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三日后放榜,称为传胪。
段长暮毫无悬念地被钦点成为了宣元二十一年的新科状元。
而姜翌辰会试时虽然仅位列第五,但殿试发挥出色,也被钦点成了探花郎。
在这一年以前,自大齐开国后,男子弱冠之前便得以高中头甲的,除了苏平河的父亲苏宴山,便只有天才型选手周书越了。
苏宴山英年早逝,并未能实现毕生抱负。
周书越为人低调,又过早地辞别官场,均没能在大齐掀起多大的风浪。
而这回,头甲一下就出了两名尚未及冠的青年才俊,怎能不叫全京城百姓为之疯狂?
新科进士游街时,道路两侧挤满了人头,临街的酒楼茶社也同样人满为患。
苏平河原本兴致勃勃地来看段长暮游街,这会儿在自家酒楼的雅间里,却莫名有些担忧。
“这么多人,会不会走不到咱们这,新科进士们就打道回府了呀?”
扶光也探着身子往远处看:“有可能,官差估计也没料到今日观看游街的人会有这么多。”
事实也确如苏平河和扶光推测的那样,游街队伍才走了一半,官差便上前来请示了。
“状元郎,夹道观望的百姓实在太多了,左大人怕造成不必要的踩踏危险,下令提前结束游行,不知状元郎可有异议?”
段长暮骑在马上,帽檐依照风俗簪着花,但丝毫不显滑稽,反倒给他向来冷硬的面色增添了一丝异样的亲和力。
榜眼是一位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骑马游街对他来说其实很受罪,闻言赶忙附和道:“我是没意见,人实在太多了,我看着就头大,有这时间,不如回去多读几本书。”
姜翌辰跟在后头笑道:“吴兄,你都高中榜眼了还要回去念书?难道是对榜眼不满意,还想再考一次状元不成?”
“哪里的话,姜小兄弟就别打趣我了,我这把年纪再继续念书,媳妇儿都要带着孩子改嫁咯!”
段长暮没理会两人的嬉笑,只朝着那官差道:“就走到仙客来门口。”
官差愣了愣:“为什么是仙客来?”
段长暮居高临下地冷冷打量了他一眼,抿着唇没有说话。
那眼神极其冷肃,叫人瞧了通体生凉。
官差不知怎的,下意识地就应允道:“那就依状元郎的意思,队伍一直走到仙客来为止。”
段长暮转过头轻轻踢了踢马腹,队伍继续前进。
官差愣在原地,半晌才抹了把额前的冷汗。
这状元郎也太吓人了,多问一句就像是要了人命似的。
榜下捉婿时哪位姑娘看中了他,可真是要倒大霉了。
“都这个点了,估摸着游街队伍真来不了了。”苏平河扫兴地叹了口气,缩回身子给自己倒了杯茶,“扶光,你帮我盯着点,队伍来了再喊我。”
扶光应了一声,继续守在窗口。
敲锣打鼓的奏乐声由远及近,苏平河眼前一亮:“扶光!可是游街队伍来了?”
扶光的上半个身子几乎完全探了出去:“还没呢,估摸着要过了布衣巷才能瞧见。”
苏平河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又再度趴回了窗子。
若是古代有无人机,这时候从半空中那么一拍就能看见,除却街道两边占满了人,几乎每个临街的窗口都有人探着身子翘首以盼,如此绵延了数十里都不止。
——京城已经许久都没这般万人空巷过了。
中了头甲的三人是有高头大马坐的,二甲开始便只能跟在队伍后面走走凑凑热闹了。
这其实算得上是大齐民风最开放的一日。
因为沿街观望的女子们,都可以光明正大,肆无忌惮地往自己看中的进士身上扔香囊或帕子。
这其中,最受女子欢迎的自然是段长暮。
然而他为人本就冷漠,无论多少香囊和帕子朝他飞来,他连眉头都不会多皱一下,眼神一直盯着前方,颇有一番不近人情的意味。
——直到队伍行至仙客来。
一路上目不斜视的状元郎忽然停了马,抬头朝仙客来二楼雅间看去。
姜翌辰有些纳闷,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只见茫茫人海中,苏平河探出了个圆圆的脑袋,正眉开眼笑地往这边东张西望。
姜翌辰见到熟人,兴奋地伸出手来朝苏平河直挥,并连声招呼段长暮:“长暮,你可瞧见苏二公子了?”
段长暮却一个字也没搭理他。
姜翌辰纳闷地看了段长暮一眼,发现他整个人都异常专注地盯着苏平河所在的位置,嘴角甚至带了一丝罕见的笑意。
想到段长暮方才说行至仙客来就回头,再看如今两人似乎胶着在一起的眼神,姜翌辰恍然大悟地低叹了一声:“原来如此。”
于千万人中,两人一个在窗口俯着身子,一个在马上仰着头,彼此眼中却只有对方一个人的身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段长暮才终于收回眼神,开始驱马回头。
前头等着一睹状元郎风姿的百姓难免败兴而归。
“状元郎怎么走到仙客来就回头了?”
“谁知道呢?听说是人太多了,队伍才出宫门没多久便决定回头了。”
“那这么说,能走到仙客来都不容易了。”
“听说是状元郎执意要走到仙客来的。”
“为什么?”
“有人说曾经在仙客来见到过当今这位状元郎……大约是状元郎喜食仙客来的酒菜吧?”
“那我改日也要去仙客来尝尝状元郎吃过的酒菜。”
“我也要去!”
若是苏平河知道段长暮无意间还为仙客来打了一波广告,一定会当机立断推出一份状元套餐。
当然,现下她倒是没空顾及这些。
“少爷,游街也看完了,咱们现在去哪?”
“去段府。”苏平河神秘一笑,“我要去给段长暮送礼。”
南星在一旁疑惑道:“可是少爷您不是说段公子不住在段府吗?”
“今天这样的日子,他肯定得回段府。”苏平河边走边说,“而且从今往后,他估计都不能随心所欲,想去哪就去哪了。”
“为什么?”
“因为从今天开始,他就不再是从前那个默默无闻的段长暮了,他将要开始自己万众瞩目的崭新人生了。”苏平河望着远方,幽幽地叹了口气。
但愿自己不要与他渐行渐远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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