“陛下,益州有邸报送至。”
益州?
皇帝以为自己听错了。
益州又有什么事儿?他还指望着益州兵马北上抵御匈奴呢。
不,益州不能出事。
皇帝紧绷着脸,从内侍手中夺过邸报,仔细看一眼,顿时气闷地把邸报揉做一团,摔向地面。
“蛮夷狗胆!”
他瞪大眼睛,胸口急剧起伏。
蛮夷,是大周朝中对梁国的称谓。
成坚顿感大事不妙,他捡起邸报,仔细看了看,问内侍道:“消息确切吗?”
“报讯的差官就在外面。”内侍道,“身份文书俱全,是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八百里加急,是唯恐朝廷知道得太晚。
据报,大梁皇子萧闲诛杀新帝、褫夺皇位,已登基为帝。这位大梁的新皇帝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是陈兵大梁边境,对大周虎视眈眈,意图攻克益州。
“他想干什么?”
大周皇帝雷霆大怒:“孤灭大梁,不过是顷刻之间。”
成坚还算镇定,轻捋胡须,摇头道:“不是时候。”
当然不是时候。
匈奴都快要打到京都了,再来一个大梁,大周没有那么多精力,也无法让空荡的国库瞬间生出军饷。
“微臣建议,”成坚道,“可以派使节前去,探探大梁的目的。原本大梁恳求我大周与其联姻,萧闲突然变卦,微臣以为,或许同某件事有关。”
什么事?
皇帝横眉看向成坚,忽然也想到了什么。
“这个萧闲,是年前偷偷跑来京都,认下妹妹的那个吗?”
“正是。”成坚道。
他能千里奔赴大周,只为了找到妹妹。那是不是也有可能因为妹妹被先梁帝赐婚,而大动干戈?
不会。
皇帝摇了摇头。
怎么会计穷智短到那种程度?
成坚似乎比皇帝还要着急。
“派使节去吧,”他再三恳求道,“益州那边的兵马,也不可抽调去抵抗匈奴了。要做两全准备才好。”
皇帝可以做两全准备,但是对于丞相府来说,却无法两全。
成蔚然听说萧闲做了皇帝,第一个念头是她不需要去联姻了。
“这可太好了。”
成蔚然高兴地靠近父亲,就差抱住成坚了。
“连翘也不用嫁给晋王了!”她也为沈连翘高兴。
成坚对女儿突如其来的亲昵有些不习惯,他假咳两声道:“蔚然,你跟爹说实话。你也算见过这位皇帝的,他为人怎样?”
之前萧闲因为冲撞了成蔚然,送来过不少赔礼。
成蔚然没有回答,却反问道:“父亲也见过他,觉得他怎样?”
成坚略一思索,道:“若论长相,也算中人之姿,但论心智,恐怕是人中龙凤。”
成蔚然眼前顿时浮现萧闲的身影。
他下巴处的伤疤,他放荡不羁左拥右抱的样子。
着实有些令人讨厌。
“他也就……”成蔚然道,“一般吧。”
成坚没有注意到成蔚然的表情,摇头道:“我总怀疑,他陈兵大梁边境,是因为反对晋王与和顺郡主的婚事。蔚然觉得呢?”
非常人当以非常行为论之,不可用大周皇子沉稳睿智那一套来揣测大梁人。
成蔚然像找到救命稻草般,连连点头。
“父亲,其实,其实和顺郡主并不想嫁给晋王。是晋王给她下了药,她什么都忘记了。如果父亲能说动陛下,把和顺郡主送回大梁,萧闲肯定会退兵的。”
成坚显然对沈连翘中毒的事略有耳闻,听到这里,也只是点头道:“原来如此。”
作为一国丞相,他要做的事太多了。
国家利益是第一位的,所以之前他可以同意大梁的联姻请求,并未救出失去记忆的沈连翘。而如今,他也会不顾晋王的反对,面圣进谏,恳求送回和顺郡主。
说他精于权术也好,说他心硬背德也罢,他连女儿都能狠心送出去,自然也不会太在意旁人的女儿。
但为了避免皇帝疑心他是想顺势为成蔚然悔婚,这件事要别人去说。
谁呢?
他心中渐渐浮现一个名字。
就那个因为先帝的遗旨,谁都敢参的魏光嗣吧。
却不知道他肯不肯。
大鱼大肉吃腻的时候,还是馒头啃起来香甜。
沈连翘不在乎婢女惊讶的目光,一面啃馒头,一面盘算事情。
孔佑。
她想知道这个人的所有事。
“阿靖,”趁屋里没有旁人,沈连翘道,“你说你从小陪着我,那你跟我说说,我屁股上的胎记,是什么形状的。”
乍然听到郡主说屁股,阿靖羞得脸都红了。
但沈连翘觉得这是个很寻常的词。
是个人都有屁股,有什么不能说的?
“郡主……”阿靖的眼睛转了转,猜想道,“您臀部的胎记,是红色的。”
“胡说!”沈连翘拿起馒头要砸,忽然又有些舍不得。她把馒头放回嘴里咬了一口,起身走到跪地的阿靖身边,“我身上根本没有胎记!”
阿靖吓得连忙叩头。
“说!”沈连翘厉声道,“谁派你到我身边做奸细的?你要是不说……”她拿出成蔚然送来的匕首,在阿靖脸上试着蹭了蹭,“我今天就放了你的血,做一锅麻辣血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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