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斯一只手按着腰刀,缓缓走向邓申,声音冰冷地说:“我听闻,明军狡诈!你来告诉我,我凭什么相信你能打开城门,引我们入城?另外,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一个圈套?”
邓申激动起来,饱含愤怒:“就算我们不打开城门,这宣府还能守多久?我们已经知道了,野狐岭丢了,万全右卫也归顺了你们,小王子就在关外,随时可以入关!到那时,这座城的命运是什么?”
巴尔斯仔细审视着邓申的神情。
他的情绪是真实的,他的话大致也是对的,野狐岭这道门在我们手中,达延汗是可以带兵进来。只是,万全右卫并没有归顺,不过在宣府守将看来,那些人已经投降了。在这种判断之下,宣府城内人心不安将会更甚。
巴尔斯冷笑一声:“到那时,这座城唯有屠灭!”
邓申挣扎了下:“所以,为了大明将士,为了无辜百姓,我们愿意打开城门,至于这是不是个圈套,呵,三台吉是不是高看宣府的将士了,只要你们一入城,谁能挡得住骑兵洪流?”
巴尔斯点了下头。
这倒是事实。
鞑靼人攻城是弱项,可一旦打开了城池,那基本上就没什么压力了,剩下的不过是驱赶、杀戮。这个过程每个鞑靼骑兵都很熟悉,赶牛羊马时练出来了。
巴尔斯站在邓申面前,抬起手伸向邓申的脸,当触碰到鞭痕,看着邓申疼痛地闪动时,道:“这一鞭子,我会给你机会,让你抽回去。”
邓申咬牙道:“三台吉,这可不是一鞭子的仇!”
“哦?”
巴尔斯愣了下。
邓申挣扎,巴尔斯抬手让人放开,邓申脱下衣襟,露出了满是鞭痕的前胸后背。
触目惊心!
看着发青发紫,还有冒着血色的鞭痕,纵是巴尔斯心性不错,也忍不住有些惊讶。
这伤做不了假!
从伤势可以看出,动手之人应该是个文人,抽打时用了死力气,但也只是伤了皮肉。若换为武将挥鞭,打到这个程度,绝对可以将人抽死。
巴尔斯见邓申面容坚毅,点了下头:“我答应你,只要你们打开城门,只要我们控制宣府,投降军士一律不杀,城中百姓一律不杀!至于王廷相,在我摘下他的脑袋之前,任你处置!”
邓申跪了下来,猛地叩头。
一下!
两下!
三下!
声音很响。
当邓申抬起头时,额头已是红肿起来,沉声道:“我愿代城中军士与百姓,多谢三台吉!明晚子时,北城门洞开!”
“好!”
巴尔斯点头,抬手道:“让他回去!”
忠南乐领命。
半个时辰后,忠南乐返回,对巴尔斯道:“对方有人接应,顺着城墙上抛下的绳索回去了。”
巴尔斯含笑:“明晚,宣府便是我们的了!”
忠南乐有些隐忧:“其中会不会有诈,虽说宣府城中内部有些不稳,可还不至于到献城的绝境吧。一旦献城,那他们可就背叛了朝廷,背叛了大明,我们不杀他们,大明的皇帝也不会饶了他们。左右都是死,他们这样做图什么?”
巴尔斯呵呵一笑:“图什么,自然是图百姓、图军士活路!”
“这与他们何干?”
忠南乐问道。
巴尔斯走动着:“你不了解大明,他们之中有些人就是如此奇怪,为了所谓的信义、苍生,什么事都可以做出来,哪怕这件事会牺牲他们自己,也会遵循内心。”
忠南乐还想说什么,巴尔斯却摆了摆手:“放心吧,这件事纵是个陷阱,那又如何?只要我们能进入宣府城,那这座城里所有人的生死,可全都握在我们手中!”
没有了大哥、二哥之后,巴尔斯便是未来的大汗继承人,做事并不优柔寡断,而是十分相信自己的判断。
巴尔斯回到了房间之中躺了下来,眼神中透着渴望。
呼春、浩斯将消息告知了诸军主将,鞑靼军队暗中收缩兵力至北面的未建成的城池之中,该休息的都好好休息,明天晚上可是有一场大战。
而在此时,宣府城都司衙门里,却是灯火通明。
邓申对王廷相、程鹏、顾仕隆等人道:“巴尔斯确实将大帐设在了大花厅里,城中的戒备很是森严,城外也有骑兵游走,对方并没有因为我们没有出城迎战而掉以轻心。”
王廷相肃然道:“身为小王子的儿子,这点本事若没有的话,如何服众?不过,他再聪明,再谨慎,当他踏入城外城的那一刻,结局已然定了。”
顾仕隆看向戚景通:“现如今具体位置确定了,可有把握?”
戚景通拍了胸脯:“放心,虽然我们只带来了二十门子母炮,可这二十门子母炮可以连续发射,我们有把握在最短时间内打出二百发火药弹,无死角覆盖大花厅!”
程鹏笑道:“大花厅的顶可都是薄皮屋顶,遮风挡雨还可以,可经不起火药弹砸,这下子那巴尔斯怕是跑不掉了。我建议,朝着居所区域,先来个二十发,免得这家伙死不了。”
“没问题!反正测距早就完成了,只等一声令下便可发动进攻。”戚景通说完之后,便侧身看向王廷相,面色严肃地问:“只是,王总兵——有没有这个决心?”
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次出手,是大明数十年来首次真正意义上筹划吃掉鞑靼主力军队!
这次出手,关系着宣府、万全都司大局,一旦失误,很可能会带来众多不可预测的后果!
这次出手,成则众人功,败则众人罪!
这个决心可不容易下!
王廷相起身,环视众将官,肃然道:“我王廷相承蒙陛下提携,充任了兵部尚书!多年以前,我曾问过自己,大明还要被欺负多少年!现如今,鞑靼骑兵就在城外,就在瓮中!我若不敢亮剑,岂不是辜负陛下信任,岂不是有愧于平生所学?诸将听令,今夜丑寅相交时,雷火震宣府!”
这一次,说什么都需要打一场,酣畅淋漓地打一场!
王廷相相信自己,也相信朱厚照!
既是如此,那就等吧,等到天最黑,等到人最困,马最乏的时候——
刀出鞘,落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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