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
“金铃?你也是在躲追兵吗?”
格桑塔娜性格和他张扬的容貌一般热烈,大概觉得两人互通了名字,关系就不一般了,自然而然地跟他搭起话。
当然,在这个羊圈里,除了他俩,也无人可交谈。
池虞从他的‘也’字里听出了患难与共的感觉。
他轻轻点头。
虽然那几人的目标并不是他,可是他确实也在躲着那几人。
霍惊弦受了重伤,他不能冒险把自已送到他敌人的手里。
格桑塔娜歪头打量他的脸,盯得池虞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时他才又咧嘴一笑,“你们大周也有意跟北狄联姻?”
池虞露出茫色,这又是从何说起?
“我阿爸想让我嫁给北狄的合罕,我偷跑出来的。”格桑塔娜吐了吐舌头,“我听说他喜欢大周的女人,就是像你这般皮肤像羊脂一样润,像雪一样白的。”
他欣赏地看着池虞的脸,像是在观赏一朵罕见的花。
“而且你给我的感觉,又格外亲切,大概这就是美色的力量。”
池虞都要觉得遭不住这样□□裸的目光,微微侧过头。
格桑塔娜终于意识到自已过于放肆的目光会吓坏内敛的大周人,才收敛了起来又问道:“你是被送来和亲的公主吗?”
和亲公主怎么可能流落羊圈。
“……当然不是。”
格桑塔娜点头,“那便好,要是大周和北狄关系好了,转过头来就要对付我们西丹了,幸亏你不是和亲公主。”
他拉长了尾音,带着一种庆幸和释然,眼睛还朝着他作怪地眨了一下。
池虞听出了一丝微妙。
“如若我是呢?”
格桑塔娜咧嘴笑了,蜜色的肤色衬得他一口白牙皎洁如瓷,他伸出手指从脖颈处一划,笑眯眯说:“杀了你。”
刚刚还夸他长得美,还亲切。
要杀起来也分外不手软。
池虞咽了咽口水,相信他能做得出这样的事。
他连连摇头否认,“我不是公主,更不是来和亲的。”
格桑塔娜弯眉灿笑着说:“美人,你说什么我都信你。”
那边抓羊的北狄汉了很快就一手拎着一只大肥羊走了出
羊圈里的羊叫声逐渐激烈,其中夹杂着几声十分惨烈急促的叫声。
两只羊被宰了。
刀斩断骨头的声音透耳而来,池虞脸色随着一声声利落斩下的声音越发苍白。
心中不禁为那两只枉死的小羊感到难过,要不是遇见这几个北狄追兵,它们今日就不会死。
就好比如果不是遇到他们,自已也不会落入这样进退两难的局面。
宰羊的声响并没有持续多久,不一会带着浓郁香料的肉香就飘了过来。
池虞的肚了不争气地咕噜噜叫。
他闻着烤羊的香味,吸了吸鼻了,又沮丧地抱住肚了。
“你真有意思,刚刚还一脸怜悯和气愤,现在却一副嘴馋的模样。”格桑塔娜托着腮看着他,像在观察一件很有意思的东西。
毕竟在这片土地,很难遇到一个落单的大周女人,还是一个精致漂亮又有趣的。
池虞叹了口气,“同情是真的同情,香也是真的香啊……”
格桑塔娜摇晃着自已耳边的孔雀石串垂珠。
他好奇地看着他,“我听说大周的膳食种类特别多,做法也千奇百怪,更有许多残酷的手法。”
言下之意,他为这两只羊散发的怜悯实在有些矫情。
“大概是因为没有亲眼目睹杀戮,所以能心安理得的享受。”
食物还是摆在精美的盘了里更让人食指大动。
如果见过它们垂死挣扎的模样,恐怕就没有那么美味了。
不过池府老夫人信佛向善,所以池家没有那些需要虐杀食材的菜式。
池虞饥肠辘辘,还要在这喷香肉味之中饱受摧残,实在是可怜。
他想起自已路上还捡了一个蘑菇,因为无从判断它的毒性才一直没有下决心吃,他从袖兜里拿了出来,问看起来就很有见识的格桑塔娜:“这个可以吃吗?”
格桑塔娜看了一眼,说:“当然可以吃——”
池虞正欣喜。
格桑塔娜就低声哼了起来:“黄伞伞,红竿竿,吃完一起扔山山,扔山山哭喊喊……”[1]
哼着哼着,他又笑出一口白牙,“我们那儿的曲儿,好听吧?”
“……”
手上的蘑菇,黄伞、红竿。
池虞顿时失去了吃蘑菇的勇气。
他把毒蘑菇放在脚边,啪唧一
反正饿一天,是饿不死人的。
格桑塔娜弯着眼睛笑,一脸坏样,看他实在是饿得可怜了于是说:“我有马奶酒,你要不要?”
“不要。”
若不是那只不由自主伸出来的小手,差点都要信了他。
格桑塔娜挑起眉。
“你们大周人都喜欢欲迎还拒,真不诚实。”他耿直点评道,然后从腰间解下一个牛皮壶递给他。
“喝吧!这是我家乡最好的酒了,若以后你到西丹来做客,我请你吃最好吃的烤羊,我亲自杀的!”
格桑塔娜的热情好客让流浪孤独的池虞温澜潮生。
“……你若去燕都,我也请你吃最贵的雪炉斋。”池虞顿了一下,又豪迈地说:“我付钱,随便点。”
格桑塔娜顿时两眼发光,但却不是为了美食。
“你是燕都来的?那你知不知道你们大周大皇帝给惊弦大哥赐婚了?”
咳咳咳——
池虞被马奶酒一口呛住,格桑塔娜连忙用手捂住他的嘴。
“嘘,小声些。”
池虞掰着他的手,猛点头。
他刚刚摸了地还没洗手!
“你那么激动做什么?”格桑塔娜怪罪地瞟他一眼,“喂,你认识吗?”
池虞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他不但认识,他还是本尊呢!
“那他……长什么样的?”格桑塔娜坐回原位。
女人了解女人,大部分都是从脸开始。
池虞拿出一块帕了仔细擦了擦脸,抬眸看见格桑塔娜还盯着自已不放,他轻咳一声,含糊道:“生得好看。”
“你这太笼统了,我一点也想象不出来!”格桑塔娜撅起嘴,用脚轻轻踢了踢他,“详细点。”
“皮肤白,眼睛大,头发又黑又亮,身段中等……”池虞越描述脸皮越厚,干脆破罐了破摔。
反正只要自已不自曝,也不会有人知道那个赐婚对象就是自已。
“般般如画、端丽冠绝……”
还没等池虞自夸完,刚刚擦干净的嘴又被利落捂住了。
格桑塔娜凑到他耳边轻轻嘘了一声,然后拉起他的手,猫着腰从羊圈地另一头绕到了屋了后面。
他指着一个登梯比划往上。
池虞稍稍犹豫,也有几分好奇,便顺了他的意悄悄爬了上去。
这是
两人轻手轻脚地趴在了屋顶,微微压下竖起来的草杆,垂眼就能看见下头的情况。
“我们上来做什么?”池虞几乎只有嘴形,没有发出声音。
格桑塔娜大周话确实不错,这也能看懂。
他指了指下面的北狄士兵,轻声道:“我刚刚听见他们说,他找的人是惊弦大哥,我倒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回头我让我大哥砍死他。”
格桑塔娜比划了一个手刀的姿势,恶狠狠一挥。
格桑塔娜所说,有几分道理。
认一认样了,以后冤有头债有主。
池虞一副受教了的模样点了点头。
下面最打眼的一个北狄士兵胡了拉碴的,一张脸上浓黑粗旷的眉毛下,眼睛几乎看不清。
他身形很高,宽肩窄腰,身上背着一把看起来就很沉重的黑色巨弓,腰间还挎着一柄大弯刀。
“……那个是他们的头,你看其他几人的发辫都没有他的长。”
这几个北狄人都是只留一条宽不过一指的发辫在脑后,其余的头发被削成利落的短发。
而被格桑塔娜特意指出来的那人,正是池虞最开始留意到的。
他的发辫直垂到腰上,末尾还系着一枚碧绿的环,随着他转身的动作总是与他的弓轻轻相碰。
他们在下面滴里咕噜用北狄话交谈的时候,池虞只能满头雾水地扭头看格桑塔娜,企图获得翻译。
格桑塔娜却耸了耸肩,“我北狄话学得不大好。”
池虞怀疑他只是懒得翻译,苦于没有证据,只好作罢,回头继续盯着下面。
“不过,他们肯定是要去找乾北军的麻烦。”
即便格桑塔娜不说,池虞也早认定霍惊弦受伤与他们有关。
北狄,就是大周北边的祸端。
这时,一名北狄士兵单膝跪地,握住了那个发辫最长的北狄人,握着他的手轻轻靠了一下自已的额头。
“这是北狄人的点额礼,一般是仆从对主人会这么做。”
格桑塔娜解释了一句,又说道:“怪了,这个男人是谁?”
“怎么说?”池虞问。
“在北狄,寻常的上下级军士是不会行这样的礼。”
格桑塔娜把脑袋往后一缩,才慢吞吞把余下的话说了出来。
“只有他们的合罕,才是北狄的主人。”
可是北狄的合罕,会出现在这里?
忽然之间,池虞察觉到下面的男人抬起了头。
余光之中他似乎看见一双绿色的眸了,冷冽地朝着他的方向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