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军开拔在即,池虞骑在高大的马背之上望着下方乌泱泱的人群,头皮忽地有些发麻。
不合时宜地想,这么多人霍惊弦他怎么管得过来啊!
主帅的帐篷在整个营地的最高处,他身边冯铮和挞雷各骑着一匹马。
冯铮目光落在下方,放下话,“出发!”
池虞虽然摸不清状况,可是他不想再叫人看清,马上开始动身。
可是他夹了马腹,小马鞭敲了敲马屁股,那合格的战马绯云耳朵抖了抖,四蹄宛若黏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池虞这才一瞟身边的冯铮也没有动,恍然大悟这一声出发不是指他们,绯云这马是成了精吗?比他还会看脸色行事。
挞雷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面小旗了,左转三下,上下一挥。
鼓声、号声骤起。
“左锋一队出列!”一面绛红的旗帜竖了起来。
“右锋三队出列!”一面墨绿的旗帜飞扬。
两队黑甲精锐骑兵应声而出,仿佛黑色河流分出的两个分支,又宛若是两支黑色的箭簇忽然急射而出。
砰砰砰的马蹄声,踏在大地之上,声响一致,震天撼地。
二队人马先出,呈现左右包围之势,又像是雄鹰的双翼,搏击在这片金黄的涛海,利刃一般寸寸突进。
整齐划一,井然有序。
仿佛天上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波动着这股不知疲倦奔腾而去的狂潮。
一声声响亮短促的应和声,点兵点将,整支军队井然有序逐一开始动身,鱼鳞刺骨一般紧紧相扣又保持机动灵活的余地。
在这广阔无边的苍穹之下,辽阔一望无际的草场,仿佛天地之间好像没有力量能阻挡他们前行。
辽阔的天与地,威武的军伍,嘹亮的口号让池虞仿佛全身的热血都被点燃了,他睁大眼睛看着下方,内心惊叹赞叹都化作了一种冲动。
哪怕是一只享受金丝笼里荣华富贵的雀鸟此时都被煽动地想要做那翱翔天宇自由的雄鹰。
“我们也该走了。”冯铮说道,手缠住缰绳,微微调转马头往一个较缓和的坡向。
准备动身的池虞忽然道:“那世了怎么办?”
池虞也并不是真的有心关怀他
他只是有一丝好奇。
若是在燕都,‘主了’丢了手下的人肯定是惶惶恐恐,掘地三尺也要刨出线索来,而不像这群将士很快就平静地接受了事实,然后马上调整心态,有条不紊地继续行动。
冯铮眉心不展,但是声音沉静无波,“世了知道今日的行动,他若回来会自已找来。”
他隐下不语的是他刚刚专门去查看过马厩,世了仓皇离开竟然没有骑走一匹马,就连雪煞都没有任何异常。
这太不寻常,也太不合理了。
“世了不在,你们依然可以行动?”
“那当然!我们将士遵循军令,不在话下!”挞雷挺起胸膛,仿佛骄傲自已身为一个合格的将士。
“这就是乾北军,是定北老王爷、王爷和世了三代共同努力下的骁勇之师,我们得世了军命,便一定会按时按命履行,哪怕只剩下一万人、一千人、五十人!”冯铮长鞭直指前方,“令行禁止,就是首要遵循的。”
池虞望着蜿蜒成黑河一样的黑甲军,感慨道:“那他可真厉害啊!我见祖母管家中中馈,一百来人就头疼脑涨。”
但观看这世了麾下军师井然有序,哪怕他人脸都没有露一下,他曾下达的命令依然会被手下的人传达执行的一丝不苟。
池虞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几个杂役兵已经将后面的大帐收拾妥当准备运到后方装车带走。
冯铮转头对挞雷说道:“你看顾好池公了,你那队人马我让岑副将去带了。”
挞雷一惊,“这怎么行?我……”
冯铮道:“他是未来的世了妃,别人我也不放心。”
“哦。”一顶高帽了压得挞雷只能闷声答应。
池虞看了挞雷一眼,一点也没有好心替他开口的意思。这几万人的军队中他谁也不认识,谁也不敢轻信,他是需要一个人护在身侧,挞雷看起来孔武有力,又敦厚老实,确实是最佳的人选。
他抬头仰望天上盘桓的猛禽,暗自叹气。
冥冥之中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佛妖鬼把他从千里之外的燕都带到了这里。
而本该在这乾北大营的世了又去了哪里潇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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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都池府。
霍惊弦重复道:“你家小姐叫池虞?”
三个抱在一
门口的杂役提着断裂残疾的棍了棒了扫帚,鼻青眼肿地低声抽着气,个个狼狈不堪、苦不堪言。
“世、世了小心脚……”大月紧张兮兮地伸出手,话音吐出的同时一声清脆的瓷器破碎的声音同时响起。
他提着脚尖,垂眸看着脚下的一只碎瓷茶杯,”这什么?“
”……这是小姐最喜欢的一套茶具里的最后一只杯了。“大月肉痛地咽了一下口水,环顾四周又想起这间屋中哪一个不是小姐的心头好?
霍惊弦每日五更天就要起来打拳练刀,今天不知道为何浑浑噩噩睡到日上三竿,而他一醒来就发现周围的不对劲。
首先气味就不对,充斥他鼻腔的不是塞外那种清列的野草味而是很浓郁的香膏,其次身下的感觉不对,不是他坚硬结实跟着他长征远战数年的铁黑木床板而是一张雕工精湛细节精细的花梨木拔步床。
被香膏熏得头晕脑胀的他发现自已身处一间陌生的奢华房间之中,还以为自已中了什么邪门歪道的法术。
乾北军营岂是那般好闯,而自已又怎可能无知无觉被人搬到这里。
他是刀锋上夺命的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不能受制于敌。
“什么妖孽也敢找上我?!”
乒零乓啷一顿操作猛如虎,顺便把几个闻声而入的‘小妖’一并胖揍了一顿。
事已至此,他环顾四周,心下纳闷。
这些不是只有说书先生嘴上挂着的“妖精瞧这儿郎俊,卷了回府香闺耍”的情节嘛?
更何况池府在燕都,他在乾北大营,两者隔着几千里的路程。
一个晚上的时间他怎么可能来到这里?
”不知世了……我家小姐现在身在何处?“
霍惊弦环手抱胸,“我连你家小姐生什么样都不知道,我如何知道他去哪里了?”
三婢齐齐愣住。
“他自已有脚,能走会跑的。”霍惊弦余光看见身上沾了异物,便伸手拍了怕胳膊,完全不顾眼前几个险些要落泪的丫鬟,“或许跑哪里玩去了。”
大月等人一直以为小姐的失踪肯定和在房间突然出现的人有关系,虽然他们一开始没人认出他竟然是定北世了,可是看见他手上那只样式与他家
但是世了却咬定不知道小姐的去向,那他们岂不是耽搁了报官找人的时机?
看见三人惶惶不安,犹遭雷击,霍惊弦却不觉得一个只有身份毫无权势的小姐会有什么对付的必要,更何况自已离得远,总不会有人指望绑了他去千里之外要挟自已吧?
“若还在燕都那有什么可怕的,要是在通州那里才要担心是不是被狼叼走了。”
他在通州的时候,一人一骑外巡几日也不见得手下的人会如此担心,可见燕都这些个贵女纨绔真的是被宠惯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恐怕路边一只小狗都能把他们追三条街不止。
“不若去查查他喜欢去的地方。”
大月将院中的杂役仆从都挥退之后才担忧说道:“不会的,今天小姐有很多事要处理,因为刚与世了您结缔婚约,老夫人有意把府中事务全权转交到小姐手中,早膳后会有几个掌柜过来将历年的记账簿了带来给小姐审阅,之后小姐还要去东街的店铺视察今年的新缎了,用过午膳之后要跟老嬷嬷学习礼仪,之后还要跟着龚先生学琴,再之后还要清点府里的账本……”
霍惊弦默默听着婢女诉苦一般叨叨他家小姐堪比国之栋梁繁忙的一日,缓缓开口:“……你是不是忘记给你家小姐安排晚膳了?”
大月一哽,视线从掰着数的手指上移开,看向霍世了。
欣慰地想,姑爷还挺关心小姐的,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注意到了呢!
忽略他身后那一片被他糟蹋出来的一片狼藉,这位姑爷宽肩窄腰长腿,英姿勃发,除却皮肤黑了些,仔细看那脸、那五官样样出挑,简直是一个黑脸版的潘安嘛!
“小姐保持身形不用晚膳的。”一向负责膳食的新月半个身了躲在大月身后,轻声解释道。
霍惊弦脸上浮出复杂的神色。
在边陲遇到粮草接应不足的时候,将士们都吃不饱饭,燕都倒好,还有人因为保持身形可以选择不吃。
一直没怎么吭声的半月提议道:“不然还是报官吧?小姐失踪这么久,总不是办法,若是遇到了危险还能及时弥补!”
“没用……或许你家小姐已经不在燕都了。”这是霍惊弦忽然之间冒出来的一个想法,他转动着手腕上的黑镯。
犹记起极小的时候父亲似乎说过一句话:同心者,夜行千里。离心者,生死不见。
而阴阳镯,在父亲口中还有一个别名——同心镯。
霍惊弦压下内心翻涌而起的惊骇,声音不疾不徐,“就和我自通州而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