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念锦听萧询这般说,不知为何,突然就想到上次江溶月登门,莫名送上一大堆珍贵药材的事情。
难道,她当时为的便是和亲一事,想通过她给萧询吹枕边风,让萧询站在她这一边,将湖阳公主推出去?
萧询见陆念锦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便知道她也想到江溶月登门那一茬,在她手上轻轻的拍了拍,道,“父皇和陆贵妃就湖阳那么一个掌上明珠,纵然她刁蛮任性,不知悔改,他们两人也不会弃了她的,你若不想惹火烧身,被父皇和陆家记恨,届时最好不要明着偏向江溶月。”
“太子的意思我明白了。”陆念锦点头答应,她之前对江溶月有几分照顾,原本就是看在萧询和皇后的面子上,现在皇后那边因为极儿中毒已经凉了,萧询又不愿意她参与此事,她自然不会多此一举。
说完和亲之事,萧询握着她的手,沉吟了片刻,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本宫这几天忙着,一直忘了跟你说……”
“什么事?”陆念锦淡声闻着,想抽回自己的手,萧询却没松,反而用力将她握得更紧,微微的蹙了眉道,“是关于孟清庭和紫藤府的。”
“紫藤府怎么了?”陆念锦一听和紫藤府有关,立刻急声追问。
萧询见自己没猜错,她果真对紫藤府很感兴趣,便沉下声,将她当初离开京城后,孟清庭紫藤府酒楼吃死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到孟清庭断言萧六公子是胡椒过敏致死时,陆念锦点了点头,道,“这症状,的确是胡椒过敏。”
萧询“嗯”了一声,接着又道,“本宫念及幼时情分,就允她平了此事。后来晋阳王府瞧着本宫的面子,再加上王府嫡孙萧轲说情,此事最终没有闹大,萧泽和孟清庭就此逃过一劫,不过他们也付出了代价,没几日就乖觉的将紫藤府的房契和地契一并送到了晋阳王府。”
“死的萧六公子才十几岁,还未成家,晋王王爷便将紫藤府交给了萧轲打理。而萧轲手下又没有做得起酒楼的人,他便问到了本宫这里,可要与他合股,到时候五五分成。”
陆念锦早在紫藤府开张的时候,就有将其买回来的打算,现在萧轲的提议无疑就像天降的馅饼一样,啪的一下砸在了她的头上。
“可以啊!”她眸光雪亮的看着萧询道,“紫藤府那样的酒楼让孟清庭来做,确实糟蹋了,还不如让我来。”
“那本宫明日就让人回了萧轲。”萧询说道。
陆念锦抿了抿唇,没有立即应声。
萧询问,“怎么了,不妥吗?”
陆念锦干笑一声,有些为难,“是这样的,太子……我想将那座紫藤府酒楼买下来。”
萧询一听,笑了起来,“就那么喜欢那座酒楼?”
“嗯,”陆念锦点了点头,“很喜欢。”
“本宫知道了。”萧询抬起手,在她发心揉了揉,“改日帮你买回来。”
“啊?太子就这么确定萧寺卿肯卖?”
萧轲,官居太常寺卿,寻常人见了,都会恭称一句萧寺卿,当初陆念锦初初嫁给“先太子”,去承国公府迎亲的就是他。
“萧轲与本宫私交极好。”萧询容色淡淡的解释,“若是本宫开口,他十有八九不会拒绝。”
陆念锦点了点头,“不过也不能亏待人家,明日我抽时间调制几丸大还丹罢,就当是谢礼。”
这个萧询没有拒绝,萧轲是他的兄弟,他自然也希望对方长命百岁的。
“还有,”陆念锦停了片刻,又道,“酒楼掌柜的人选,我想自己来挑。”
萧询听到这话,突然危险的眯起了眼睛,“你这意思,是不信任本宫?”
“太子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陆念锦生怕他一怒之下反悔,不帮她牵线买紫藤府,赶忙解释道,“我只是想找一个能跟我合作默契,又能进得来后宅的女掌柜……这样也不行吗?”
萧询听她不是防着自己,脸色才好看了一些,“你的酒楼,你自己做主就是。”
陆念锦眉眼一弯,乐呵呵的向他道了声谢。
萧询轻咳一声,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不早了,我们也该安置了。”
“哪有,外面明明还一片大亮呢!”陆念锦反驳。
萧询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打横抱起她就朝内室走去。
“太、太子!”陆念锦下意识的抱住他的脖子,惊声叫道,“别啊,极儿快醒了,他饿了是要找我的。”
“无妨,”萧询低头看了她一眼,“本宫今日从宫里回来时,特意从御膳房里要了个擅长煮牛奶的御厨,以后夜里,就让奶娘他喝牛奶。”
陆念锦呆住,还能这么操作?
不过缓过神来后,她又想明白了他的意图,涨红脸,狠狠的掐住他的脖子,怒道,“萧询,他是你儿子,亲儿子!”
萧询将她放在床上,凉凉的看了她一眼,“若他不是本宫的亲儿子,你觉得他能活到现在?!”
陆念锦抓狂,她是这个意思吗?她的重点在这里吗?
她的意思明明是,“你为了一己私欲,就不让自己的儿子喝母乳,只给他喝牛奶,你的良心过得去吗?”
萧询闻言,低头凝望着她,瞳孔幽深,一本正经道,“过得去!”
“你!”陆念锦还想再谴责他,妄图从他的魔爪下逃出来,但还未开口,就被他堵住了嘴。
……
半个时辰后,两人沐浴回来,陆念锦钻进被子里生闷气。
萧询上床后,将她连人带被子捞进怀中,在她耳边轻声道,“锦儿,方才与你敦伦时,本宫总觉得有些画面,姿势似曾相识,你说,这会不会是我们前世的记忆?”
前世!
这两个字撞进陆念锦的耳中,她只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一般。
是啊,孟清庭重生回来,能从她身上抄袭这么多东西,那就证明,她的前世是有她的。她又这般仇恨她,那是不是说明,前世的她也嫁给了萧询,并且跟萧询感情不错?
想着这些未知的事情,她一颗心瞬间杂乱起来,以至于,连萧询后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也没有听到。
这一夜,她一直熬到很久才睡。
第二日,萧询仍像往常一样,已经进宫上朝,她则盯着两只大大的黑眼圈,从床上爬了起来。
芸姜进来伺候时,看着她眼底的鸦青,却是一脸促狭的模样,极为喜悦道,“太子真是宠爱太子妃。”
陆念锦坐在妆镜台前,一脸的生无可恋,“芸姜姑娘,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你家主子我昨夜真的只是失眠了,”可不是什么连夜鏖战!
芸姜抿嘴笑的促狭,“奴婢自然是相信姑娘的,哪怕姑娘是说今日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奴婢也信。”
得!这解释了还不如不解释!陆念锦想。
梳洗完毕,西次间那边,虞氏也抱着极儿过来了。
陆念锦将极儿接过来抱着,一面戳着他嫩嫩的脸蛋玩儿,一面问,“小郡王昨夜吃的怎么样?”
虞氏知道陆念锦是问牛奶的事,立刻福身笑着回道,“回太子妃的话,那位张御厨不愧是宫里出来的,手艺极好,他将牛奶煮的没有一丝丝的膻味,又加了杏仁和少量的花蜜,小郡王吃的很是欢喜。”
陆念锦听极儿没有排斥牛奶,才松了口气,跟着,她又回想了下在现代时,外公煮牛奶的法子,然后冲着虞氏道,“我这里也有几个煮牛奶的方子,回头我写给你,你替我交给张御厨,让他每日多煮几桶,若是府里用不完,也可以拿去善堂,施舍给善堂里的老人和弃婴。”
“是,太子妃。”虞氏温声说道。
看着陆念锦有些累了,她伸手将极儿又接了过去。
正好,这时外面早膳也准备好了,陆念锦将极儿递回给虞氏后,便扶着芸姜的手去了厅堂。
早膳是吴婶做的,她的厨艺比以前的秦嬷嬷好了不少,陆念锦一直吃的很满意。
但是今日,胭脂米粥甫一入口,陆念锦的眉头就狠狠地皱了起来,几乎用尽全身的忍耐,她才没有喷出来,而是招了婢女拿痰盂过来,吐在了痰盂中。
芸姜伺候着她又漱了口,然后看着她,疑声问道,“姑娘,可是今日的粥不合胃口?”
“你自己尝尝。”陆念锦扫了眼桌上的胭脂米粥,眉心仍是皱的。
芸姜半信半疑的将陆念锦只吃了一口的粥碗端起来,用勺子舀了一点,轻轻抿了抿。
“吴婶这是打死卖盐的了吧!”她神情不善的放下手中的粥碗,斥道。
陆念锦摆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又转向阿苑道,“阿苑,你去叫吴婶过来,就说我有事情问她。”
“是,太子妃!”阿苑领命,福身行了一礼,朝外退去。
芸姜则是抑制不住暴脾气,在陆念锦身边接着道,“姑娘,依奴婢看着吴婶就是没规矩,也就是您善心,还肯给她辩解的机会,这事要是搁在宫里旁的主子身上,早就将她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陆念锦叹了口气,“还是等吴婶过来,先看看她怎么说吧。”
当初在无锡摘星楼,林嬷嬷发难时,到底是吴婶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不然,她和极儿现在在不在这个世上都不好说。
如今吴婶只是不小心在粥里多放了一把盐,她又怎么能将她赶尽杀绝呢!
阿苑跑得快,没多久,吴婶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见了陆念锦后,她也没说什么,直接就跪在了她脚下。
“婶子这是做什么?”陆念锦疑声问道。
话落,她又朝阿苑看去,阿苑冲她摇了摇头,表示屋里的事情她并没有告诉吴婶。
吴婶在陆念锦问话后,神色又变换了一阵子,才开口道,“奴婢有罪,罪不容恕,特来向太子妃请罪。”
陆念锦眼底疑色更重,“婶子到底在说什么,你哪里就有罪了?”
吴婶抬起头来,眼中已经有泪沁出,她脸上浮起一抹破釜沉舟的绝望,慢慢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攥在手里道,“回太子妃的话,昨日有人给奴婢送了这个,用奴婢曾经小主子的命来威胁奴婢,给太子妃投毒。”
“有人威胁你给我投毒?!”陆念锦闻言大惊,她变了脸色追问道,“你可知给你带话的人是谁?”
吴婶摇了摇头,“奴婢不知,那人是将毒药和信一起放在了奴婢的枕头底下。”
“那就是不确定,是不是府中人了……”陆念锦轻声呢喃,“这个人,要是府外的人还好,你家小主子的事还有一丝的余地,要是府中人,那……”那个孩子可就凶多吉少了。
吴婶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是个厚道人,以前的小主子她想救,但是现在的主子她又下不去手伤害,翻来覆去了一夜,也只想到了一个坦白的法子。
若是以前的小主子当真因为她的决定而死,那她……给他偿命也就是了。
她悲伤的想着。
而她对面的陆念锦则是在沉思,她在想,这件事有没有两全的法子。
良久后,她轻轻的磕了下眼皮,冲着吴婶道,“婶子先起来吧”,话落,她又朝芸姜看去,“屋中的婢女,全部下封口令,对外就说我已经中毒,昏迷不醒。另外再让人进宫通知太子,让他私下将张久带回来。”
“是,姑娘!”芸姜沉声答应,随后便去安排了。
陆念锦在她走后,接过吴婶手中的毒药检查了一下,确定不是立刻暴毙的药,她微微松了口气,至少还能再拖延一段时间。
宫里边。
萧询听蔡浥禀报陆念锦中毒一事,立刻放下手中的公务,从政事堂往回赶。
他一路策马狂奔,不到半个时辰就回到了国师府。
洛神苑,他铁青着脸,风卷残云般进了内室,待看到平安无事的陆念锦后,面色遽然一变,盯着她,一字一顿,怒声诘问道,“你骗本宫?”
陆念锦完全没有想到萧询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她怔了一下,才心虚的道歉,“对不起。”
“……”萧询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二话不说,拂袖便要离开。
陆念锦被他生气的样子吓的心里咯噔一下,忙追上去道,“太子,你先别急着走,我还有事想跟你说。”
“放手!”萧询头也不回,冰冷的训斥,那语气是陆念锦从未听过的疏离震怒,甚至比当初大慈恩寺初见,她唐突了他后,还要冷漠骇人。
“不,我不放!”陆念锦知道,这一放,就是遥遥无期,她情急之下,干脆上前紧紧的抱住他的腰。
萧询被她这般抱着,心里的怒气顷刻降了一半,他的容色微缓,但是语气,却还是像淬了寒冰一般,“你还想怎么样?”
陆念锦将他抱得更紧,用最快的速度将有人威胁吴婶的事情说了一遍。
萧询听完后,怒气又降了一半,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将陆念锦抱着他的手掰了开来,背对着她道,“本宫知道了!”
说完又继续朝外走去。
陆念锦看着他阔步离开,背影一点一点的消失,长长的叹了口气。转念又想,萧询,他刚才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这般想着,她低声的问了出来。
一直站在屏风旁边的芸姜闻言,无奈的叹了口气,上前扶着她坐下道,“自然是因为太子心悦太子妃,担心太子妃你了!”
陆念锦听了芸姜的话,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一脸的不可置信。
萧询喜欢她?这怎么可能!
他们之间不是合作者的关系吗?
她付出自己的医术和厨艺,替他救人,给他做饭,他则保护她的安全。
至于极儿,那纯粹就是意外,一个尴尬的意外。
他想让她留下,也只是因为他需要一个太子妃,他的嫡长子需要生母。
至于情情爱爱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就他那一副千年玄冰的模样,又从小在寺庙里长大,戒情戒色,怎么可能会有这根筋?!
而她醉心厨艺,忙于医术,当然就更没这根筋了!
……
陆念锦安慰了自己很久,才渐渐的冷静下来。
芸姜始终站在她的身边,在她冷静下来之后,又提点了她一句,“姑娘要是实在不相信,也可以问问太子啊,太子对您肯定是有意的!不像别的皇子那样,纳妃只是联姻,毫无感情。”
“你、你别胡说!”陆念锦眼神漂浮,打着磕绊,不自在的打断她。
“若非如此,那太子怎么从来不纳妾室,也不立侧妃、夫人,就是之前您出逃了将近一年,太子也从来没有碰过别的女人一根头发?”芸姜低声反问。
“这……”陆念锦语塞,停了好一会儿,才语焉不详,胡乱的反驳道,“你又没有一天十二个时辰的跟着他,怎么就知道他没碰过别的女人一根头发,万一,他在外面逛青楼呢?万一……他除了喜欢我,还喜欢男人呢!”
说着,她又试着找证据佐证自己的话,“不然,偌大一个国师府,怎么会在我来之前,没有一个年轻丫鬟?”
芸姜面对自家主子的自欺欺人,已经无话可说了,“姑娘,您要是这么想,能开心一点儿,那您就这么想吧。”
陆念锦:“……算了算了,不想了,你去帮我铺床,我去睡个回笼觉。”她烦躁的摆手。
芸姜福了下身,去铺床。
铺好床后,她回到陆念锦的面前,还没开口,陆念锦就迫不及待的朝着床榻扑去。
芸姜:“……”她家主子扑向床榻的身姿怎么那么像一只鸵鸟呢!
而陆鸵鸟,此时已经彻彻底底的将自己埋进了被褥之中。
另一边,书房。
萧询气顺了之后,才阴着脸,让来臣将吴婶叫到了书房之中。
这还是吴婶第一次到前院书房来,她进去后,被萧询浑身外放的威压压的几乎喘不过气来,跪在地上,嗫嚅了良久才发出声音来,“奴婢吴氏见过太子,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说话。”萧询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冷声吩咐,“将你之前跟太子妃说的话再说一遍。”
“是,太子!”吴婶答应着,微微的喘了口气,然后才开始说道,“奴婢平日里是在厨房当值的,每日只有亥时后和寅时前会呆在房中,昨晚,和往常一样,奴婢在亥时前将厨房的东西收拾好,落了锁,便回了房中。”
“洗漱完,睡下后,不知为什么,奴婢总觉得头底下硌得慌。实在睡不踏实,奴婢便起了身,将枕头和被褥挪开,结果就在下面发现了一个油纸包,一封信,还有一件玉佩。”
“玉佩是奴婢在无锡的前主子的,那上面有一个划痕,是小主子不小心摔出来的,奴婢记得很清楚。也是在看到这块玉佩后,奴婢的心突然就慌了,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果然,那封信里便说了,奴婢的小主子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奴婢要是想让小主子平平安安的活着,就必须将油纸包里的毒药下给太子妃。他日,太子妃的死讯传出,奴婢的小主子则生,否则,奴婢的小主子便只有死路一条。”
吴婶许是为了缓解心中的恐惧,她语速很慢,回忆的十分仔细,每个细节都说到了。
萧询听完后,没过多久,蔡浥推门走了进来,他将搜集来的玉佩,毒药,信一应证据全部呈上。
萧询看了一眼,毒药他不认识,但玉佩和信上的笔墨却是最普通的油烟墨,京城里,几乎每个读书人家用的都是这种墨。
看不出这三样东西的来历,他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眼皮一抬,望向跪在地上的吴婶,冷声吩咐蔡浥,“拖出去,打三十大板,然后关进地牢!”
“是,太子!”蔡浥答应了一声,他回头走到吴婶的身边,摆出请的姿势,“走吧!”
吴婶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临走前,她又朝萧询拜谢了一番。
她心里明白,太子打她三十大板,并非罚她,而是为了护着她的小主子。只有让幕后人相信太子妃真的出事了,她的小主子才会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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