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张荣拖出去后,来臣又回了房间,他冷冷的扫了眼缩在墙角的林嬷嬷和丫鬟小葵,拱手看向萧询问道,“太子,这二人当如何处置?”
萧询沉吟了片刻,凛冽道,“沈氏疯癫,此二人身为近仆,非但不良言劝说,反而助纣为虐,其罪该万死,赐绞刑!”
“是,太子。”来臣应声,拖起林嬷嬷和小葵就朝外走去。
林嬷嬷和小葵被刚才那一幕吓的已经失神,二人好像不会说话了一般,只有裙角处有淡黄色的水渍淋漓落下,洒了一地,混着沈氏留下的血迹,腌臜极了。
萧询向来爱干净,他厌恶的挑了挑眉,亦朝外走去……
陆念锦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摘星楼。
她睁开眼睛,迷迷茫茫的盯着床帐望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叫了声,“有人吗?”
须臾,厚重的帷帐被拉了开来,阿苑的脸出现在床边,弯腰紧张道,“夫人您醒了,身上还疼不疼,用不用叫大夫进来?”
陆念锦轻轻的摇了摇头,神情倦怠道,“这是什么地方?”
阿苑弯了弯唇,道,“回夫人的话,这是大爷在无锡城的别庄,我们昨夜过来的,您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哦,”陆念锦嘤咛了一声,不好意思的摸着肚子呢喃,“那怪不得这么饿。”
阿苑一听夫人肚子饿了,立刻又道,“厨房里吴婶一直温着粥水和软糕呢,婢子这就给您取些过来。”她说着,又帮陆念锦掖了掖被角,然后才朝外走去。
陆念锦喝了一碗鸡汤煨的粳米粥,又吃了好几块鸡蛋软糕,才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问起孩子来。
阿苑一面收拾矮几上的碗碟,一面道,“小公子有奶娘和蔡大哥看顾着,一切安好,您要是想看,婢子这就让奶娘将小公子抱过来。”
陆念锦点了点头。
没多会儿,果然有一个白净的女子抱着孩子过来了,她柳腰一扭,文弱的福身道,“妾身慧娘见过夫人。”
陆念锦看了她一眼,“你将极儿抱过来,给我瞧瞧,”她隐约记得,萧询给孩子取的是这个名字。
慧娘应了一声,缓步将孩子抱到床前,递给陆念锦。
孩子一入手,陆念锦只觉得轻极了,跟万夫人家平平安安出生的时候差不了多少。
唯一让她欣慰的大概就是,极儿比平平安安健康多了。
光看他那乌溜溜,发着光,到处乱转的眼珠子,就知道这孩子有多活泼好动,以后长大了,肯定是个调皮捣蛋的主儿!
“极儿,娘的小宝贝——”她轻声说着,忍不住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慧娘在旁边看着母子两个的互动,忽然,小心翼翼的插了一句,“夫人,小公子该吃奶了,妾身得带他回去了。”
陆念锦心情本来很好的,但是听了慧娘这话,她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抱着极儿,朝她看去,淡淡的问了句,“是吗?”
慧娘抿了抿唇,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自然只能应下来,“是!”顿顿,她又温声道,“夫人第一次做娘,可能不知道孩子多久要吃一次奶,您以后多跟小公子处处,慢慢的便知道了……”
“你先出去吧!”陆念锦懒得听她再说下去,直接下了逐客令。
慧娘大惊,脸上浮起一抹委屈来,有些不满的问,“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可是妾身做的有什么不好?”
“你没有什么不好,我只是不喜欢在我跟孩子在一起的时候,身边还有人对我指指点点。”
“夫人明鉴,妾身也是为了小公子好!”慧娘眼中已经有了点点泪渍,眼尾微红,看着倒是有几分风情。
陆念锦见她这副模样,更没有耐心了,说的好像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好一样!
“你出去!”她冷冷的又逐了一句。
下一刻,房门被推了开来。
随着萧询的走近,慧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嗓音绵柔,梨花带雨的为自己辩解说情。
又是说自己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女儿日子不好过,又是说她对小公子一片爱心天地可鉴,哀求陆念锦不要无理取闹的驱逐她!
“这是怎么回事?”萧询在床边停了下来,看着一脸不悦的陆念锦问道。
“大爷,事情是……”慧娘不知萧询的心性,还以为男主子是在问她,立刻仰起面来,红着眼角就要上前抱大腿解释。
“你闭嘴!”萧询回过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没问你!”
他的脸色太过冰冷,语气太过犀利,慧娘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萧询见那个聒噪的女人不再开口,又转回头去,看向陆念锦道,“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陆念锦一面哄着孩子,一面嘲讽的觑了他一眼,道,“这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有人想做极儿的后娘,连我陪极儿一时片刻都看不过去,哭哭啼啼的要带极儿回房,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极儿是她肚子里出来的。”
“我知道了!”萧询点了点头,下一刻,便阴着脸朝外叫了声,“蔡浥!”
蔡浥听到声音,立刻推门进来,隔着屏风拱手道,“不知主子有何吩咐?”
“将慧氏送回去,再另选一个奶娘回来。”
蔡浥听了这话,却是一怔,“敢问主子,这慧氏可是有什么不好?”毕竟,这人是他昨夜选回来的,要是有什么不好,他也有错处。
“越俎代庖,妄图勾引主家。”萧询半分都不委婉的将慧氏的所作所为说了出来。
蔡浥一听,当即黑了脸,再在不多说,越过屏风,头也不抬,扯起慧氏就朝外拖去。
慧氏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般爱重嫡妻的男人,一时思绪万千,竟还未开口求饶,就被蔡浥活生生的给拖了出去。
等她反应过来时,蔡浥已经将她带出了主居,正吩咐底下侍卫将她送回去。
慧氏一瞧,这要是送回去了那还得了?她风评已坏,以后哪家夫人还敢请她去做奶娘,这家人是要活生生的断了她的生路啊!
她想明白后,腰肢一软,当机立断的拜倒在地,抱着蔡浥的腿,泪眼濛濛的狡辩。
“这位哥哥明鉴,妾身真的没有越俎代庖,妄图勾引主家的意思,实在是尊夫人误会了,妾身只是太过心疼小公子,怕小公子饿着了,才斗胆做了夫人的主……还望哥哥信妾身这一次,替妾身跟大爷说项说项,原谅则个,莫如此兴师动众的将妾身送回去?”
慧娘生的白净文弱,因是寡妇,又惯会装相,哭起来那叫一个楚楚可怜,我见犹怜,要是旁人家的侍卫,说不定就心软,自作主张了。
可偏偏她碰上的蔡浥不是普通的侍卫,听了慧娘的辩解,他想都不想,就一脚踹开了她,冷着脸道,“我家夫人可不会平白无故的冤枉人,你就别白费这份心了!来人,将她送回牙行!”
“是!”旁边的侍卫答应一声,上前便要拖慧娘。
慧娘见状,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她用力的一咬唇,只好使出自己的杀手锏,膝行上前,更加发紧的抱着蔡浥的腿,神情迷蒙道,“哥哥,只要你能放过妾身这一次,你想对妾身做什么都可以……”
她这话里的意思太过直白,就是蔡浥这种傻子都听懂了。
当即冷笑一声,再一次踹开了面前的女人,“不知廉耻!你还敢说你没有越俎代庖,勾引主家!给我带走!”
这下,围观在旁的侍卫不敢多言,麻利的上前将慧氏拖了出去。
寝房中。
因为相隔并不远,陆念锦也听到了一些言语。
她抱着孩子,冷冷的看了一旁的萧询一眼,挑唇道,“太子爷可真是龙章凤姿,王孙贵胄,行到哪里,都不缺爱慕的人!”
“你这是醋了吗?”萧询坐在床边,任极儿握着他的一只手,眼底带了些笑意,看着陆念锦说道。
陆念锦懒得理会她,低了头继续哄着极儿。
只是,极儿到底刚出生,又早产了将近一个月,正是能睡的时候,不一会儿,他就困了。
陆念锦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在床里侧,又帮他盖了一层小被子。
“新的奶娘应该很快就会请回来。”看着极儿睡熟后,萧询压低声音说道。
有了奶娘,他就能跟陆念锦多相处一些时间了,有些事情总是要问清楚的。
陆念锦听他提及奶娘,沉吟了片刻,却道,“这次选奶娘,你让吴婶跟着蔡浥一起去罢,吴婶经过的事情多些,看人也准一些!”
“好!”萧询点了点头,他朝一旁的阿苑看去,吩咐道,“你出去跟蔡浥说上一声。”
“是,大爷!”阿苑答应了一声,转身朝外走去。
外面,蔡浥还站在廊下,他看到阿苑出来,立刻迎上前问道,“阿苑,你怎么出来了?可是主子又有吩咐?”
阿苑福了下身,柔软的笑了笑,“是这样的,夫人说吴婶经过的人事多,识人的本事好些,让蔡大哥你再去选奶娘的时候,将吴婶带上。”
“我知道了!”蔡浥笑着点了点头,顿顿又道,“外面的天气冷,你衣裳穿的单薄,还是快点回去吧。”
“嗯。”阿苑轻轻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屋子里,陆念锦又跟萧询说了一会儿话,外面传来吴婶的脚步声。
她从外面走了进来,先是向两位主子行礼,行过礼后才道,“夫人,这是您吩咐奴婢煮的下奶的汤药,奴婢煮好了。”
“端过来吧!”陆念锦不自在的看了萧询一眼,说道。
萧询却没什么表情。
陆念锦接过汤药,一口一口吹凉喝了,喝完,又将碗递给吴婶。
吴婶接过碗,退了出去。
屋里,萧询突然看向陆念锦问道,“那汤药喝了就能下奶了吗?”
陆念锦:“……”
她一脸生无可恋的说了声是。
萧询停了片刻,又问,“那得多久。”
“天黑之前。”
“唔。”萧询点了点头。
陆念锦见他闭嘴,心里松了口气,接着正要寻个借口,赶他出去。
谁知,下一刻,他又好奇的问道,“下奶疼吗?”
陆念锦听了这个问题,再也忍不住了,她眼一瞪,朝着他斥道,“滚滚滚,你赶紧给我滚出去!”
萧询听她发怒,却拧了眉,脸色有些冰寒,不悦道,“半年不见,太子妃的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陆念锦闻言,抿了抿唇,然后像是才想起他的身份一般,僵硬的转移话题道,“我累了,想休息了,就不送太子了!”话落,她往下一躺,转过头就不再看他。
萧询见她这般模样,只觉得心里闷得厉害。
刚生产完的她,在他眼中,又脆弱又惹人怜爱,简直让他满肚子的火气无处可发。
他目光沉沉的看着她的后脑勺,一直沉默了很久,才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陆念锦听到萧询离开的声音,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虽然他们之间连孩子都有了,但她始终觉得,他们的距离还是很远。
不说他以后会不会三妻四妾,三宫六院,光江家那一摊子事,就已经足够她望而却步了。
还有她这次逃离的事情,以后也会成为他们之间的一根刺。
床榻上,陆念锦咬着被角,长长的叹了口气。
看来,等出了月子后,她还是得跑啊!不过这一次,计划要更周密一点,不但得防着萧询,还要防着孟清庭!
她这般想着,不知不觉的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是被胸口的胀痛给疼醒来的,她知道这是出奶了。
刚好,一旁的极儿也醒过来了,正眨着眼睛看着她,吃手手,似乎饿了的模样。
陆念锦解开衣襟,将他抱起来,凑近自己。
极儿的确已经饿了,他咬住陆念锦就吸了起来。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却吸了半天都没有吸出来。
最后饿的厉害了,竟哇哇的哭了起来。
吴婶听到小公子的哭声,从外面走了进来。
陆念锦见吴婶一脸疑问的看着她,只好将自己现在的麻烦,不好意思的说了一遍。
吴婶听完后,皱眉道,“许是小公子第一次吃的是奶娘的奶,不知道怎么吃母乳,为今之计,只好让大爷帮帮小公子了。”
陆念锦:“……”
吴婶的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吴婶看出了她眼中的疑问,她朝她点了点头,然后便朝外走去。
没多久,萧询就被请了进来。
吴婶看了陆念锦一眼,一脸鼓励道,“夫人,大爷已经过来了,奴婢就先退下了,您跟大爷好好的说一说,大爷会帮您的。”
陆念锦:“……”
她还能说什么,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吴婶离开,顺便还将阿苑给带走了。
待屋中只有他们两人,外加一个极儿时。
萧询走向她,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开口,淡淡的问,“太子妃叫本宫过来,有何事?”
陆念锦不敢跟他对视,她转过头去,红着脸,小声将事情说了一遍。
萧询听完后,看着她布满霞色的脸,一脸肃色道,“既然太子妃诚心相求,那本宫只能躬身效劳了。”
他说着,便朝她靠去。
陆念锦只觉得一股子淡淡的草木清香朝自己裹挟来,她难堪的闭上了眼睛。
……
这个过程如何旖旎漫长就不说了。
陆念锦只知道,经过这事,她下辈子都不想再看见萧询了。
为此,更是连给她出主意的吴婶都怪上了,好一阵子都不让吴婶进屋里伺候。
吴婶是个过来人,如何不知道,夫人这是害羞上了。
她也不在意能不能进屋伺候,做人奴婢的,所求的不过就是主子顺心合意,两位主子能恩恩爱爱的,她也就满足了。
这几天,蔡浥也将新的奶娘请了回来,奶娘就住在主子正房的西厢,平日里,她便跟在陆念锦的身边伺候着,到了晚上,再将极儿带回西厢,省的扰了陆念锦的睡眠,身子恢复的不好。
极儿被奶娘带去西厢的第一夜,萧询便住进了陆念锦的房中。
陆念锦内心是拒绝的,但是并没有什么用。
当天晚上,他将她压在下面,叹息的在她耳边说道,“本宫明日就要走了。”
陆念锦心中一喜,都顾不得难堪了,只是道,“那妾身祝太子一路顺风!”
“你似乎很高兴本宫离开无锡?”他惩罚似的在她耳垂上咬了一下。
陆念锦干笑,“怎么会呢,妾身心中其实是很不舍得太子走的!”
“是吗?”萧询问。
“自然是真的!”陆念锦强调。
“那明日你跟本宫一起回京?”
“这就不用了吧!”陆念锦下意识的拒绝,并给出两条理由,“妾身还没出月子呢,再说了,极儿还小,并不方便出门,要是路上有个什么好歹,那会要了妾身的命的。”
“小骗子!”他又咬了她一下,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明日不跟本宫走也可以,但一个月后,三月春暖,必须立刻上路。”
“是是是!”陆念锦连声答应。
至于到时候走不走,山高皇帝远,他还能左右她不成?
“路上也不准再逃!”他贴在她耳边又提了一个要求。
陆念锦听了这个要求,微微僵了片刻,才答应道,“太子放心,妾身不逃,妾身绝对不逃!”
“哼!”萧询听她这般说,冷冷的哼了一声,第三次咬住她的耳垂,这一次咬得特别的重,直接将她咬出血来。
陆念锦闷哼一声,疼极了,她想抬脚踹他,却被他劲瘦有力的腿给镇压住了。
萧询就着口中的铁锈味,看着她的眼冷笑,“陆念锦你知不知道,你每次只要一敷衍本宫,就会不自觉的自称妾身。”
陆念锦:“……”
这个她还真不知道。难道露馅了?
萧询没再继续揭穿她,只是咬着她冷冷的威胁,“回京的路上你要是再敢跟本宫玩儿消失,本宫寻到你后,打断你的两条腿!”
陆念锦哆嗦。
耳垂还疼着。
她听出来了,他是跟她来真的。
她要是再敢跑,被他找回来,一定会被打断两条腿的,毕竟下一次,她可没有身孕做护身符了。
“我知道了。”很久后,她闻着他身上的草木清香,打着颤说道。
“但愿你能做到!”萧询意味不明的说。
陆念锦没有再言语,她现在脑子里有万千思绪,正乱着,根本无暇应付他。
让她和萧询过一辈子,当然是不可能的!该跑还是要跑的,只是不能顶风作案!
要不就是将孟清庭这个不稳定因素除了再跑,要不就是和这次一样,拿了“免死金牌”再跑!
她脑子灵活的转动着,想着未来要走的路。
当然,这些萧询并不知道,他只当陆念锦是被吓坏了。
再想到她前些日子拼了命生极儿的那一幕,他又有些心软,低下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吻,安抚道,“锦儿,别怕,只要你不逃,乖乖的留在本宫身边,本宫绝不伤你。”
……
“那你会纳妾吗?”
过了好一会儿,陆念锦嗓音缥缈,完全没有预兆的问道,“假设,我是说假设,皇上以后传位给你,你会三宫六院吗?”
黑夜里,她紧紧的盯着他幽邃的眼睛。
萧询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沉吟了片刻,才道,“会。”顿顿,他又补充,“但是无论是谁,都越不过你去。”
陆念锦听他这般说,原本有些漂浮不定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下来。
这一刻,她完完全全的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便是明知会被他打断腿,她也要离开他!
“锦儿,本宫是太子,如无意外,以后会是一国之君。”
萧询怕陆念锦想不开,沉默了片刻后,他叹息着又解释了一句。
“我知道了!”陆念锦低低的应道。
“……睡吧!”他突然从她身上下来,平躺着说道。
陆念锦嗯了一声。
可是闭上眼睛之后,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的心里好像憋着一口气,很想找萧询吵一架,但是她又不知道从何吵起。
憋屈到最后,眼泪不知不觉的就从眼眶流了出来,沾湿了枕巾。
萧询耳力极好,他听到有眼泪滴落在枕巾上的声音,又闻到一股子淡淡的咸味,心里突然一震,“锦儿,你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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