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当日午后,马车才在通县郊外的庄子门口停下。
“下车吧。”萧询朝她伸出一只手来,陆念锦坐了大半天的马车,此时精神正差着,她轻撩眼皮看了他一眼,有些恹恹的将手搭上他的手,下了车,随他一起朝里走去。
通县郊外的这座庄子名唤京秋山庄,两人刚迈上台阶,得到消息的庄头和下人就打开门,迎了上来,跪地拜道,“奴才拜见太子、太子妃,给太子、太子妃请安。”
“免礼。”萧询扫了跪在地上的诸人一眼,冷冷的说道。
庄头陆二闻言,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躬着身子上前道,“奴才带太子和太子妃入内,”萧询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他又道,“启禀两位主子,山庄里的秋菊和辛夷花开得正好,奴才特意让人收拾了静秋院,那处院子一出去就是后山,能赏到漫山遍野的花儿。”
萧询淡淡的“嗯”了一声。
陆念锦听说那处出去就是后山,眸光微微的闪烁了一下,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很快,一行人就走到了静秋院。
到了这里,陆二就不方便陪着一起进去了,他忙向自己的浑人使了个眼色,陆二家的会意,赶紧接替了陆二,走到陆念锦的身边讨好道,“太子妃,奴婢陪您进去。”
陆念锦侧头看了陆二家的一眼,没有言语。
待入得静秋院内室,萧询见屋里一应用度都是新的,他落了座,陪陆念锦用了一盏茶,就回京去了。
陆念锦将他送到门口,淡淡道,“半个月后,你再差人来接我。”
萧询听陆念锦的意思,是想在这里呆半个月,他看着她,眉头微微的拧了起来,不过,想到京城里发生的那么多事,终究还是点了头,在她发心上揉了揉,“好!”
陆念锦笑了笑,跟着,又看着他策马离开,才回了庄子。
陆二家的带着家里女儿喜鹊等在二门,看见她回来,立刻带着笑上前道,“太子妃,这是喜鹊,我的小女儿,也是庄子上最好的丫鬟了,您在庄子松快期间,不如就让她跟在身边伺候着,这丫头什么都会,也认得路,最知道哪里好玩了。”
陆念锦看了喜鹊一眼,瞧着是个机灵活泼的丫头,点了点头,“这段日子就让她跟着我吧。”
“好好好!”陆二家的连声答应,跟着,她又用力的推了自家女儿一把,提醒她道,“你能去太子妃身边伺候是积了八辈子的福,还不快上前谢过太子妃!”
喜鹊被她娘推得险些栽了个跟头,她跪在地上,嗓音轻快的谢恩。
“起来吧!”陆念锦虚扶了她一把。
喜鹊一拍膝盖上的土,从地上站了起来,又站到了陆念锦的身后。
陆念锦笑看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去……
回到静秋院,厨房的人已经将晚膳提前送了过来,陆念锦落座后,吃了几口,厨娘的手艺很一般,不过食材倒是新鲜,所以味道也没差到哪里去。
用完膳,她扶着喜鹊的手出去消了会儿食,天色就暗了下来。
“姑娘,我们回去吧!”因着陆念锦的要求,喜鹊没有再叫她太子妃,而是和芸姜、浣溪等人一样,叫她姑娘。
陆念锦点了点头,两人一起朝正房走去。
此时,京城国师府。
萧询前脚刚一回府,后脚就有门人来报,“启禀太子,外面坤宁宫宋迎姑姑求见。”
萧询猜到了宋迎来的意图,嘴角勾起丝冷意,吩咐道,“让她进来。”
“是,太子!”
不一会儿,宋迎姑姑就被带进了书房,“奴婢见见过太子,给太子请安。”
萧询道了声“免礼”,又让侍卫给宋迎赐了座,然后才看向她问,“不知姑姑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宋迎姑姑闻言脸上浮起一抹为难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无声地叹了口气,道,“回太子的话,奴婢是奉皇后的懿旨来的。皇后娘娘心疼江老太爷一大把年纪,却瘫痪在床,太医院也没办法,便想请太子妃走一趟,为江老太爷瞧瞧,若是能瞧的好,娘娘是不会亏待太子妃的。”
“请太子妃去为江老太爷瞧病?”萧询看着宋迎姑姑,沉了声线反问。
宋迎姑姑站起身来,恭敬的拱手,“还请太子成全皇后娘娘的一片孝心,不管怎么说,江老太爷始终是皇后娘娘的父亲。”
“本宫明白了。”
宋迎一怔,她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来,“这么说,太子是答应了?”
萧询瞥了她一眼,容色冷峻的解释,“本宫的意思是,既然是母后要尽孝,那就请母后亲自与太子妃来说。”
宋迎脸上浮起一抹尴尬来,“听闻,太子妃并不在国师府。”
“嗯。”萧询冷淡道,“太子妃今来总是郁郁寡欢,本宫便送她去下面庄子散心、养伤了。”
宋迎听到“养伤”二字,哪里还好意思再多要求什么,她嘴角勾起一抹苦涩,深深的拜了一下,道,“太子的意思,奴婢明白了,奴婢会转告给皇后娘娘。”
“那就有劳姑姑了,来人,送客!”
来臣听到主子吩咐,立刻从外面走了进来,请宋迎姑姑出去,宋迎姑姑见状,又行了一礼,然后才朝外退去。
一个时辰后,坤宁宫。
皇后倚在寝榻上,听见有脚步声响起,她立刻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朝迎面走来的宋迎姑姑看去。
“宋迎,怎么样,太子妃可是愿意?”她迫不及待的问。
宋迎姑姑上前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皇后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她攥起手,用力的在床边锤了一下,怒道,“她怎么这般不识抬举!”
“以前询儿没恢复身份,她晓得要靠着本宫,倒是装的极为孝顺,现在询儿一恢复身份,她有了别的靠山,立刻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了!”
宋迎姑姑瞧着自家主子这般模样,无声的叹了口气,试着劝道,“娘娘息怒,再给太医院院正一些时日,他们已经能想出法子,治好江老太爷的。”
皇后冷笑,“太医院那些老东西哪个不是看人下菜碟的,江家如今被皇上厌恶,他们肯尽心才怪!”
“那……娘娘接下来打算如何?”
“让太子妃进宫来!”皇后冷声道,“现在就宣她进宫,本宫不信,她还能当面拒绝了本宫不成。”
宋迎姑姑闻言,只好将陆念锦如今并不在京城的事说了一遍。
皇后听完后,又沉吟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一切的根源竟然全在萧询的身上。
这个娶了媳妇就忘了娘的东西!
皇后脸色青黑,又忍不住发了一回怒。
宋迎姑姑在旁边伺候着,只觉得皇后现在越来越易怒了。
这样下去可不是好事……
庄子里,陆念锦一夜无梦,难得睡了次好觉。
第二日清晨起来时,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她的胎像过了三个多月已经稳住,又吃不惯厨娘的手艺,干脆亲自下厨,给自己备了一份早膳。
她的厨艺一向是极好的,肉糕出锅时,整个静秋院都弥漫着一股子鲜香味,陆念锦留下自己要吃的三五个,剩下的全让浣溪拿出去分给静秋院的下人。
下人们都是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东西,一时间,真恨不得将手指头都吞进去。
浣溪也吃的满嘴香,等她再回到厨房时,突然笑嘻嘻的冲着陆念锦道,“姑娘,这般好吃的东西,您是不是也该给太子送上一些?”
陆念锦想到自己的计划,想了片刻,答应了下来。
用完早膳后,她又去了趟厨房,特意做了一碟香辣牛肉味的肉糕出来,装进食盒里,交给蔡浥,让他用最快的速度送到国师府给萧询。
蔡浥接了肉糕,当即便往京城去了。
到了国师府,却被告知太子并不在国师府,而是进宫去了。
蔡浥没办法,只好提着食盒又往宫里而去,他是太子近卫,也是有品级的,亮出腰牌后,很顺利的就进了宫。
入宫后,他提着食盒朝政事堂的方向走去。
到了政事堂外,却被人给拦住了,拦住他的是三皇子萧德的人。
“这是什么东西?”政事堂外面的守卫问道。
蔡浥看了对方一眼,耐着性子解释,“是太子妃亲手给太子做的糕点。”
守卫沉吟了片刻,道,“里面正在议政,外人不得入内,你交给我,我帮你送进去。”
蔡浥并不知道面前的守卫是三皇子萧德的人,不过沉吟片刻,就将食盒递了过去。
他不知道的是,守卫将食盒带进去后,却没有送去给萧询,而是先递到了三皇子所在的厢房。
萧德看着他手下的人拎着一只食盒进来,放下手中邸报,皱起眉道,“又是叶侧妃送来的?”
叶侧妃是萧德最近挺喜欢的一个侧妃,温柔妩媚姿势多,就是人蠢了些。
谁知,守卫却道,“回三皇子的话,这糕点并非是叶侧妃送来的,而是太子妃送来给太子的。”
“给太子的?”萧德来了兴趣,他朝守卫招了招手,守卫立刻将手中的食盒递了上去,萧德甫一打开,一股子鲜香味道就溢了出来,他不由食指大动,眯了眯眼,勾唇道,“没想到,我这个大嫂的厨艺倒是不一般。”
说着,他拿起一只肉糕就吃了起来。
肉糕是陆念锦照着萧询的口味做的,饼酥肉嫩,咸辣喷香,味道十足。萧萧德吃第一口的时候不太适应,他眉头一皱,撂开手中咬了一口的肉糕,冲近身的小太监道,“茶!”
小太监闻言,连忙端了茶过来。
萧德一连灌了两杯茶才将口中的辣味冲去。
送食盒进来的守卫见主子不喜这点心,不由上前,小心问道,“三皇子,那现在这些肉糕是……”
“既然这是太子妃对太子的一番心意,当然是送去给太子了!”萧德冷笑。
“属下明白!”守卫应了一声,收好肉糕就朝外走去。
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三皇子突然出声又喊住了他。
守卫一头雾水的转过身来,“不知三皇子还有什么吩咐?”
三皇子砸了下嘴,心道,这肉糕的味道虽然辛辣,但是回味却实在妙的很,他有些舍不得了,干脆冲着守卫道,“将肉糕留下来。”
守卫虽然满腹狐疑,但到底不敢不听主子的吩咐,忙将食盒又还了回来。
三皇子打开食盒,又取了一只肉糕来吃。
虽然还是辣的厉害,但吃着真是香,真是爽啊!秘制的牛肉馅被浓郁的酱汁包裹着,每一口都软嫩到弹牙。
转眼间,他就将一整碟子的肉糕全部吃完了……
而另一边,蔡浥估摸着点心应该送到了,他一闪身边朝着政事堂后面的罩房掠去,结果路过议会厅的时候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起初他还没想到是那个守卫将东西昧下了,他掠动身形,又朝自家主子所在的厢房而去,到了厢房外,轻轻在外面敲了几下。
萧询没想到死士这个时候会来找自己,他抬起头来,微微停顿了片刻,才朝着窗户道,“进来罢!”
只听窗户处传来一声轻响,下一刻,蔡浥不动声色的翻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萧询看向他沉声问道。
蔡浥扫了眼不远处的书桌,见桌子上并没有他送来的食盒,脸色一下子阴了下来,反问“太子没有收到什么东西吗?”
萧询疑惑的“嗯”了一声。
蔡浥便将他替陆念锦送点心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还特意强调,那是太子妃专门为他调制的口味,麻辣鲜香,十分过瘾。
萧询听蔡浥说完,脸色比蔡浥还要难看,他沉默了片刻,看向蔡浥问道,“你是将食盒给了哪个守卫?”
蔡浥回忆了下那个守卫的形容,细细的与萧询形容了一遍。
萧询知道那是谁的人,他冲蔡浥点了点头,“本宫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蔡浥行了一礼,朝外退去。
萧询在蔡浥离开后,直接去了萧德的厢房。
果然,他一入内,就闻到一股子诱人的肉糕味道,而萧德的桌上,赫然放着太子府专用的食盒。
“太子怎么来了?”萧德没想到萧询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他甚至来不及将涉事的食盒藏起来。
萧询却不与他周旋,径直看向桌上的食盒,冷声道,“本宫听底下人说,太子妃体谅本宫辛苦,特意做了糕点让人送来给本宫……三弟能否解释一下,太子府的食盒怎么会在你这里?”
萧德听萧询这般询问,却故意做出一副意外的模样,惊讶道,“什么,太子是说这食盒是太子妃送给你的,哎,我还以为是我府上的叶侧妃心疼我,让人送给我的!都怪底下人无用,传话都传不清楚!太子放心,我回头一定好好教训那些刁奴!”
“是吗?”萧询看着他,只冷冷的问了一句。
萧德含笑,“怎么,太子不信我?”
“并无。”萧询看着他,暗暗收紧了手,稍顿,又道,“只是忽然想与三弟去演武堂切磋一下手脚,不知三弟给不给这个面子?”
萧德知道萧询是个病秧子,又对自己的身手十分自信,眼下听他主动提出,当即答应道,“好啊!早就听闻太子身手不错,等会儿切磋起来,还望太子能手下留情。”
“会的。”萧询轻声道,眼底难得多了一抹笑意。
随后两人便朝演武堂走去。
萧德也是到了演武堂,下场之后,才知道自己还是太单纯了。
萧询哪里有一点病秧子的样子,他身手矫健,简直比十个身体健全的人还要厉害。
射箭,马术,阵法,枪法……一轮下来,他没有一样是他的对手。
尤其是最后一项赤手过招,都说打人不打脸,可他呢,一下一下,专往他的脸上招呼。
等切磋完,他的脸几乎肿成猪头,简直没有一处能看的地方。
他身边的下人吓坏了,跟萧询说了一声,便扶着自家主子往陆贵妃的漪澜宫而去。
陆贵妃今日终于解了禁足,眼下正欢喜着,她换了崭新的宫装,打算去给皇后“请安”……
可还未出门,就见到了被萧询切磋成猪头的萧德。
说真的,要不是萧德身上穿的衣裳是她亲手做的,她根本认不出来面前的人是她儿子。
萧询没少往萧德的嘴上招呼,也因为这个缘故,萧德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
陆贵妃只能一边帮儿子擦药,一边问旁边的小太监,“三皇子到底是被谁打成这样的?”
小太监也心疼自家主子,他又怕陆贵妃迁怒于他,只好千方百计的将过错全推到了萧询的身上。
陆贵妃听完后,果然更怒了,当下,她便吩咐人去准备了步辇,带着萧德就往乾元殿的方向而去。
到了乾元殿外,她连通报都等不及,直接强闯了进去。
彼时,皇上正在看折子,骤然听到陆贵妃的哭声,他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用力的将朱笔一扔,看向福公公烦躁道,“出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皇上。”福公公答应了一声,便朝外走去。
可没等他走出大殿,陆贵妃就先一步闯了进来,守殿的小太监根本拦不住陆贵妃,只能跪在地上,一脸惶恐的请罪。
到了这个时候,皇上也顾不上怪罪一个小太监了,他直接朝陆贵妃和脸上已经看不出一点人样的萧德看去,脸色铁青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福公公见皇上顾不得小太监,立刻用力的在小太监屁股上踢了一脚,低声骂道,“还不快出去!”
小太监知道大总管是想保住他的一条命,忙答应了一声,趴着朝外退去。
他刚一爬出去,殿里陆贵妃就哭了起来,将萧询欺凌殴打皇弟的恶劣行径,狠狠控诉了一番。
皇上听完后后,也觉得萧询这个大哥做的有点过分,比当初敲打宁昭仪的时候还要有失体统。
“去政事堂请太子过来!”他冷冷的看了福公公一眼,吩咐道。
福公公领命离开,皇上又让人给陆贵妃赐座,给萧德宣太医。
太医到的比萧询早一步,这让皇上原本就不悦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忍着怒气,朝太医看去,“好好的帮三皇子看看……他脸上的伤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可千万别破相了。
太医恭敬的应了一声,然后膝行着朝萧德爬去,不过萧德的脸上血迹太多,根本看不出真正的伤口,太医只好让人先去打了水过来,又用棉帕子小心翼翼的帮他清洗了一番伤口。
伤口清洗的过程中,自然又是一番剧痛,萧德有好几次眼泪都出来了,陆贵妃看着可心疼坏了,当下又是一番哭诉,心里更是将萧询恨的死死的。
萧询在萧德上完药之后,才赶了过来,他进入大殿,先是向皇上行礼,“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听了这么久萧德的痛哭,头都快裂了,现在见到萧询那叫一个怒火冲天,抓起一叠的折子就朝他身上砸去,“你这个孽障,有你在,朕还敢妄想万岁,不现在被你气死,朕就要谢天谢地了!”
吼完,他怒气未平,又朝萧询砸了一波折子。
萧询对此却是淡淡的,好像并不介意皇上对他的怒气。
等皇上发泄完后,他站了起来,又朝陆贵妃拱了下手,“贵妃娘娘安。”
陆贵妃两眼狠毒,如毒蛇一般,冷冷的剜着他,“太子的大礼,本宫可当不起。”
萧询没有理会她,转身再次朝皇上看去,语气清淡的问,“皇上宣儿臣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皇上没想到都到了这个份上,他还跟他装糊涂,一时间,原本发泄出去的怒火又升腾起来,他冷冷的看着他,“你三皇弟就站在你的身边,你看不见他脸上的伤吗?”
“还是你到现在都不知错!”
萧询听皇上这么说,这才分了一个眼神给萧德,片刻后,他正色叹了口气,“三弟脸上的伤是有些重!”
“哪里是有些重,朕看你分明是恨不得将他戕害到破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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