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大夫人故意将皇后的胃口吊足了,才张得口来,为难道,“娘娘有所不知,溶溶脸上的伤太子妃是能医治不错,可太子妃却朝咱们开出了一瓶祛疤膏一万两银子的天价。”
说到这,她不动声色的觑了眼皇后的脸色,见皇后果然蹙起眉来,她吸了口气,接着道,“咱家的情况,娘娘也是知道的,太子不在的那些年,各项收支加起来,不过只稍稍能够维持侯府运作罢了,这样天价的药膏怎么买得起!”
皇后听完大夫人的话,眉头一下子皱的更紧了,本来,她是想当着母亲和娘家大嫂的面说道陆念锦几句的,但是想到先前对萧询的承诺,她又将火气压了下来,看向大夫人道,“这事……我回头问问太子妃。”
“娘娘这是不相信臣妇吗?”大夫人见皇后有偏着陆念锦的意思,立刻通红了眼眶,用力的攥着手中的帕子,反诘起皇后来。
皇后听娘家大嫂这般质问,深深的吸了口气,无奈道,“我没有不信大嫂的意思,只是,询儿亲手将太子妃交给我,我总不能什么都不问,就劈头盖脸的骂上她一顿!”
“再说了,溶溶虽然是大嫂的女儿,可这么多年来,却是常伴在我身边,说句僭越的,在我心里早就将她当成亲生的女儿了,她受了伤,我何尝不心疼,又何尝不愿意她好起来!”
“有娘娘这句话,臣妇就放心了,”大夫人用帕子沾了沾眼角,面上露出一抹释怀来,她方才也并不是真的怀疑皇后,只是想逼她拿出个态度罢了。
皇后见娘家大嫂肯信自己,也松了口气。
须臾,又朝江老夫人看去,关心的问,“这些日子,母亲的身子可好?”
江老夫人爱怜的看了皇后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娘娘不必挂心,我与你父亲都尚好。”
“那就好,”皇后连连颔首。
老夫人见皇后的心情缓和了一些,稍顿,话题一转,又道,“溶溶现在伤了脸,和亲只怕是不行了,这桩事,不知娘娘是个什么主意?”
皇后思忖了片刻,拢着眉心,道,“原本京中配得上和亲的贵女是有湖阳公主和溶溶两个,现在溶溶不行了,按理说是要湖阳公主顶上的,可……”
老夫人扫了皇后一眼,接过她的话,“皇上只有这么一个掌上明珠,不管是他自己,还是陆贵妃都不会让湖阳公主出京的。”
皇后对上母亲蕴满精光的眼,她知道母亲向来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她既然能开口问她这个问题,那肯定就是有了主意的,停了片刻,干脆直接问道,“母亲的意思是?”
老夫人深深的看了皇后一眼,接着,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柔儿,你是皇后,心里应该明白,除了湖阳公主,无论京中谁家的贵女和亲倭国,都会让皇上动容,感激。我今日进宫,除了溶溶的事,再就是想问问你,你觉得若是由你请旨,道三丫头、四丫头主动和亲,皇上可会同意?”
皇后没想到老夫人会提出这么一个问题,她眼神变换着,过了很久,才道,“皇上那边,只要能将湖阳公主摘出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可三丫头和四丫头,她们能同意吗?尤其是四丫头,不是跟她表哥两情相悦,已经要定亲了吗?”
老夫人混不在意的笑了笑,“我既然能将她们提出来,那自然就有办法让她们服服帖帖的。”
皇后仔细一想,就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无外乎用两人的姨娘和兄弟姐妹威胁两人。
“我先探探皇上的口风罢,”皇后犹豫了片刻,说道。
老夫人“嗯”了一声,“若是皇上肯答应换人,娘娘就叫人给府里去个信儿。”
“我知道了,”皇后答应。。
老夫人说完了正事,想着陆念锦也在宫里,为了不碰上她,便向皇后提出了告辞。
皇后好不容易见家人一面,想要挽留,却被老夫人给拒绝了。
皇后没有办法,只能起身,亲自将老夫人和大嫂送出了坤宁宫。
老夫人和大夫人刚走没多久,陆念锦果然又回来了。
皇后让姚黄将人请了进来,赐座后,殷勤的问道,“见过你父皇了?”
陆念锦笑了笑,“赶在父皇上朝前,将该说的事情都说了。”
“那你父皇是个什么反应?”
“父皇也担心太子得很,可能会在早朝上发派官兵前往黑虎寨剿匪。”
“这对询儿来说,倒是个助力,”皇后微微的颔首,但心里还是担心的厉害。
陆念锦因为昨夜的梦,也心神不宁的。
尤其是,景妃手下还有孟清庭那样一个逆天的外挂,若是她再次和陆贵妃联手,那萧询可能真的会死在外面。
这样,她昨晚做的那些梦可能就变成现实了。
这般想着,她越加坐立难安,下一刻,竟冲动的起身,冲皇后道,“母后,我想离京,跟太子一起去黑虎寨!”
“你说什么?”皇后闻言,一脸惊疑的看着她,“你也想离京?”
陆念锦慎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昨夜做的那几场梦说了一遍。
皇后听完后,只消多看几眼她乌黑的眼圈,就知道她没有说谎。
她做母亲的,自然怕儿子出事,想让陆念锦去儿子身边帮扶的,可话到嘴边,又有些不放心她,毕竟她可是有逃窜一年的黑历史的。
陆念锦看着皇后不停变换的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道,“上次的事情,实则是个意外,臣媳保证不会再犯了。”
皇后会信她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她目光深沉了片刻,道,“你将极儿留在坤宁宫里,本宫就相信你。”
“这不行,”陆念锦拒绝,“极儿的身子太弱了,何况,宫里又有景妃虎视眈眈。”
“景妃,有她什么事?”皇后察觉到陆念锦对景妃非同一般的防备。
陆念锦没办法,只好将景妃下毒害了萧询和萧极之后,又嫁祸给陆贵妃,让她背了十几年黑锅的事情说了一遍。
皇后并不知道这些内情。
萧询查出来之后也从未跟她提起过。
从萧询到萧极,她一直都以为自己的仇人是陆贵妃,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害她十几年生不如死,有亲生孩儿却不能日日承欢膝下的,竟然是那位最人畜无害,人淡如菊的景妃!
真是何其的讽刺!
皇后险些被呕的吐出血来。
陆念锦见皇后气成这样,不得已,好声好气的安慰了她几句,末了,又道,“所以,有景妃虎视眈眈的盯着,臣媳真的不能将极儿留在宫里。”
“……若是本宫允你随意安插人进坤宁宫呢?”皇后沉默了很久,沉沉的反问。
陆念锦一愣,“母后的意思是?”
“你觉得本宫守不住极儿,就尽管安排能守得住他的人进来。本宫只有一个要求,你可以离京,但是极儿不行。”
“臣媳明白了。”皇后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陆念锦只能妥协,“您容我再想想可好?”
皇后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稍稍顿了片刻,又补充,“本宫能等得起你,但是询儿,他可能等不起你。”
“臣媳明白。”陆念锦皱着眉头应道。
说完萧询的事,皇后话题一转,又提到江溶月的脸伤。
头疼的看了她一眼,问道,“方才你外祖母和你舅母来过了,说是你一瓶祛疤膏,就要收她们一万两银子,可是真的?”
陆念锦对于江家人告黑状的行为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她眨巴了下眼睛,看着皇后,道,“比白玉玲珑膏药效还要好上几倍的祛疤膏,价格只要白玉玲珑膏的两倍,母后也觉得很贵吗?”
皇后是知道陆念锦的医术的,也知道她不会诓骗于她,只得轻轻的叹了口气,道,“到底是亲戚,溶溶也叫你一声表姐的。”
“都是亲戚?”陆念锦笑了笑,“那江家在通州的八百顷良田,臣媳想白拿,不知外祖母肯给吗?”
皇后被问住了。
陆念锦却望着皇后,含着浅淡的笑意,云淡风轻的又补了句,“母后有所不知,这有来有往,互帮互助的才叫亲戚,若是一味的、不管不顾的只知道索取,可不叫亲戚,那叫打秋风。”
皇后:“……”她竟然无法反驳。
没办法,谁让江家人确实如此呢!
她只能僵笑着道,“你外祖母和你舅母也不是要白拿你的药膏,她们只是觉得有点贵,想让本宫问问你,能否优惠一些?”
“可以啊!”陆念锦很皇后的面子,痛痛快快的说,“那就五千两吧。”
皇后:“……”原来她的脸面那般值钱。
“可以,”她说着,又问,“那你表妹,她脸上那些伤,大概需要多少瓶祛疤膏?”
“十八九瓶吧!”陆念锦道,“这个说的是从现在开始敷药,痊愈的话,只需半年。若是表妹觉得太贵,也可以等脸上的伤掉痂之后,再开始敷,这样十瓶左右就够了。”
“那掉痂之后再敷药,多久才能痊愈?”
“一年多。”陆念锦思量着说道。
皇后点了点头,朝身边的宋迎姑姑看去,“去拿三万两银票过来。”
宋迎姑姑知道这是皇后对升平郡主的心意,也不耽搁,“喏”了一声,就退去了内室。
陆念锦在宋迎姑姑离开后,看向皇后笑道,“母后对表妹真是好。”
皇后想起江溶月,脸上多了几分真情,动容道,“你有所不知,询儿因为身上的夜枯草毒素,从小就在外面,皇上心里愧疚,也几乎不来坤宁宫,这么多年来,陪在本宫身边的就只有一个溶溶,她又乖巧可爱,在本宫的心里,早就将她当成自己的亲生骨肉了。”
陆念锦听皇后这般说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继续僵硬的笑着。
直到宋迎姑姑将银票取了过来。
“娘娘,您请过目。”宋迎姑姑将装银票的盒子递给皇后,皇后看也没看,直接推给陆念锦,道,“这三万两银子能得六瓶药膏,你调制好后就送到江府去吧,算是本宫对溶溶的一片心意,至于后续,就看你外祖母和你舅母如何选择了。”
陆念锦看了眼装银票的小木盒,却没有收,而是又推了回去,道,“母后对表妹有爱护之心,臣媳对您也有孝敬之心,这三万两银票您收回去吧,六瓶药膏就算臣媳的。”
“锦儿,你……”皇后没想到陆念锦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她一直以为,在两人撕破脸后,这个儿媳对她只有厌烦和冷漠,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真如询儿说的那般纯善至孝。
陆念锦淡淡一笑,示意宋迎姑姑将银票收起来,宋迎姑姑觑向皇后,见皇后没反对,才上前将银票又放回了内室。
因为陆念锦的一番“孝心”,接下来,她与皇后的婆媳情不知不觉的就热络了很多。
皇后握着她的手说了很多贴心的话。
到最后她走的时候,更是不舍极了,恨不得将她留在宫里住上几天。
陆念锦好不容易才出了坤宁宫,一离开内宫,她的脸色就冷了下来,芸姜见状,呐呐了一会儿,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倒是芸姝,一脸傻白甜的笑道,“太子妃对娘娘一片孝心,娘娘终于看到太子妃的好了。”
陆念锦:“……”
芸姜:“……”
抱歉,这么反反复复的好,她们不稀罕。
出了宫,上了马车,芸姜酝酿了一路,终于问起最重要的问题,“姑娘当真要离京?”
陆念锦点了点头,“这次,我心中不详的预感实在是太强烈了。”
芸姜沉吟了片刻,叹气道,“可惜皇后是不可能让小郡王也跟着您一起离京的。”
陆念锦闻言,皱眉沉默了片刻,问她,“那你觉得皇后所言的计策可行吗?将死士安排进宫里守着极儿,所有的饮食都走国师府。”
“那这样还不如安顿在国师府呢!”芸姝快嘴吐槽。
陆念锦听罢,眸光顿时一亮,她叫了一声停车。
下一刻,马车停了下来,赶车的侍卫扬声问道,“不知太子妃有什么吩咐?”
陆念锦直接带着两个婢女下了车,“突然想起来,还有件事忘了跟娘娘说,我再进宫一趟,你在外稍等!”
“是,太子妃!”侍卫答应了一声,目送陆念锦离开。
陆念锦重新回到坤宁宫,不止坤宁宫外院的奴才愣了,就连皇后也愣了。
将她唤了进去后,问道,“可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陆念锦摇了摇头,跟着又让皇后屏退了左右,才望着她肃声道,“母后,臣媳已经想好了,为了太子,这次我一定要离京。”
“你的意思是,愿意将极儿送进宫里?”
陆念锦摇头。
皇后皱起眉来,“本宫刚才已经说过了,你可以离京,但是极儿绝不可能。”
“回母后的话,臣媳也没有要带极儿离京的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臣媳想将极儿留在国师府。”
“国师府?”皇后反问。
陆念锦点了点头,正色道,“国师府中守卫极多,又有太子布下的阵法,臣媳布下的毒草屏障,就是极儿身边伺候的人也是极熟悉的,这样的环境,是最适合极儿的。”
皇后仔细的想了想,还真是这样,她叹了口气,只能妥协,让极儿留在国师府。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本宫也得派一个人去守着极儿。”过了会儿,她皱着眉头又要求了一句。
陆念锦沉吟片刻,答应了下来。
皇后松了口气,又道,“你打算何时离京?”
“自然是越早越好。”
“那本宫这就让姚黄跟你一起出宫。”
“嗯。”陆念锦应了一声。
等她再出宫时,就带走了姚黄。
回国师府的马车上,陆念锦打量着姚黄,毫不客气的开口道,“本太子妃知道你是谁的人。”
姚黄一怔,连忙在车厢中跪了下来,冲着陆念锦道,“奴婢不知太子妃的意思,还请太子妃明示。”
“你是江老夫人的人,”陆念锦没有理会她的求饶,只是看着她的眼睛问道,“江府里,应该还有你的家人吧?你这么大的年纪了,应该也有相好罢?”
姚黄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位主儿的意思,但这几个问题下来,还是被问的冷汗淋漓。
“您,您有什么吩咐,不妨明说,奴婢会尽力为您办到。”她哆哆嗦嗦的抖着腿,惶恐的说道。
陆念锦嗤笑了一声,“我也没什么敲打你的,只是想奉劝你一句,我不在国师府的这些日子里,你最好不要做些不该做的事情,不然,本太子妃有千万种法子弄死你的家人,还有你的相好,更有法子让他们死去活来,生不如死!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姚黄被敲打的已经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来。
陆念锦这才放过了他,让她起来。
姚黄被吓得两腿酸软,浑身无力,半天都爬不起来,最后还是芸姝看不下去,一把将她扶了起来。
姚黄好容易坐好后,陆念锦又朝芸姜看去,“极儿是我最重视的人,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你肯定是要留下来辅佐玄一守着极儿的。”
因为极儿在京城的缘故,芸姜倒是没有怀疑陆念锦会一去不回,她看着自家主子,慎重的答应,“是,姑娘,奴婢听您的吩咐。”
陆念锦轻轻颔首,然后将她离开之后,洛神苑的运作交代了一遍。
……
交代完后,她才缓了口气,一旁的芸姝又迫不及待的问,“姑娘,那奴婢呢?”她一时着急,竟然跟着芸姜也叫起了“姑娘”,而不是太子妃。
陆念锦若有所思望了她一眼,道,“你跟我一起离京。”
“是,姑娘!”芸姝一脸欢喜的答应,她知道,姑娘肯让她陪着自己去找太子,这就说明,她已经开始接纳她,不再怀疑她是内奸了。
陆念锦也有几分了解芸姝的想法,温柔的朝她笑了笑。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国师府外停了下来。
陆念锦扶着芸姜和芸姝的胳膊下了马车,姚黄则是跟在后面,煞白了脸,亦步亦趋,就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
几人一路回了洛神苑,陆念锦简单歇息了一会儿,饮了口茶,便将自己的几个心腹叫了进来。
嘱咐过她们各司其职,务必瞒住她离京的消息后,就让她们出去了,只单独留下喜鹊。
喜鹊自从陆念锦上次回来后,就离开了正房,在小厨房当了个烧火的丫鬟,现在又被太子妃单独留了下来,她一脸憨厚的笑了笑,“不知太子妃留下奴婢来,是有什么吩咐?”
陆念锦苦笑了一声,不好意思道,“喜鹊,我可能又要算计你了……”
喜鹊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太子妃的意思,咧着嘴道,“您是想将奴婢易容成您?”
陆念锦点了点头,“是这样的,你可愿意?”
喜鹊其实已经习惯了扮演太子妃,闻言,并没有犹豫多久,就答应下来,“奴婢愿意,只要能帮到太子妃,奴婢做什么都愿意。”
“好姑娘!”陆念锦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领着她朝药房走去。
一个时辰后,药房中,原本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已经彻底的换了脸。
喜鹊看着近在咫尺自己的脸,一脸的惊愕,她甚至抬起手来,想摸一摸。
陆念锦用了她的身份,对于她原本就有几分愧疚的意思,见她朝自己伸出手,也没有躲开,而是任由她摸着。
喜鹊是在真真实实的摸到了太子妃的脸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僭越了,她又闪电般的收回自己的手,慌乱道,“太子妃恕罪,奴婢……奴婢只是太过惊讶了!”
“没事的,”陆念锦顶着喜鹊的脸,温柔的冲着她笑了笑,跟着,又跟她换了衣裳,然后带着她在桌边坐下,跟她说起两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明天一大早,两人就要各自出府,她回通县探亲,她则是进宫去见皇后。
喜鹊听完陆念锦的交代,也不怯场,“太子妃放心,奴婢会尽力模仿的很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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