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奎大婚的日子,青时终于能出侯府,是得了贺今舟的令,跟他一道坐马车去王府贺喜。
自上回付姑娘事后,她就在侯府待了近一月,这一月都没见到他人。
过几天就是六月十五,也不知他会不会放自己去梵净寺。
青时磨挲自己的袖口,时不时抬眼看看对面那位。
她有点想知道谢艋为何给王奎下这一道婚旨,这是一个非常古怪的举动。两边死对头的势力结亲,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互掐?
对面之人闭目养神,一个字也不愿说的模样。
青时还对他那日的暴怒心有余悸,绝不敢问出口。
待马车停住,他先下去,青时慢悠悠地跟上,没想到他正在马车侧面等她。青时将手放入他掌心,由他掂抱着下来。
女郎也不抬眼瞧他,贺今舟只当她是做贼心虚。这女郎太不懂他回去后得知她给他带了个美妾回来时的心情。
他还当她一直以来是嘴上逞能,哪晓得她真敢做!
更火上浇油的是她又去寻甚么阿兄。
阿兄,阿兄,人都已死。难道她还想拢了尸身做对阴阳情人么!
“走罢。”
他冷声道,身侧的手指蜷着,忍着不去牵她。
青时跟在他身后,迎面不少官员同侯爷问好,其中目光都流连在她身上片刻。或许都觉着侯爷不带苏小姐,带了个这样没名没分不知从哪蹦出来的女郎。
青时心里这样想着,嘴角也就讥诮地弯起。
进内宅的门前,王奎一席红袍,喜笑颜开跟来往宾客话聊。
青时愕然,那王奎脸上的笑非常自然,倒像是真心实意的,她可亲眼见过两人怎么样的不对付。
她不由地低声喃喃几句“开心成这样...”
谁知身旁的贺今舟接了她的话,道“他们自幼便相识。”
王奎上前道“贺兄,终于来了!”
他揽过贺今舟的肩,略扫了一眼他身侧青时,许是因为高兴难得地没用鼻子看她,神情柔和。对着二人道“进去罢!”
席面上已来了不少人,见着贺今舟进来纷纷起身行礼,异口同声道“侯爷万安。”
青梨见这阵仗来不及躲就跟在他身边受下这一礼,暗自腹诽这人现如今确实能称摄政王。
他淡淡点头,提高声量道“王大人今日喜事,大家不必拘礼,客随主便。”
待贺今舟坐定后,青时站在他身侧,像几年前做幽影时伺候他食膳。
贺今舟伸手叩了叩身边的软凳,冷冷道“坐着。谁教你站着食膳的道理?”
青时不驳他,坐了上前,这席面都是男子,大燕的贵臣世族,女眷都在西面的花厅。
席间已又不少人向她看过来,窃窃私语声袭来“那是苏小姐?”
“苏小姐哪长这样...该是侯爷的妾室罢..”
青时不知为何觉着浑身不自在,她撑起身又要站起来,那人压住她的手,嗤笑道“平日里胆子这般大,原是只敢窝里横。吾叫你坐你就坐!”
青时抿唇不再动,身侧的人眼神如刀子朝那些个说话的人刺去,几人噤声,使得靠近他们的席间气氛微微凝住。
直到王奎迎完客上前敬酒,这处重又热闹,几番推杯交盏间,王奎的脸红如柿子,已有醉相,他将一杯酒递于贺今舟。
“侯爷...哦,不!贺兄。我一直敬重你!你能行旁人不敢行之事,忍常人不能忍之痛。我们...嗝,不必多言,你永远是我的贺兄!”
贺今舟噙笑喝下那杯酒,王奎也跟着咽下那口烈酒。
青时见他那酒癫子的模样就预感不对,渐要旁处退。
酒灌的王奎不知今夕何夕,七荤八素间,他看见青时的影子近在眼前。那讨人厌的女郎,不经恨的牙痒痒,指着她骂道“你这毒辣的女郎,还敢来招惹我贺兄,贺兄待你不薄,你你你....你竟敢这样对他!你破坏了我们多少筹谋。若不是你在马上中了癔症,他岂会分心中那言徽一箭,谁知你不懂感恩,还将他藏身灭迹,你还....我!”
王奎说着要倒下,被贺今舟扶住,他蹙眉道“王奎,你喝多了。”
王奎一挥手,用手指着青时继续道“我没喝多!侯爷待你这么好,便是娶了那苏丹珠...心里也只你一个....他护你爱你..嗝..你要用一生来报答他,不准再折腾。听见没!”
青时并不应他,见旁侧没有能躲避的东西,干脆躲在贺今舟背后,手不自觉已拉过他的袍衫的边角。
王奎见她不应,急火攻心,一把抓住她的手。陡然提高声量,引得身边席面上的人都看过来。
“你说,你应不应!”
青时将求救的眼神望向贺今舟,企图让他管一管这酒疯子,谁知他松开桎梏着王奎的手。沉沉的眼神看着自己,也似在等她应下。
她心里大骂他竖子,王奎的声音一遍一遍响在耳侧,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不远处的人都望这张望。
青时暗道不与酒疯子争长短,咬着牙道“我应你。”
王奎得了应,这才渐渐松开她,欢天喜地的敬别桌酒去了。
青时甚至有些怀疑这是两人排练好捉弄她的一出戏,气呼的不行,蹙起峨眉瞪一眼贺今舟。
这人似乎有些得意,嘴角勾起,眉眼也不似刚进府时那样含霜带雪。
不知何时,他在桌下握住了青时的手,手上那砸门留下的伤,裹住的纱布都还拆下。他自觉从前没一日像今天这样对王奎满意过。朝她轻声道“谢艋这旨意恐怕下到他心坎里去了。他今日高兴。吾也跟着高兴。”
青时转过头去仔细看他,他这一月里没来过偏阁,刻意的冷着她,早起晚归,她连见京樵见的都少,云池的婢子侍从经那次教训也跟着战战兢兢了许久。
这一月里,这人恐怕没时间打理自己那下颌,现又冒出些胡茬出来。
她不知为何忽然伸出一只手上前轻轻地点了点,再摸了摸,然后迅速地收回。
他已先一步抓了她那只手,好似抓到甚么证据般。
贺今舟被她撩拨触碰这一下,好似在心中沉水也点起波纹涟漪。
他咽了咽口水道“青娘,你想知王奎为何高兴么?”
青时对这还是有点好奇的,无知无觉已顺着他话问道“为何?”
“他与那谢金枝打小一起长大,二人少时有过情愫,还定过亲家,如今结亲算是遂愿,只他从前不愿承认而已。为何不愿承认呢...王家从前在大燕是如日中天的世族,他还曾坐过谢艋的伴读,可跟皇室走的近的下场就是被暗算。先帝重用王家,生出嫌隙后又弃之敝履,叫他父兄惨死在繇州。”
青时了然,这是个仇家相爱的话本子。倒没想到谢金枝对谢无禅不是真的有意....
贺今舟不知何时凑近了她,蛊惑似的道“青娘,你想知道我为何高兴么?”
青时想的正入迷,无意识地问道“为何?”
“因为吾心悦你,喜欢你。就算知你方才是违心应下那句,吾还是很高兴。”
这一个月他已将所有看的很清,他再怎么气她,回来时看见偏阁的灯亮着,心底又总有个声音劝说他进去揽过她将那些差点将他气死的事放下,他们还是一样的好好过日子。
连他自己都被这种想法震惊,就好比那日她妆容齐全,身着蝶一样花乱眼睛的襦裙,款款行步将参羹送来时。他也似本能地跟着她进了南棠居。
他已知自己对这女郎是如何都离不了的。不如将一些话都说开,说透。
“连王奎跟那谢金枝都能成,我们之间未隔亲缘生死,何必要这么抗拒呢?”
青时先环顾了一下四周,众人都在喝酒话聊,没人往这看过来。
她心叹道这人怎么挑在这里说这些,若她又答的不应他心,他冷了脸生气,岂不是砸了人的婚事。
可这是王奎这竖子的婚事,和她有甚么关系。
她直率地答道“侯爷还是不懂,若是真心心悦一个人不是这样心悦的。”
“那是如何?你教教吾。”青时感受到他手掌上裹着的纱布磨挲的她的手心。这人就是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疼。
她不知为何眼酸鼻酸,回道“我....”
“侯爷,走!一起罢!王奎兄现进寝居,咱们不能叫他这样轻松快活,他上回在我席面上...”
她的话被人打断,是王奎婚礼上的行郎,大着胆子邀贺今舟去闹洞房。
贺今舟凝了凝神,不想驳王奎的面子。
“吾一会便回来。”
他站起身,加入那支闹哄哄要闹洞房的队伍。
青时都难想象他在那样热闹场景下的表情,他会跟着一起大笑么?
“娘子,有人要见见你。”有个婢子的声音在身侧响起,青时转头认出她是谢金枝的婢子。而谢金枝现正蒙在盖头在寝居里。
她隐约猜到是谁,跟着婢子走的方向去。
(/84872/84872920/10100872.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