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日头,付晗宁凝视着镜中倒映出的娇俏面容,脑中突然响起苏丹珠的嘱咐。
“她若真领了你在远处阁间住下,你便自己长点心眼近侯爷的身。我愿意给你这个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若你能得他青眼,保你下辈子荣华富贵。”
付晗宁咬着唇看这偏阁的陈设,就在南棠居旁,哪还需她费法子近侯爷的身。她有些不懂那女郎的意思,竟这么好心,直接将她领到这样近水楼台的好地界儿。
门外响起声音,是个男声道“叫娘子出来罢。爷命她来书房研墨。”
门口守着的婢子沉默了瞬,嘴里说了好些话。
付晗宁还没听清,就听那男声有些激动。
“娘子不懂事,你们还不懂事么!不想死就快快将人送回去。”
“京樵,怎么了?”是个沉稳的男声。
周遭静默着,付晗宁一下子就能听出此声不同旁人,该就是侯爷。
她的心口砰砰跳着,对镜仔细端看自己身上可还有不妥之处。
念及京中传闻侯爷的样貌品相,脸颊莫名滚烫,她再将身上的衣裙拢了拢,站起身欲要前去拜安。
外头人不知说了甚么,又是一阵静悄悄。
她渐近门口,只听一声怒喝响起。“放肆!”
她被吓了一跳,又听外面一阵扑通的跪地声。
婢子们齐声颤抖着道“侯爷息怒。”
“人在何处?”
“娘子...娘子道是出去走走。”
“京樵,你去寻人回来。”那人的声音有种狠命压制着甚么的意味。
付晗宁这下不敢再出去,就听那人似是警告,道“至于她带回来的。哪里来的送回哪里去。告诉苏丹珠,若再玩这种把戏,该是嫌现如今的位置坐的太舒服,吾可以如她愿。”
“是。”
门阁一开,晓琴的脸色很不好,道“付娘子。走罢!”
付晗宁颤巍巍地走出去,侧过脸看见不远处的男子正站在庭廊下,神色凝重,视线并未落在她身上。
她只在少时见过他,那时他初封爵位,按京师的规矩是要策马游街,街上拥堵的水泄不通,他风姿翩翩,就算有那恶名,也惹了不少京师的女郎动心。付晗宁暗自腹诽,还是性命要紧,这样的人物还不是她这等女伶能够到的....但为何苏丹珠那样的贵女都未将他收入囊中...
明珠苑门口的苏丹珠闻得京樵所言,脸色煞白,急急问道“侯爷现在何处?我去同他说几句话...”
“不必去。爷说夫人这几日就待在明珠苑。”
“禁足?”她脸色更加不好。“我这样做并非为着己欲,只是想叫侯爷多分出些心思给旁人。侯府偌大,不能无后继承...”
京樵只是笑笑,“属下不敢置喙。待夫人日后跟侯爷解释罢。”
........
夏日的夜来的晚,青时放心地蹲坐在草地上。她来到了梨花镇的忘忧山脚下,从她这个角度看,能看到赵梦卿那座被烧毁的客栈。
一地横七八竖的黑柱子还有燃烧过后的碎木灰烬。
她将头埋近臂弯里,泪珠落入草茵,她抬手拭了拭泪,喃喃出声,“阿兄....”若你还在就好了。若你在我身边,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寮县时,她生的瘦小,总有镇上的同伴来招惹她。
阿兄会笑着哄她,再拉上她去各家告状。有嚷嚷着将他们赶出去的,也有不情不愿道声不是的。后来他做了县里的教书先生,旁人敬他几分,就再没人敢欺负她。
风吹过粘稠的发丝,青时打了个寒颤,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朝那灰烬中走去。她在那翻来找去,并未在这里发现骸骨的踪迹。
赵梦卿说她没有拢他的尸,可这里没有尸身....
青时站定在原地,街上路人走过,青时忙抓着人问道“这客栈的地界怎这么多年没重修起来?”
“这...大理寺卿的陈大人道是这块地留着不动。”
“前些日子可来过人?”
“嗯...好似没有罢...诶!不,相公是你看见的,你说。”
那妇人拉了拉身侧的男子,男子有些警惕回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青时摸了摸身上,最终抽了发髻的金钗递与他。道“你说!”
递过来的金钗一看就值百两,他咽了咽口水道“前两月里,夜半时分,我自京师卖了马儿回来。正路过这儿,就见着几个人影蹲在这处不知做甚么。”
“可看清楚人?”青时感觉心脏要跳出来的紧张。好似背后之人现在离自己很近,或许就在身后也说不定,她有些紧张地转过身看了看周遭。身边那男子想了想道“蒙了面,看不清。”
“有甚么特征呢?比如行步姿态,还有...”
青时还没说完,男子一拍脑门道“对,几人行步有些不对...”再摸起下巴仔细思索。“倒像是罗圈腿。”
青时愣在原地,一切都跟梵净寺脱不了关系。
寺里的和尚盘坐久了,就会形成罗圈腿。
妇人和男子见她不再说话,拿着金钗走了。
.......
天光暗下的时候,苏丹珠还在阁内走来走去,嘀嘀咕咕道“我下了一步险棋,还以为侯爷野性,不好京师名门贵女....如今专挑的这坊间有名的花魁,他连瞧都没瞧就人赶回来。“
她蓦地抓了贴身婢子的手紧张兮兮地问“你说,侯爷会不会真的休了我?同苏家断裂。”
贴身婢子镇定道“不会。侯爷是个聪明人,老世族不敢再叫嚣,现正是争权的紧要头。他还得苏大人助力。从前应过夫人的,万不会反悔。”
“可...可...”她还是因着京樵那句话心底生出慌乱来。
“他会不会厌了我?为着那贱奴....”
“不会。夫人这样姿容还怕打动不了侯爷...”
忽听门口的侍卫气喘吁吁道“夫人,那位已回来了。现在正在云池里。”
青时回到侯府的时候,还怪道怎得人个个儿朝她看着。
直到看到云池内晓琴的表情,她暗暗叹气。
进了南棠居就见地上有破碎的杯盏,京樵就垂头在旁边。
那人正背对着门,京樵见她来了连忙退下。
“你去了梨花镇。”他背对着她说话。
青时看不清他的表情,轻轻嗯了声,她急着跟他说那尸身不见了,若他派人去查该会很简单,陈冠千就在他手下。
“我没在那看见我阿兄的尸身,这是怎么回事...而且有人看见...”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个杯盏“唰”的飞了过来,将她右侧靠窗的苗花镜子摔的粉碎,哗啦啦亮晶晶掉落一地。
她将手握成拳,心里有些紧张,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但也恰恰证明这人的性子没改多少,浓情时能喊她心肝,怒时也能将她剥皮生吞。
他大踏步朝她走过来,目光如利箭牢牢盯在她脸上,青时退到了身后的木门。看见他的动作时她紧闭着眼。
“砰”的一声,他将拳砸向青时身后的木门。
他这样姿势正好圈青时在臂弯里,青时始终不敢睁开眼,呼吸也急促了些。
外头的京樵闻声吓了一跳,也是第一回见贺今舟动这么大的怒。
青时感觉身边那个气势就要将她吞噬进深渊,她束手无策,只能先开口道“我.....”
他的目光幽幽,似是痛苦,不肯听她说话,一把拉开那个木门。
青时转过身才看见那木门上血淋淋一片,是他方才用力砸上所至。
贺今舟出了南棠居的门,朝院内的婢子侍从厉声道“娘子没有规矩,也惯的你们这些奴仆跟着胡乱来,不知天高地厚。所有人各到中堂领三十板子。以后若谁再敢随便放人进云池,仗刑伺候。”
“是。”
他下完令后径直地出了云池。
晓琴见人一走急匆匆过来,见青时无事才放下心来。
青时回到偏阁时手心还在冒汗,知他方才罚众人又是杀鸡儆猴,话是对他们说的,其实要警告的人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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