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娇坐到桌前,扫了眼饭桌,皱起眉头,“鸡蛋羹呢?耀祖每天都要吃一碗鸡蛋羹的。”
此时温耀祖因为没有看到鸡蛋羹而哭闹起来。
温婆子将一个煮鸡蛋递给温娇,恨恨道:“那个讨债鬼说是病了,早上连饭都没做,这饭还是我做的呢!”
“病了?”温娇一边哄着温耀祖,一边轻轻磕着鸡蛋壳,“严重吗?”
温婆子没好气道:“病什么病!我看他就是装病,被我打了几棍子,赶出去了!不干活就别想吃饭!”
“不会是真病了吧?”
温婆子拿着饼子的手顿了顿,冷哼一声,“他虽然年纪小,但是个男人,哪儿就那么较弱了?再说了,谁没生过病?谁生病了就不用干活?”
张玉良吃了口咸菜,无所谓道:“娇娇,不用担心,那孩子心眼儿多着呢!别被他老实的样子骗了。”
“玉良说的对。”温婆子在旁边附和,“那个讨债鬼精明着呢!什么病了,我看就是欠收拾!我打了他一顿,还不是老老实实干活去了?”
温娇捏着鸡蛋喂给坐在她怀里的温耀祖,淡淡道:“我不是担心他。只是之前闹了那一出,这会儿他有个什么好歹,村民们恐怕会多想。”
张玉良知道温娇的意思,轻笑一声,“他不是病了吗?谁不生病?他自己病了,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温娇叹口气,“娘,那孩子一天天大了,也一天比一天难管了。以后怎么办?”
从她爹把温十俭带进家门,她就很讨厌温十俭。
她怕有了温十俭,她的父母不再疼她,怕她的家产被温十俭抢了去。
她理解她的父母,没有男孩的家里会被人看不起,会被人欺负。
但这不影响她视温十俭为眼中钉,在她爹看不到的地方,她打他,骂他,那个小小的孩子只会瞪着眼睛看她,不哭,也不告状,也没有离开。
温娇很气,但她很快感受到了温十俭在她家的好处,家里的活都不用她做了,她过上了大小姐般的日子。
有一次她欺负温十俭被村人看到了,对她说了几句闲话,她只记得一句,女孩子家家的,这么凶会找不到婆家的。
她想嫁个好人家,不想像她娘一样嫁给她爹这样的泥腿子,一辈子辛苦。
她刻意收敛了很多,不再打骂温十俭,总是装作一副温和亲切的样子,很快她就有了温柔贤淑的名声。
后来她招了张玉良当上门女婿,她爹不再提收养温十俭的事,她终于放下心来。
但对温十俭,她还是很讨厌。
她娘打骂温十俭,她不会去管,心里还有种隐秘的快感。
但那天温十俭说出那番话后,她猛然惊觉,那孩子长大了。
听了温娇的话,温婆子不以为意。
“以后怎么办?他不老实,打一顿就好了。他是你爹捡回来的,他就要为这个家做牛做马一辈子!他要是敢反抗,我就去告他不孝。”
张玉良摇头:“娘,你可不能这么说。咱们家老的老小的小,他要是有什么坏心,咱们如何提防?他一天天大了,你不给他娶妻生子,村里人会怎么看咱们?”
“给他娶妻生子?他想的美!”温婆子冷声道,“你爹并没有收养他,他根本不在咱们家的族谱上,谁给他娶妻生子去?”
“这问题就更大了。”
张玉良道,“我爹并没有收养他,他要走咱们也拦不住他,咱们岂不是白白养了他这么多年?”
“他敢走吗?他要是走了,就会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村民们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他!”
“他要是不留在村里呢?”
“这个……”温婆子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他、他一个孩子能去哪儿?”
“他今年十二,不算小了,去当个小工还是可以的。”
温婆子有些慌了,温十俭走了,家里的活怎么办?家里的活她能干,那十亩地怎么办?
“我不会让他走的!”
“腿长在他身上,你说了可不算。”
“我打断他的腿!”
“娘,你要真这么做,怕是要养他一辈子。”
“那怎么办?”
“娘,还是我上次说的,把他卖给钱家去做长工,既能把那个烫手山芋送走,咱们还有钱赚。”
温婆子皱起眉头,“卖给钱家有什么好的?一个月也就几百钱,万一死了就一分钱都没有了。”
“我说的是卖给钱家,不是让他去当长工。咱们得钱,他们得人,以后他的生老病死咱们都不用管了。”
“那能有多少钱?”
“一个人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
“对。”
看温婆子明显心动的模样,张玉良再接再厉。
“娘,您想想,与其养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不如趁早卖了赚钱。万一他真的跑了,这钱咱们想赚都赚不到了。”
温婆子咬着筷子犹豫不决,转头问温娇,“娇娇,你觉得呢?”
温娇放下勺子,“娘,我觉得玉良说的对,温十俭越来越大了,越来越难管了,不如赚点儿钱。三十两,够咱们买几亩好田了,田总比人长久。”
温婆子想来娇惯温娇,也肯听她的话,见温娇同意,便道:“那……玉良,这事儿就交给你办了。但我有个要求,那钱必须拿回来给我。”
温婆子这话张玉良就当没听到。
钱到了自己手里,给她多少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温十俭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温家的。
阳光明媚,他却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
如果说昨天晚上他还有一点点迟疑和不舍,此时完全下定了决心。
走吧!
这就走!
再也不回来!
温十俭抬脚就走,但是高烧,饥饿,劳累,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踉跄了两步,扶住了旁边的墙。
看着眼前熟悉的大门,他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能去。
程溪肯定会收留他,但他不能去,不能连累她。
他咬着牙站直身子,转身往外走,脚下一软,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在昏睡过去之前,他仿佛听到一声惊叫,“温十俭!你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