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玉贵人,庆庸心想纳兰云骞果然是过来兴师问罪的,很是抵触,马上在心里立起了一道防线。
庆庸虽然没有亲眼见证全部的过程,但他深信玉贵人是被兰嫔推倒以致流产而死的。纳兰云骞是兰嫔的哥哥,自然是要帮她说话。
庆庸回答道“只不过在宫中见过几次罢了,不曾相识。”
这些话和刚才三娘所说的有出入,纳兰云骞心里明白庆庸是撒了谎。
纳兰云骞相信妹妹没有故意行凶,但也不想把过错都推到玉贵人身上,意外也好,失误也罢,他只想弄清楚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真的是云嫣或者春桃错手推了玉贵人,他做为兄长一定会负责。向齐家道歉请罪也好,和妹妹一同抗罪也好,都是应该的。
可是庆庸为什么要撇清和玉贵人熟识的事实,只是为了避嫌,还是另有原因?
纳兰云骞继续道“殿下,那日您真的看到兰嫔推搡玉贵人了吗?”
庆庸心想他果然是来兴师问罪的,心里突然有些失落。
血浓于水,纳兰云骞不过是自己的老师,怎么可能比得过和他妹妹的关系呢?在自己和兰嫔之间,他肯定是站在对方那边,而怀疑自己的证词。
庆庸昂起了头,带着怨气道“我就是看到了,你不相信我?”
纳兰云骞神色平静,虽然他心里是信兰嫔的,但是也不会断然否定庆庸的话,于是问道“兰嫔是怎么推的玉贵人?”
庆庸想象着推人的场景,站起身用两只手推了推面前的案牍,道“就这么推的。”
纳兰云骞“那她身边的春桃呢?”
庆庸信口道“她也动手了,还扇了玉贵人两个耳光。”
纳兰云骞继续问道“她们二人双拳四手欺负玉贵人?”
庆庸肯定地说道“对,可用力了。”
到这,纳兰云骞断定,庆庸确实说了谎,他并没有亲眼看到当时的场景。原因便是容沫儿提到过的风筝。景妃可以作证,风筝一直稳稳地停在空中,如果兰嫔和春桃两个人一起打玉贵人,那风筝线离了手,便一定会飞走。
庆庸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比不得大人心思重,在纳兰云骞连环的问题下,不免露出了马脚。
纳兰云骞猜想庆庸是因为和玉贵人私交甚好,才抱着想替她出头的想法,盲目作了证。
所谓瞎子摸象,人们往往会被片面的信息误导,做出错误的决定。
有的时候,一个人的伪证足够杀死一个无辜的人。如果兰嫔和春桃真的是无辜的,那春桃的死就是平白无故的牺牲,就是草菅人命。
纳兰云骞不希望自己的学生、大青的皇子以偏概全,为了个人的喜好,说出不负责任有欠公平的话来。
纳兰云骞语重心长地道“殿下,失之一毫,差之千里,有时候殿下的一句话便可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啊。”
庆庸看不出来纳兰云骞的用心良苦,只觉得他是包庇自己的妹妹,而不相信自己的话,一时又是吃醋又是委屈又是说着气话“别人的生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庆庸方才理直气壮地说着这句混账话,让纳兰云骞原本柔和的脸陡然变得严肃和冷峻。
庆庸刚才说的或许只是一句气话,纳兰云骞却当真了,对待人命,不可有丝毫的马虎。
庆庸顽劣也好,调皮也好,不够勤奋,朝三暮四,种种都好,纳兰云骞从不曾对他失望。但是庆庸的这句话却是深深寒了纳兰云骞的心,这么不把人命当回事,自己教出来的学生就是这样的吗?
不顾百姓的生死,将人命看的这么轻,大青的皇子就是这样的德性吗?
纳兰云骞蹙眉俯视着庆庸,那双眼尾略微上翘而温柔如水的眼睛此刻却是冷若冰霜,凌冽却不凶狠,威严而不刻薄。
“啪”地一声。
纳兰云骞的右手自上而下,甩过庆庸的脸颊。
纳兰云骞面无表情,而庆庸却是惊愕失色。
不要说是打,纳兰云骞对庆庸从来没有责骂或是出言不逊过,他就像是一个极其开明的老师,言传身教,细心引导着庆庸走上一条正路。
而这时候,纳兰云骞竟然出手打了庆庸!
那个从来只用“殿下”称呼庆庸的纳兰云骞竟然打了他!
这是庆庸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打,他没有来得及生气,也没有哭,所有的神经全数被错愕代替。
庆庸捂着脸抬起头看向纳兰云骞,那一张俊脸上五官精致,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盯着自己,寒冷的眼神中有一种无法言语的魔力,似乎看了就能让人无地自容,不敢对视。
纳兰云骞掷地有声道“这种话不可说,也不该想。殿下可以无才,但是不可无德。”
缓过神来的庆庸只觉得更加委屈,还有种被人冤枉的不忿。
他以为纳兰云骞偏向兰嫔,所以吃了醋,随便说了几句大逆不道的气话,结果适得其反,让纳兰云骞对自己更加失望了。
到这种时候,庆庸为了那比天还大的面子更加不能示弱,继续跟纳兰云骞杠道“你又是什么正人君子,明明就是徇情枉法,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罢了!”
庆庸这么说倒是让纳兰云骞一愣“臣何时徇私?臣何时枉法?”
庆庸撅嘴回道“你今天来不就是替你妹妹教训我的吗?现在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够了吧!”
这下纳兰云骞才反应过来庆庸从一开始就是不配合的态度,原来是对自己有这样的误解。细细想来,自己也有责任,不该这么唐突,让他有了被质问的感觉。
纳兰云骞转念一想,或许自己这个老师做的还不够称职。
庆庸平日与谁交好,有没有朋友他不甚了解,这是对庆庸不够用心;作为庆庸朋友的玉贵人突然离世,庆庸肯定心里不高兴,自己没有安抚他,而是追问案发过程,这是对庆庸不够关心;庆庸因为误解了自己的意图而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气话,这是对庆庸不够交心。
纳兰云骞半跪下来,伸手摸了摸庆庸被他抽红了的脸蛋,又密又细的睫毛将他的眼眸衬托地如此温柔。
庆庸一把推开了纳兰云骞的手,忿忿地扭过头去,不愿直视纳兰云骞的眼睛,也不准备原谅他对自己的不信任。
纳兰云骞的手悬在半空中,接着就落在了庆庸的肩膀上,他道“刚才你说的都是气话对不上对?庆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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