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的气氛冷清,对比起以前的热闹吵嚷叫人实在不习惯,台柱上的舞娘也少的可怜。
青时见状更觉一股寂寥之感,物是人非。这大燕将要变天,连带着许多人的宿命星盘也跟着改变。但她坚信赵梦卿可不是那种任命运玩弄的人,她向来是生机勃勃,愚弄旁人的存在。
芳烟上来迎她,道“老板娘等了你许久...”
青时先问道“楼中怎么人少了大半?”
芳烟叹口气,回道“如今京师内风声鹤鸣,老板娘将楼里的舞女都遣了,留下来的多是无家可归的女伶。”
青时不由猜想起她的用意,便是这京师格局再如何变,跟着醉仙楼也没用关系,谢琰将这处护的跟什么似的。
“娘子进去罢。”芳烟言罢,再长长的叹口气。
青时一开门便闻到那股硫香,五石散!她竟还在食这东西。
“哟,舍得来了?”
赵梦卿正在桌上提笔写字,青时进来时,那纸上的内容正好写好。
她再将纸卷压在砚台下。
青时看着她道“你瘦了许多。”
她曾经手上的金镯在腕间刚刚好,如今因为瘦怕往下掉,只能推至到臂间卡着。两胸前的肋骨深凹,看着让人胆战心惊。
“是么?不觉得更美了些么?大燕人可不爱丰腴美人。”
赵梦卿边说边笑嘻嘻地照了下镜子,转收敛神色道“我等你许久。”
“为什么?”青时问道。
赵梦卿凝了凝神,眼觑到桌边的茶盏,喝了口茶道“梵净寺那场事故我已知晓个大概。谢琰这狗娘养的骗我唬我,他早年修缮寺庙时就发觉这其中的端倪,同那画师有了联系。那时我的符胤身份京中人无人知晓,他常来醉仙楼,想潜心调查我。那画师便将我的身法和过往告知于他。后两人约定,画师在他眼皮子地下继续埋伏旧党,供佛香嗣的钱便归入他门下。”
“那些钱财便用在这醉仙楼里,他为讨我欢心送来奇珍异宝。我样样收下,却不知是自食恶果。怪我没早发觉,险些将你害死。”
青时神色淡淡,回道“无妨,我没什么事。”
赵梦卿的神情从认真到大笑了起来,她上前伸手掐了掐她的脸颊,道“你是个命好的,总有男人都愿意为着你去死。”
“他临死前念的也是你...”赵梦卿的神情有些恍惚,呼口气,好似站不住般将两手撑在桌子。
青时因为贺今舟的眼疾,她开始爱观察旁人的瞳孔。而此刻看赵梦卿,甚至觉得她的瞳孔有些失散,
她上前扶住她,有些担忧道“你没事罢!别再吃那五石散了!”
赵梦卿缓了口气,侧身将青时的手握在掌心。
青时心底有种异样的感觉,好似眼前人就要化作蝶飘走的梦幻感。她抓紧她的手,问道“你怎么了?我去叫人....”
“不,不必!”赵梦卿急急抓住她不让她走,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面色好了些,缓缓道“老毛病,不打紧的。”
青时还是有些不放心,要抓来茶递给她喝,想着或许会好些,也被她推开。
她喃喃几声道“不能再浪费时间...他嘱咐我的..能帮你一把便帮。”
青时正要俯身去听她在说什么,就听她提高声量一字一句问道“青时,你同我说实话,你如今最想过什么日子?”
这话好比雷打在头顶,青时不知为何生出一丝怯懦来。
她坦诚道“没有刀光剑影的日子。”
“我可以帮你离开这里,自去过你要过的日子。”
赵梦卿将她的手抓紧,青时感觉到她手心异常的热,比这房中的炭火还要热。“为什么?”
“还是稚童么?总爱问为什么。”赵梦卿后面的笑带了些嘲弄。
“现如今整个京师都在贺今舟的股掌之中。你若是愿意留在他身边继续做个暖床妾室,看看最后能不能博得那个后位,我自没有话可说。”
“可我要提醒你一句,他不是好人。你怎么偏信他对你一份柔情心肠?你回时去西门城墙看看那些被鸟啄被虫噬的尸身,去看看巷里被刀剑误伤的百姓。再仔细想想京师的局势。王奎一回来,便开始翻找京师的旧党,这京师现是蛇鼠藏匿。他们在设局,王奎不会真的带兵离开京师的....”
青时看见眼前这双狐狸眼中的眸光暗淡,声音一句句回荡在她耳边。
她听见自己问出口“那雍州那处呢?”
赵梦卿嗤笑一声道“你是说带兵打仗的甘树宜?为国献身,到时再发国丧,百姓追悼,这弃棋的结局便算定了。”
青时险些也站不稳,她不敢想象若艾云知此消息是何反应,也难怪那人不愿意告诉自己他的筹谋!
她意识到贺今舟行事还是同从前一样果决无情,或许还更甚从前。
甘树宜早在十年前就跟他一起共事,除却脾气大,也算衷心。他只怕深谙贺今舟的秉性,才会在蓝梧求亲时立即应下,急着给艾云找个依靠。
赵梦卿继续道“但若你不愿意待在他身边,拿上这个。”
她说着自胸襟处拿出一个令牌塞入青时手中。
青时看见那赤铜牌上刻的一个谢字,赵梦卿解释道“谢琰这竖子骗了我,定会应下我会帮你,你若联系他,就拿此令牌。”
“这令牌你先拿着,你选哪条路都成。只按你心意便是。”
青时视线有些模糊,看向赵梦卿的脸,那令牌在手里好似有千斤重。青时不知道她为何要帮自己,但也知自己若问为什么她定又要嘲笑一番。只得将那令牌放入手袖。道“谢谢你。”
“说了这许多话,我也累了。我要盹会儿,你先回去罢。”
青时哽咽着嗯了声,她走出门前回头看一眼。
赵梦卿还是躺在这贵妃椅上,瘦削的鹅蛋脸,微闭着的狐狸眼,睡颜恬淡安静。桌上叠盘摆放的南国香料不知什么点起,香烟袅袅。
青时觉出一种熟悉之感...再醒过神之时,是外头的车夫道“娘子,到西门了。”
青时拉开车帘,只见几十具黑黢黢的尸身此刻正在城门吊着,一群鸟儿在上空盘旋,蚊虫飘荡在身。
她忽有一股要作呕的恶心感,将嘴捂住的同时眼泪又夺眶而出。
“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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