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哭!”陆念锦闷闷的哼了一声,欲盖弥彰。
事到如今,萧询哪里听不出她是真的气了,他翻身下床,将屋里的烛火点着,穿着雪白的寝衣重新回到床边,将背对着他的陆念锦扳了过来,用拇指帮她擦去眼泪,沉声问道,“为什么哭?”
“我说了我没哭!”陆念锦甩开他的手,用力的抹了下眼睛。
萧询将手上的水渍给她看,“那这是什么?”
“不过是被灰尘迷了眼睛,”陆念锦冷冷的说着,话落,又不耐烦的甩了他一记眼刀,“太子你到底睡不睡觉,若是不睡,就请出去!”
“那你告诉本宫,到底为何流泪?”萧询凝望着她,执意追问。
陆念锦跟他四目相对,看出了他眼里的执拗,知道不跟他说清楚,今天晚上是过不去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定定的看着他问,“太子真的想知道我为什么哭?”
“是!”
“那我问你,一个人有几颗心?”
“自然是一颗。”
“这便是了,我若要嫁人,自会将一整颗心都奉给我的夫君,同理,我的夫君也要将一整颗心都给我。我不允许,也不接受,他将自己的心分成几份,一份给我,几份给旁人,哪怕他给我的是最多的,给旁人的只是针尖大小一点点,我都不情愿!”
……
“以往倒没看出来,太子妃还是个妒妇!”萧询听她说完后,沉吟片刻,突然揉着她的发心轻笑出声。
陆念锦看不惯他如此不正经的模样,一把打掉他的手,瞪了他一眼,道,“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本宫知道,”萧询瞳孔颜色加深,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神情有几分莫辨,“只是你想以一颗心,换本宫一颗心,三宫六院空置,可不是在本宫面前哭一场,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就够了。”
“那不然呢?”陆念锦被他牵引着,下意识的问。
萧询低沉一笑,揽着她的肩,语气暧昧,“你得学着拢住本宫的心,让本宫怠于纳妃,只偏你私你,再为本宫生几个皇子,堵住朝臣和悠悠万民的口!”
陆念锦:“……”合着风险全在她这里,而他只要躺着享受就好?
这厮要不要脸的啊!
“好了,先睡吧,本宫的提议你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来想,回京后再给本宫答复。”萧询说着,复又站起身来,灭了烛火,上榻拥住陆念锦。
陆念锦被他揽着,耳边是他清浅的呼吸,不自在极了,想躲开他,却被萧询紧紧的扣住腰肢,“本宫明日就要走了,你且安分些!若是本宫歇的不好,说不得又要多留几日了。”
陆念锦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停下了挣扎的动作,僵硬的躺在那里,任由他抱抱枕一样的抱着自己,渐渐沉睡过去。
一夜安眠。
次日,陆念锦醒来时,萧询已经走了,她看向阿苑问道,“太子什么时候走的?”
阿苑福身道,“回夫人的话,太子天一亮,早膳都未用,便带着蔡大哥策马离开了。”
“蔡浥也走了?”陆念锦惊讶,她以为萧询会将蔡浥留下来看着她的。
阿苑点点头,“蔡大哥是随太子一起走了,不过来大人留了下来。”
陆念锦:“……”好吧,是她误会了,萧询果然还是不放心她,特意将与她不熟的来臣留了下来,却将跟她相熟的蔡浥带走了。
“先用早膳罢。”过了片刻,她神情淡淡的吩咐道。
阿苑便出去传膳了。
没多久,她端了个托盘进来,里面摆着几只瓷盅,都是陆念锦专门为自己定制的月子餐。
味道一般,但是效用极好,不但能促排恶露,更能收束身形,改善肤质。
用完膳,奶娘虞氏带了极儿过来,陆念锦接过极儿,看着他越发白胖的福娃模样儿,眉眼忽然忧愁起来,看向阿苑问,“你知不知道沈氏的那五个女儿最后如何了?”
阿苑没想到自家夫人会突然问起沈氏的事,停顿了片刻才道,“回夫人的话,太子仁恻,并未牵连无辜,那五个孩子都送去了没有孩子的人家寄养。”
“那就好,”陆念锦点了点头,蹙眉喟叹,“虽说沈氏有罪,可孩子到底无辜。”
阿苑笑了笑,没说话。
陆念锦也没再说什么。
坐月子的日子并不好过,尤其是不能洗澡,不能洗头,刚开始天凉,陆念锦勉强还能忍得住,但随着入春,她感觉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终于熬到二月十六,她一大早就让吴婶烧了一大锅水,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整整的洗了三遍,换了三次水。
洗完澡,坐在妆镜台前晾发时,陆念锦感觉自己跟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她嘴角噙着笑,慢慢的给自己脸上抹着护肤膏,阿苑则站在她身后,用棉帕子帮她擦头发。
等头发干透后,她又麻利的给自己绾了个单螺。
“走,憋了一个月了,终于能出门了,我们去园子里逛逛。”陆念锦站起身来,心情极好的说道。
阿苑扶着她,陪她朝外走去。
谁知刚一出房门,就看见来臣站在廊下,他看见陆念锦出来,立刻上前行礼道,“见过太子妃!属下方才收到太子传信,令属下立刻护送太子妃回京。”
陆念锦一听来臣这话,原本极好的心情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她皱起眉来,抄着手不悦的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此事容后再议!”
“这是为何?太子妃能否给属下一个理由,也好让属下对太子有个交代!”
“那你便告诉他,这无锡城我来都来了,又怎能空手而归,自然是要好好的逛逛,置办一些手信。”
来臣:“……”他为人下属的,闻言只能退了下去,回去将此变故传给主子。
这一传信,来回又是半个月。
而陆念锦趁着这半个月,将无锡有名的景点全部逛了一遍。等到萧询第二封密信到时,才迤迤然登车,带着阿苑,奶娘和吴婶离开了无锡城。
出无锡城时,她特意让吴婶去给她买了张云朝堪舆图来,一路上便瞧着堪舆图,哪座城热闹,便往哪座城去,这么走走停停的,等回到京城时,已经五月末了。
萧询许是心中有气,并没有亲自来接她,只是派了蔡浥过来。
蔡浥见过陆念锦后,便跟她讲起这九个月来京城的情况。
当初,她从京秋山庄离开后,萧询并没有将消息透出去,他只是让死士私下寻访着,表面上还让喜鹊假扮着她,起初是以养胎为由,后来生产了,则是以体弱为由,将近一年时间,都从未现于人前。
再者就是,宫里的宁昭仪也生了,不过是个病弱的公主,皇上依着当初承诺,倒是晋了她为宁妃,只是后来对启祥宫的态度终究还是淡了下来。
这一年来,宫里又没有宫妃再次有孕,萧询便渐渐又恢复了盛宠,并且在皇上的安排下,势力已经能跟镇国大将军陆赫平分秋色。
至于当初踹了她一脚,又被侄孙子推得瘫痪的江老太爷,还是那副老样子,不管皇后派了多少太医过去,就是没起色……
说完京里的情况,马车也差不多到了国师府外。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走的是后门。
陆念锦戴着兜帽,奶娘抱着孩子,一行人往洛神苑而去。
洛神苑先前一直有侍卫死守着,防止任何人闯入,直到今早才撤了一半。
陆念锦一行进去得倒是毫无阻碍。
入得院内,她前脚刚进内室,浣溪和芸姜后脚就扑了上来。
两人抱着她哭道,“姑娘,您可回来了,这大半年您到底去了哪里,您知不知道您离开后,奴婢有多担心您,奴婢还以为这辈子都再见不到您了……”
陆念锦听浣溪哭的厉害,再想到这个丫头的身体,她不由得也红了眼眶,握住她的手,小声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好浣溪,我下次要是再走,一定带上你……”
“还有奴婢!”芸姜紧跟着话把要求,也是红着眼睛道,“奴婢也要跟着姑娘!”
“好好好,还有秦嬷嬷,下次再走,我一定将你们都带上!”陆念锦一不小心,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然后下一刻,一道冰冷瘆人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太子妃下次再跑,要不要将本宫和国师府也带上?”
屋里众人一听这话,当即瑟缩着,纷纷跪倒在地,就是忠心耿耿如浣溪,也放开了陆念锦的手,跪伏在了地上。
“都退下吧!”萧询和陆念锦一样,都是不爱跟下人计较的性子,他摆了摆手,满屋子的下人就都朝外退去。
包括在内室假扮陆念锦的喜鹊。
顷刻间,偌大的寝室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陆念锦抿了抿唇,抬起头干笑着朝萧询看去,触及到他濒临发怒的眸光后,她一面不动声色的朝后退去,一面干巴巴的问,“太子怎么不在宫里,突然、突然就回来了?”
萧询单手负在身后,步步趋近她,冷笑,“本宫若是不突然回来,如何能听到太子妃的实心话?”
他说这话时,身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上位者威压全部外放。
陆念锦被他凛冽的气势压的几乎喘不过起来,半晌,才退无可退的靠在博古架上,低声呢喃,“我、我那些话都是哄浣溪的,太子也知道的,这丫头身体不好,又爱哭,我身边那么多婢女,我亏欠最多的就是她,寻常也最怕她哭了。”
“是吗?”萧询挑眉反问,他逼近了他,用修长的拇指和食指捏住她的下巴,眼中有着直逼人心的犀利。
“自然是真的,”陆念锦被迫对上他的眼睛,声音打着颤,诚恳道,“毕竟太子的威胁我还记得,我当然是舍不得我这两条腿的。”
“太子妃记得就好。”萧询说着,完全没有预兆的打横抱起她,就朝床榻走去。
陆念锦被他这动作吓坏了,死死的揪着他胸前的衣服,眼神惊恐,“太子这是要做什么?”
“再为本宫生几个孩子,”萧询直言不讳的说着。
陆念锦大惊,瞪着他羞窘道,“我才刚回来,生什么孩子!”
萧询将她放在床榻上,覆了上去,“不是你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想以一人之力取代本宫的三妻四妾,三宫六院!难道就不该让本宫见识见识你的本事,看你一人,是不是真的能抵得上那些三妻四妾,三宫六院。”
陆念锦急了:“这……这不能这么算!”
萧询勾唇冷冷一笑,“本宫的地方本宫做主,本宫想怎么算就怎么算!”
陆念锦快被他气死了。
眼看着她的衣裳就要被他拔开,突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浣溪战战兢兢的声音响了起来,“太子,蔡大人过来传话,说是皇上有要事请您进宫相商,福公公就在前厅等着呢。”
屋里,床榻上,陆念锦一听这话,紧绷的身子顿时一松,她看向萧询,用力的推了推他的胸膛,急切道,“太子,政事要紧,您还是先进宫罢,莫让皇上等急了!”
萧询也没想到会突然生出这么一个变故。
他眼神凶狠的看着陆念锦,突然低头,在她唇上用力的咬了一下,陆念锦只觉得一阵刺痛袭来,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的唇肯定被他咬破了。
真是属狗的吗?
她舔了舔唇,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萧询被她这般看着,回她的是却深深一吻。
陆念锦虽然孩子都生了,但是对男女之间的那些事,还是生涩得很,她险些被他亲的喘不过气来。
等他放开她起身时,她脑子里还有些缺氧。
半天,才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用力的抹了把嘴,低头一看,手背上果然有一行血印……
萧询趁着这个时间,已经整理好杏色的皇太子衣袍,他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眼,语气幽沉,“今晚等着本宫!”说完就朝外走去。
陆念锦看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又用力的抹了把唇,然后脸色不善的叫浣溪和阿苑进来伺候。
浣溪进来后,一看到陆念锦嘴上的伤口,立刻关心道,“姑娘,这是谁咬的啊?您自己吗?”
陆念锦磨牙,“狗咬的!”
浣溪:“……”那就是太子殿下了!
阿苑倒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声的冲浣溪道,“浣溪姐姐,我去打水,帮太子妃清洗伤口,姐姐去拿药罢!”
“嗯,还是你想的周到!”两个婢女分工合作,很快就帮陆念锦把伤口处理好了。
“这事不准说给别人听!”上好药后,陆念锦看着镜中的自己,严厉的冲着两个婢女说道。
浣溪和阿苑自是认真的应了。
陆念锦有大半年不曾见浣溪,此时见到,不免就多看了她两眼,将她带去锦榻上坐下,道,“你把手腕给我,我帮你看看之前孔雀簪的余毒还有多少。”
“是,姑娘!”浣溪说着,就撸起袖子,将手腕递给了陆念锦。
陆念锦捏着她的脉象,下一刻,却倏地变了脸。
浣溪察觉到陆念锦脸色的变化,立刻紧张的问,“姑娘,怎么样,可是余毒还在,并没有化解?”
陆念锦又搭了一会儿脉,才放开她。
她眼色复杂,盯着她看了很久,才道,“浣溪你知道吗?你怀孕了!”
“我怀孕了?!”浣溪听了这四个字,却是一脸的惊喜,若不是陆念锦就在她的身边,她险些能蹦起来。
陆念锦看着她这一副欢欣的模样,有些话反倒不好说出来了,毕竟,此刻的浣溪是这样的高兴,她真的不忍心在她的头上泼凉水。
浣溪兴奋的将眼睛笑成月牙,她甚至将陆念锦方才脸上的凝重都抛在了脑后,站起身来,红着脸,羞答答的冲着陆念锦道,“姑娘,我能不能先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陈伏?”
“去吧!”陆念锦苦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浣溪福了下身,便脚步轻快的朝外走去。
她走后,阿苑走到陆念锦的身边,她眸光闪了闪,难得主动的说起话,“太子妃,您方才那般表情,可是浣溪姐姐的胎有什么不妥?”
陆念锦闻言,抬起头朝阿苑看去,“连你都看出来了吗?”
阿苑脸上浮出几分担心,“浣溪姐姐是太高兴了。人大喜过望的时候,是会这样的,等她冷静下来后,说不定就会……反应过来了。”
“……”陆念锦又看了阿苑一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在我身边是很危险的,”不知过去多久,她抬头看向阿苑,突然说了一句,跟着,她又将浣溪当初被孔雀簪所伤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完后,她唏嘘的看着阿苑道,“你现在要是反悔还来得及,我可以将你的卖身契给你,再送你去京城善堂过些平淡的日子。”
“奴婢多谢太子妃的好意,只是奴婢,还是想跟在太子妃的身边,这是奴婢这一辈子唯一的夙愿。”
“就因为我救了你吗?”
阿苑点头,“是,太子妃将奴婢救出了火坑,保住了奴婢的清白,您就是奴婢的救命恩人,奴婢愿意用一辈子,用自己的性命来报答您。”
“既然你愿意,那就留下吧。”陆念锦说道。
另一边,浣溪将怀孕的喜讯告诉陈伏后,陈伏回头就递了话要见陆念锦。
陆念锦早就有这个准备,她去了尘封已久的药房,让阿苑将他带到药房里来。
药房中,陈伏向陆念锦行过礼后,便问起浣溪怀孕的事,“敢问太子妃,浣溪怀孕后,会影响她的寿数吗?”
“会!”陆念锦道,“而且十有八九,她生下来的会是一个畸胎。”
“畸胎?”陈伏浑身一震,“何为畸胎?”
陆念锦道,“她怀的孩子可能比正常人多一只眼睛,也可能没有鼻子,没有嘴,或者没有心脏……”
“……是我的错!”陈伏沉默很久后,神情压抑,带着哭腔说道,“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非要娶她,如果我不碰她,她就不会怀孕……全是我的错!是我该死!”
“你冷静点,”陆念锦皱起眉来,看着他肃声道,“眼下不是追责的时候,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这个孩子解决了!”
“太子妃的意思是,打掉这个孩子?”陈伏颤抖着反问。
陆念锦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陈伏的眼睛道,“陈伏,你听好了,真的不是我冷血无情,而是这个孩子留着,浣溪她就很可能会一尸两命。若是让我来选择,自然是救浣溪要紧。”
陈伏痛苦的抱头,蹲在了地上,“可浣溪她会听吗?太子妃您不知道,她有多想要个孩子,若是她不曾怀孕还好,可现在她既然怀了身孕,那她肯定不会将孩子打掉的,她宁愿牺牲自己都会保全那个孩子。”
“那你呢,作为她的相公,你的选择呢?”
“我……我自然是想浣溪好好的活着,孩子不重要,只要她陪在我的身边,就算一辈子没有孩子,那又如何!”陈伏激动的说道。
“你能这样想就好,”陆念锦点了点头,顿顿又道,“现在还有些时间,你回去先劝劝浣溪,要是劝的通最好,若是劝不通,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是,太子妃。”陈伏答应了一声,跟着,他又等眼角和脸上的通红散去,才脚步虚浮的朝外走去。
送走陈伏,已经到了晚膳时间。
因为浣溪已经回去,现在贴身伺候她的就变成了芸姜。
“姑娘,厨房晚膳已经做好了,您是现在吃,还是等太子回来后再一起吃?”药房外,芸姜叩了下门,轻声问道。
陆念锦没有说话,她直接朝外走去,打开门道,“现在吃吧。”
说着,两人一起朝正房走去,路过药草园时,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突然又转向芸姜问,“对了,这段时间有没有秦嬷嬷的消息?”
芸姜道,“秦嬷嬷一直在乾元殿伺候着,宁妃生产前,倒是被叫去帮着伺候过几天,不过,在小公主满月后,秦嬷嬷便求了皇上的恩典,又回了乾元殿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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