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尔走的时候很细心地关上了院子的门,郁竹过去看了看,发现门闩已经被利刃割断,看看天色微明,她也懒得再管门,返回父母亲的屋里,两人还没醒来。
桌上的钱袋入手甚沉,烛光下打开时里面一片金光耀眼,阿米尔的诊金竟然是满满一小袋小金锞子。
这还差不多。
郁竹真的是很讨厌这种动不动就威胁医生的病人家属,好在对方拿了足够多的钱出来,虽不足以弥补她所受的委屈,却也让人心里舒坦不少。
嗯,这袋子钱足够医馆的装修了。
清晨,天刚蒙蒙亮,城墙的轮廓在青白色的天穹下显得高大厚重。
负责打扫城门的役吏拖着一种草根做的笤帚,把城门四周打扫得干干净净。
上次胡族进犯时,其中一扇城门被撞坏,此时已经换了新的,黑色厚重的木质大门上密密麻麻地钉满了铜钉,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打开了。
“这天越来越热了……”
“那是,咱们早早去早早回,正午时的日头毒辣,能晒死人……”
“我走亲戚,和你不一样……”
几个等着出城的百姓聊着天出了城门,城外的官道上,也有赶着牛车的百姓拉着山货进城来。
几辆马车组成的商队从城里缓缓驶来,骑着马跟着车队的肥胖商人似乎同守城兵西很熟悉,笑着打招呼。
“老廖又去哪儿发财?一大早就出城,也不说多睡一会儿。”一个兵丁打着呵欠,伸个懒腰笑道。
胖商人老廖神情谦恭:“哪有什么发财,托燕大将军和县太爷的福,混口饭吃罢了。”
“呵呵,这下子胡族那边的生意做不成了,你这是要往哪里去?”兵丁看看装得满满当当的货车,问道。
“可不是嘛!”
城门口恰好有进来的牛车,牛车走得慢上面又堆满了柴,老廖的车队被挡在里边暂时出不去,他索性下马拉着马儿站在兵丁旁边,一边等着一边闲聊。
“你说这十来年了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呢?咱们固然死伤了不少百姓,胡族可也没讨得了好去,听说他们的可汗都被燕大将军打死了……”
几个出城的人从牛车的边上挤过去,其中一个听到这话,转过脸来眼神怪异地看了老廖一眼。
老廖并没当回事,继续说着他跟着商队走南闯北听来的小道消息。
“听说燕大将军麾下有一个武艺高强,惯会飞檐走壁……”
老廖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看看慢悠悠走进去的柴车,再打量着正要出城的那几个人。
为什么觉得这几个人不对劲……那个看着高挑个儿的少年郎的背影好像有点熟悉,但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老廖有一个特点记性极好,只要他见过一面的人,再次见面时他都能认得出来,可是这个熟悉的背影……
老廖看着这背影,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那人从前面看皮肤暗黄粗糙长相一般,是极普通的面相,但背影高瘦,走起路来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感觉,他究竟在哪儿见过他?
牛车已经进了城,一根柴禾从车上滑落下来,掉在那人的前面,那人弯腰拾起柴禾抛回车上,动作间一截白玉般的手腕露了出来。
老廖猛地一呆,惊呼出声:“胡人!他们是胡人!”
他的手哆哆嗦嗦地指着那几个人大声叫道:“快,他们是胡人!我,我认得他们,以前在草原上见过他们,那个瘦高个儿,她是胡人部落的贵女!”
和老廖聊天的兵丁吓了一跳,扔掉笤帚抓起旁边的长枪:“真的假的,在哪里?你没有认错吧?”
“怎么会认错,那个人她是个女人!”老廖指着那个瘦高的背影,终于明白自己先前的怪异感觉从何而来了。
他见到她的时候,她穿着胡族的女装,而现在,她穿着汉人的男装,样子当然不一样了!
那士兵也看出那人走路有些扭腰摆臀,虽然穿着男装个子又高,其实宽大的衣服下身形窈窕,看样子确实是个女人。
而跟着她的那几个人,衣袍下面鼓鼓囊囊的,他们的行动速度明显地加快了不少,一个人边跑边从袍子下面抽出了胡族惯用的弯刀……
“奸细!胡族的奸细!”小兵尖叫一声,拉起颈间挂着报警的哨子吹响!
“关城门!不要让他们出去!”
然而一辆车子正在进城,卡在城门口,关城门已经来不及了,这几人飞跑起来,撞翻了迎面而来的百姓,眼看着就要跑出城门。
城门口立即大乱,人仰马翻,那辆正在进城的牛车被掀翻在地,挡住了大部分人的路,城外的百姓听得有胡族,吓得纷涌进来向城里跑,而城里的百姓则哭爹喊娘地转身往回逃。
这种情形下,那几个手持兵器向城外跑的背影就显得很是醒目。
嗡的一声弓弦震响,一个正在向城外逃跑的人背心中箭一头栽倒,其它人看都不看他继续飞跑。
又是一声弓弦响,另一个人也倒在地上抽搐几下,嘴里兀自喃喃地叫喊着。
他说的是胡语。
弓又被拉开,瞄准。
一个小乞丐从乱糟糟的人群中跑出来,尖叫一声扑在那个女扮男装的人影背上。
箭矢几乎在同时飞到,深深地刺入小乞丐的后心。
那女子被扑得向前踉跄几步,回头望去,见一个小乞丐背心中箭,嘴里吐出鲜血,一张肮脏的瘦脸上眼睛明亮,眼神灼灼地看着她。
“阿娜丽罕……”他伸出手,手里抓着一只银碗。
“你是……你是阿扣?”女子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想起了这小乞丐是谁,她在哪里见过他。
阿娜丽罕还记得他,她说他是好少年郎,不似偷儿……
阿扣嘴角含笑,手伸得长长的,那只小小的银碗上沾了他的鲜血,无力地落在地上。
阿娜丽罕待要回来扶他,却被阿米尔强拉着跑开:“快跑,阿娜丽罕,城门要关了!”
阿娜丽罕一边跌跌撞撞地跑,一边回头去看阿扣,那个孩子已经不再吐血,蓬着的头伏在城门口的地上一动不动,只有眼睛似乎还亮亮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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