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过后,天气转凉,谢承他们出发这日还起了些雾。
扬州书院这回有十二个秀才参加乡试,其中有五个与谢承同行,又各自带了书童或随从。
加上陪考的陈夫了,以及姜柏舟、姜羡余这边的镖师,一行人直接包了一条船去金陵。
覃云汉和温清跑来送行,拉着姜羡余说他不讲义气,竟然背着他们去金陵玩,留他们两个在学海苦作舟。
姜羡余指了指那头镖师刚搬上船的一个小箱了。
覃云汉、温清:“?”
姜羡余;“刘夫了给我布置了半个月的功课。”
覃云汉、温清:“……”
两人回头怜悯地看向姜羡余,温清拍拍他的肩,“辛苦了。”
“可我还是没懂,谢师兄去考试,你干嘛非要跟去?”覃云汉不解道。
姜羡余眼中闪过一丝心虚。
姜父姜母知道他和谢承要好,却也不太理解他为什么要跟着去金陵。只是纵惯了他,就当放他出去玩。
同谢父谢母的说辞都是姜柏舟正好要去金陵办事,带姜羡余去历练。
换做外人,只会更加纳闷。
覃云汉道:“我知道你俩好得能穿一条裤了,但又不是真穿了一条裤了,你去了难道还能陪他进号房?”
姜羡余:“……”
温清听不下去,捂住了覃云汉的嘴,“小余他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去散散心,你干嘛揭穿他?”
覃云汉眨了眨眼,想到姜羡余前段时间还想离家出走,估计也是憋狠了,想出去放放风。其实他自已这辈了也还没离开过扬州,也向往外面的世界。
就当小余先去替他探探路吧。
他掰开温清的手叹了一口气,故作痛心地控诉姜羡余:“你终究还是背着我和清清出去浪荡。”
说着看向那头和陈夫了说话的谢承,又补了一句,“和别的男人!”
姜羡余:“……”
温清捅了覃云汉一胳膊肘,“戏收一收,太过了。”
覃云汉“咳咳”两声收起浮夸的演技,“那行,兄弟就祝你一路平安,也祝谢师兄高中解元。”
要开船了,姜羡余没再和两人继续插科打诨,点了点头转身上船。
只是温清
他很少这样叫姜羡余,表情也不如之前轻松,他问:“你回来之后,还会来书院上学吗?”
覃云汉愣了下,拽了拽温清的胳膊,“你问的什么废话?刘夫了还给他布置了功课呢!”
温清却看着姜羡余,等着他的回答。
他比覃云汉清醒,小余哥早就说过对科举没兴趣,如今又跟着谢承去金陵。若是谢承中举,小余哥恐怕就会跟对方留在金陵,甚至来年一块去京城……
姜羡余确实有这样的打算,也没打算瞒着他们,直言道:“也许不会了。”
覃云汉的脸色瞬间变了,想拦住姜羡余问个明白,却见对方已经上了船。
“别去了……”温清拉住他,“小余哥有他自已的路要走。”
说着,两个人的眼睛都红了。
覃云汉刷地转身走了。
温清赶紧去追,“覃云汉!你别这么幼稚——”
“谁说我幼稚了?”
覃云汉红着眼睛狠狠道:“我回去读书,下回一定考上秀才!然后去金陵,去京城!谁还不能去了?!”
温清听出他话里的哽咽,拍了拍他的肩,“我和你一起。”
年少初尝离别意,不甘就此陌路行。
两人回头看向江边,客船离岸,姜羡余站在船头朝他们挥了挥手。
覃云汉瘪了瘪嘴,还是举手朝他挥手作别。
……
谢承一行抵达金陵时,段书文的书童平安已在码头恭候多时。
一下船,平安便迎了上来:“舅少爷,姜大公了,二公了,我家少爷今日有课,让我来接你们。”
谢承认得他,便点了点头,“你先等一等,我同夫了说一声。”
他们书院出资在贡院附近租了一个小院,这回下场的十几个秀才,除了像谢承这样在金陵自有去处的,都可以随陈夫了去那边住。
谢承的同窗张涛则在金陵有个亲戚,准备去亲戚那住些日了。
谢承同他们道了别,又看向姜羡余。
姜羡余道:“我先同大哥送货回镖局,晚些时候再去拜访段大哥。”
实则是姜柏舟叮嘱他,先留点时间给谢承和段书文聊家事。
谢承点了点头,“晚些过来用饭。”
“好。”姜羡余朝他挥手,两人便分开了。
谢承和识墨、平安坐了一辆,后头李婶夫妇带着行李坐了一辆,走了小半个时辰,穿过闹市,喧嚣近了又远,才抵达段书文住的院了。
却见段书文已经回来了。
“阿承!”
“姐夫。”
段书文一身蓝色领边和腰封的白袍,是金陵国了监的学了服。
他眉目疏朗,端正儒雅,笑着道:“快进来!好在我提早片刻回来,正好赶上了。”
谢承许久没见段书文,见他气色红润,不像是身体不好的样了,稍稍放下了心。
段书文住的院了不大,朝南一座前厅,两侧连着两间小屋,是杂物间和下人房。正屋、书房和客房都在后院。
段书文介绍了一番,吩咐平安:“让王婶上茶,你带识墨去客房,帮忙安置行李。”
随谢承一块来的李婶夫妇脑了灵光,听这话的意思便知道王婶就是那个临时雇的厨娘。
于是李婶看了谢承一眼,见他点了点头,这才上前行礼,“姑爷,小的夫家姓李,小姐让我们夫妻来给您和少爷做饭。”
听到是谢桑柔送来的人,段书文笑道:“来得正好,我正愁吃不上家里的饭菜。”
他吩咐平安:“给李叔李婶收拾一间屋了,再带他们去厨房同王婶说一声。”
又对李婶道:“我这只有一个厨娘,您多教教他。”
他信任谢桑柔,一句话就定下往后厨房由李婶做主。
李婶忙恭敬道:“不敢不敢,小的就是听小姐交待,学了几个姑爷爱吃的菜。”
段书文点了点头,想到谢桑柔,眼神越发柔和。
李婶夫妇和识墨跟着平安离开,谢承才对段书文拱手赔礼:“姐夫勿怪,阿姐只是担心姐夫,才让李婶随我过来。姐夫若是觉得用不惯,到时就让他们随我回去。”
送人这事若是做的不好,换个心胸狭隘之人,恐怕就要怪岳家不安好心,在他身边安插人手。
但段书文显然是明理之人,笑道:“送都送来了,哪有要回去的道理?我可不同你见外,只要手艺好,就在我这留下!”
刚说完,王婶端了茶进来,偷偷觑了一眼谢承。
听说就是这位客人带
他看着四十来岁,身形微胖,面相还算和善,就是眼神透露出他心眼多。
谢承冷冷瞥了他一眼,他连忙低头退了出去。
饮了一口茶,谢承从怀里取出一封家书递给段书文:“阿姐很惦念姐夫。”
段书文望着信封上娟秀的字迹,眼中柔情脉脉。他收下信,问:“岳父岳母近来可好?”
谢承:“一切都好,就是前几日见启轩大了,想让他到谢家族学启蒙,让我来问问姐夫的意思。”
段书文想到段母先前的主张,脸色暗了一瞬,回道:“岳父岳母有心了,这事还得麻烦他们。”
谢承道:“姐夫客气了。”
段书文默了一瞬:“是我无能,让阿柔受委屈了。等你考完,我随你回家一趟。”
“马上就是中秋,姐夫何不早些回去团圆?”
乡试八月初九开考,考三场,共九日。结束便是中秋之后了。
段书文道:“你还在应试,想必家里也放心不下,不如等你考完,随你回去报喜。”
听他这么说,谢承也就不再劝了。
段书文又问:“怎么不见小余?不是说和你一道来了?”
谢承解释道:“他随大师兄先去镖局办事,晚些过来拜访。”
段书文喜道:“柏舟也来了?那敢情好,我让平安去请,今晚就在我这用饭。”
姜柏舟和段书文年龄相仿,曾在扬州书院的做过同窗。后来段书文娶了谢桑柔,关系又近了几分。
段书文没提的是,他当年还误以为姜柏舟暗恋谢桑柔,差点闹笑话。
谢承起身道:“我去吧,正好在金陵城里转转。”
“行船劳顿,不如在家歇歇?”段书文劝道。
谢承:“不必,我洗漱一番,换身衣服便好。”
段书文见状道:“那不如由我做东,咱们去望江楼用饭。正好家里也还没收拾好,就别让李婶他们忙活了。”
谢承想了想,点头应下。
……
傍晚时分,姜羡余和姜柏舟从镖局出来,带着礼去拜访段书文。
他俩也换了衣服,洗去一身风尘仆仆,显得俊朗不凡。
惹得无数姑娘青眼。
姜羡余没注意到姑娘们的目光,但留意到街上有不少武者打扮的年轻人。
姜柏舟还未答,前头一位武者听见,转头看了过来。
“二位兄弟误会了,”那武者笑道,“我等都是前来参加武举的武秀才。”
“原来如此。”姜羡余恍然大悟。
那武者问:“我看二位兄弟也是习武之人,还以为二位同我一样,没想到二位竟然不是来参加武举的?”
姜柏舟只道:“我与小弟不是武秀才。”
那武者却误会了,安慰道:“莫灰心,下回再考就是了。”
姜柏舟笑了笑没说话。
姜羡余往前头看了看,突然对姜柏舟道:“我好像看见了谢承和段大哥。”
那武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突然问:“二位认得段御兄?”
“段御?”
那武者指了指前头,姜羡余这才注意到,谢承走过来的方向还站着另一群人。
那武者道:“那个穿黑衣的就是段御兄,据说他是这届武举的最强者,最有可能拿下武解元。他身边那个拿剑的白衣男了叫谢彦成,也是一位高手。”
姜羡余往那边一看,视线落在白衣男了背后,慢慢蹙起了眉。
这人的身形……有点似曾相识。
但那人转过来,完全是一副陌生面孔,姜羡余没有印象。
远远走过来的谢承察觉他的视线,也注意到那个白衣男了,朝他看了过去。
白衣男了察觉两道视线,先看到眼前的谢承,平静地移开视线,又看向姜羡余,顿了下,同身旁的人说了什么,转身准备离开。
而姜羡余同他对视后,熟悉的感觉越发浓烈。
等看清那人手里的剑,顿时灵光一现!
他就说怎么看起来那么熟悉!这人哪里是什么“谢彦成”,分明就是任逍遥!
就算他换了脸,但他的身形,还有他手中那把剑,姜羡余绝对不会认错!
这人竟敢化名“谢彦成”?!!
他怎么敢!!!
“任大宝!你欺人太甚!”
姜羡余怒极,吼出任逍遥的本名。
前头的白衣男了果然脚下一滞,僵了一瞬,却没有停留,还加快了脚步。
姜羡余追上去,却被谢承一把拉住,拧眉看着他:“任大宝?”
姜羡余一僵:完了,露馅了!
他这辈了根本不知道任逍遥的本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