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儿戏。”
桑眠开口,一字一句:“李闻昭,我不想同你一起了。”
李闻昭被滚烫茶水刺得有些恍惚。
他想起曾经在南洲的日子,想起那年初夏。
那时桑眠经常会帮同窗递给他帕子书信一类的物件,他每次都看在她的面子上收下。
渐渐却不知怎的,每回他收下时,桑眠好似都会生闷气。
那次她又替人送信。
李闻昭接过后夸赞写信之人簪花小楷写得真是漂亮,桑眠忽然就恼了,她摘下桑家庭院里的酸杏朝他身上砸,砸完便跑出去,到半夜才昏睡着被一个少年送回家中。
醒来后桑眠红着脸向他道谢,说昨晚要不是他,自己可能就被香炉峰上的老虎给拆吃入腹。
李闻昭知晓她是将他错认成昨晚的少年,刚要解释。
桑眠神色认真同他讲自己昨晚说的都是真心话,她不想当什么红娘,她想跟他一起。
桑家在南洲是数一数二的富商,李闻昭虽自负才学满身,可若是科考不成,那继承桑家产业不失为一种退路,于是他再未提过那晚香炉峰。
那年她羞涩但大胆的模样与如今的桑眠好似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
“所以你不用拿关系压我要挟我,我要做什么事情都与你无关,你要攀附权贵还是娶妻纳妾,跟我都没有关系,同样的,我希望你也少来对我指手画脚。”
“我要安寝了,请回罢。”桑眠冷声下了逐客令。
“阿眠。”李闻昭还要再说,对上她满含厌恶的眸子忽然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话在舌尖打个转,又被他咽了回去。
“和离并不是你动动嘴皮子那般简单的事,况且桑叔临走前亲自要你与我好好过日子,你……你再好好想想吧。”
他从怀里掏出一支发簪,通透的青玉,雕刻的柳枝春燕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飞上屋檐。
“上回我说会再赔你一支簪子……”
屋里太静,桑眠连看也不曾看过来。
李闻昭张了张嘴,还是将话都说完。
“我在柳风斋想了许多,干脆又亲手给你刻了一支,送作你春日宴礼物,愿……我们能将误会说开,再回从前,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他轻轻搁在案上,转身离开了。
方才已停下的来的春雨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下起来。
李闻昭没有撑伞,一步一步走回柳风斋,身上素白衣裙已被打湿大半。
莲心忙去烧了热水:“大娘子先稍等,奴婢再去给你热一碗姜汤过来去去寒,您病才刚好,千万不能再受冷了。”
他却眼睛一亮。
“莲心,当初是侯爷亲自指派你来照顾我的?”
“是的。”
“他是如何跟你说的,你一五一十告诉我。”
“回大娘子,侯爷当时嘱咐奴婢看着您每日睡前晨起喝药,说是您若有生命危险,就去找老太太帮您……”
看着大娘子愈来愈弯起的唇角,莲心有些莫名其妙。
李闻昭沉下去的心又飘飘悠悠的起来了。
他就知道桑眠还是在乎他的。
不然怎么会专门找了人来伺候他?
况且柳风斋虽冷却偏远,容枝荔与李姝就算想来找他麻烦也要走上好久,何尝不是桑眠为他考虑怕他受欺负,专门而为呢?
对啊。
还有上回从旧宅回府,醒来后莲心说侯爷守在他床侧许久。
这些琐碎小事,都昭示着桑眠对他的在乎。
想到这些,连晚上服用那些大大小小的药丸时也不觉得苦了。
李闻昭将全身裹进被子里,盘算着明日给桑眠亲手煮她最爱的粥,很快就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从翠华庭请安回来,路上碰见许久未见的李姝。
李闻昭讶异:“妹妹怎么忽然瘦这么多?”
李姝脸色有些白,可眼里依旧是盛气凌人的不屑。
“这个月你还没给我置办衣裳的钱。”
反应了一会,李闻昭想起来确实有这件事。
他曾经与桑眠说过每月要给李姝二十两银子用作女儿家买那些胭脂首饰或者裁些布料做新衣裳。
“快点,我要五十两。”李姝不耐烦的催促,整个人有些躁狂。
李闻昭感觉不太对:“不都是二十两吗?还有,母亲说你这几日病着,你可有请大夫…”
他话没说完,忽然被李姝搡了一下,若不是莲心扶着,险些都要将脚崴掉。
“你听不懂人话?唧唧歪歪的做什么!快些给我银子,不然我定要去兄长面前告你一状!”
几个洒扫的婆子都被声音引得往这边来看,李姝蓦地扭头,戾气十足:“看什么!再看把你们几个眼珠子都挖出来!”
这几句近乎嘶吼的话好似用光了她所有力气,李姝身子摇晃,吭哧吭哧喘了片刻。
她身边没有侍女,莲心眼疾手快的将人搀扶到假山一旁,让其倚靠着,不至于昏过去。
“你究竟是生的什么病?”
“少废话,给……银子……快点给银子我要买……买……”
买什么?
李闻昭侧耳去听,李姝却好似失了神智,咕哝些奇怪字眼。
他找了婆子来给人送回蘅芜馆,母亲得到消息也急色匆匆的赶来。
“行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李闻昭满腹疑惑,想要仔细再问问,奈何母亲什么都不说,他出了院子问守在门口的婆子:“这些日子可有大夫过来瞧二小姐?”
对方说没有。
他大为不解,可又没有头绪,便摇着头离开了。
而蘅芜馆内正兵荒马乱,几个力气大的婆子死死按住神色癫狂的李姝。
王氏心疼的眼泪直掉。
“我的儿,我的儿。”
“母亲,求求你了,给我一口,就一口……”
李姝目眦欲裂,在榻上扭曲着身子挣扎,喊破了嗓子怒骂:“放开我,你们几个!不得好死的下贱老货!放开我!”
“母亲……母亲我受不了了……”她呜呜哭着,泪水淌过瘦削的双颊。
“杀了我,不然你杀了我罢……”
她声音渐渐低下去。
婆子们松懈半分,却见李姝忽然暴起,狠狠一口咬在其中一人手臂上,直咬的对方惨叫哀嚎。
王氏看这一团乱象,苦笑着摆了摆手。
“作孽啊——”
屋里动静渐渐小了。
一股奇特香味弥漫开来,似有若无,像只幽魂从人鼻息间迅速蹿过。
隔着碧纱橱,隐约见女子扭着腰肢,餍足的扬起纤细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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