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夫抵达侯府,晓琴似早在门口等着了,瞧见她下来,笑道“侯爷的眼疾治愈好了!王大人跟邵大人几人刚来庆贺过。青时姐快快回去去,侯爷正等着呢...”
见青时脸上的神情并不大好,晓琴心下一惊,连忙收了笑,压低声道“青时姐..你怎么了?”
青时未答,只是脚步急急往云池赶。
到南棠居时,京樵面露喜色,见着青时的神情时,嘴角渐往下压。
里头那人听见动静,已是按耐不住心里的悸动,从凳上站起,朝她迎过去,声音暗含喜悦。
“青娘,吾能看见你了。”
熟悉的女郎裹着淡墨银皮的披风,里头是淡蓝色云锦苏绣的小袄,脖间戴着雪狐围脖,小脸许是被冷风吹过,鼻尖跟耳垂都发着红,檀口轻启,呼着白气。
他心跳不止,心里被情丝缠绕,恨不得不管不顾抓了她过来狠狠吃上几口。可他太过喜悦,没注意到女郎的神情和动作。
只见她突然折下双膝,跪倒在南棠居内的木板上。
一旁的婢子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贺今舟定住步子,面带疑惑。道“青娘,你这是做什么?”
“求侯爷....保住艾云的父亲罢。”
青时心中嘲讽自己,前几日苏丹珠跪在门口时她觉得可悲,其实自己何尝不可悲呢?决定权永远在高位者手里,蝼蚁只能靠这种方式来求取一点生存空间。
贺今舟的心绪斗转直下,他努力压制自己不对她冷面,继续轻声道“吾眼疾刚愈,这就是你对吾说的第一句话么?”
青时咬紧牙关,继续道“艾云怀胎十月,还有喘疾,如今正是待产之际。若是叫她得知甘将军身死,我担心..她会没法活命。侯爷这样机智,定有旁的法子。你....”
“起来。”他的声音泛犯冷,脸色阴霾遍布,恢复生机的凤眸还是同从前一样凌厉。
见她一动不动,他朝那些要上来的婢子斥道“还不给吾出去!”
待居内只剩二人,他上前要抱她起来。
“你就不关心关心吾么!?青娘,起来。”
青时还是犟着不动,道“求侯爷放过甘家罢!甘将军为您鞠躬尽瘁,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他不成想这女郎一等他痊愈就给自己来上这当头一棒,心中刺痛,脾气已是难忍耐,冷声喊她名字,似是警告。
“孟青时!你起不起?”
青时抹了抹泪,缓缓站起了身。
贺今舟等着她上前搂抱他,就似这几月里一般对他那样依赖。
可见她纹丝不动,水眸中还含着怨气。
他背过身,平息半晌心中将要爆发的愠怒,才道“这事事关重大,吾和王奎还在筹谋中。现还不能应你。”
青时早猜到他会是这反应,不禁悲愤交加。自王奎回来他就已做好决定,他是想等到到时甘树宜死了,牵连起艾云,害她一尸两命,再将这消息告诉她!?
她骗艾云设的一出局,岂知被设陷就是甘树宜!
“棋子!又是棋子!在你眼里到底谁的命是重要的?你不是没吃过苦的皇亲贵胄,你不是没经历过亲缘分离之苦。既经历过,为何不能分出一分善心来!你冷血行事,身上背了冤魂。一报还一报,到时若我真有孩儿,命也捏在旁人手里,你还能这样冷血无情么!?”
“不会有这些假设!因为吾绝不可能让你落于此境地。”
“又是不可能。贺今舟,你太自傲自信了。”
青时冷笑了几声,渐往后退。
贺今舟的声音暗含警告。“青娘,别这样对吾说话。”
他不愿听她说这些刻意刺伤人的话,叫人连着心窝都疼,可又不能真将她跟对待下属那样真打罚了去。
见女郎又要出南棠居,他忙急急喊道“你去哪!?”
“艾云天真率性,对我有恩。我不能看着她伤心。如今我与侯爷心有分歧,心绪不稳。青时怕一时说了惹你恼的话,为着侯爷着想,我这几日日便歇在偏阁罢。”
不等他应,女郎已走出去。
他看着那些命下人准备好的膳食,喃喃道“那吾呢...?”
云池的明珠苑中,一个婢子上前给苏丹珠拆发髻,轻声道“云池闹了一场。”
苏丹珠挑了挑眉,问道“为何?”
婢子附耳说完,只见苏丹珠眼神亮了一瞬,红唇在花烛下诡异地弯起。
.......
赵梦卿躺在椅间,感觉浑身好似飘若云雾,感觉不到痛感,她心道幸好自己在女郎走后吞了一把五石散。
五石散可是个好东西.....能叫她忘记在大燕经历的所有东西。
好似她还是在南国,父母姊妹也都在身边,从大燕来的堂兄名为段以安,人如其名,面庞白皙,温其如玉,说话轻声细语,体贴她玩闹时的伤情。
他们二人暗生了情愫,最常去的地方就是行宫里的花园地,南国的玫瑰可不是旁的地界儿能比的。她脸蛋长开,狐狸眼风情妩媚。被符胤百姓喻为南国玫瑰,他却说她最像芍药,纯净恬淡。
二人最多便是在僻静处牵下手,抬头脸红,低头又是扭捏。青涩如酸梅果一样的时候,却在她心里记了好久好久....
可每当五石散药效一过,她便觉黑夜怎么这般难熬。大燕的记忆要将她席卷而来,叫她空洞难耐,心如被蛆虫钻咬。
南国一灭,她再没听说过他的消息。父亲战死,母亲也和姊妹也亡故。
她跟着那些旧党来到京师,她有美貌,旧党为在京师站稳脚跟,奉劝懵懂的她为复兴做出牺牲,然后将她献祭给老富商。
富商一死,她成了有名的寡妇,建起了醉仙楼。她耀眼如昔,单在台上跳一个舞曲引得里里外外的人神魂颠倒,一掷千金。
后来她听说了他的消息,二人才有了一点联系,他就去了幽州,再回来时,来找她是为求她保住那侯府做幽影的女郎。
最最叫人难忘的,也是最爱出现在她梦境里的一幕。
是他躺在她怀里,药毒发作,他不断的喘气,将一把匕首放入她掌心,祈求她能杀他,让他结束毒药带来噬心苦痛。
这人呐,怎么能这么自私,怎么就没想过她以后怎么过活呢~
她是铜墙铁壁,也经不住这样糟践呀!
可她还是答应了他,就好比后来。她对这世间万物已经再没甚么留恋,朝廷又在清理符胤的旧党,虽有赝品,但也是误打误撞还是抓了几个真品。她看着曾经仇视的亲族一个个死去,说痛快吧,也不痛快。反而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她心觉自己死期也将至,谢琰却说一定要她活,这人一直是个傻子。她写了纸条,茶盏里的东西早备好了。喝下后,她决定还是帮那女郎一把。
既然他想要那女郎过恣意的日子,就让她就去过罢!将自己没办法实现的奢望美梦尽数补偿回来。她就是不舍得叫他的愿望落空。
感觉到浑身轻飘起来,一滴泪自眼角滴落。
她看见少时的自己站在花池子里,折了一朵芍药插入如玉公子的发间。
“你既说我像芍药,往后你簪花便只能簪芍药。”
如玉公子在旁静静地望着她笑,久久,道了声好。
一旁看着这一切的她禁不住泪盈于睫。
她想伸手触那公子的鬓角,可这眼前一幕蓦地似云消散在指尖。
她听见一个似如微风一般轻飘的声音自耳畔响起。
“望尤,走罢!”
.......
芳烟自厨下接过食盒,敲了敲主卧的门,见里头没声响。
她自嘀咕几声,道“梦姐儿又睡着了。”
门阁一拉,只见躺椅上的女郎嘴角沾着血,神情安然。
“哐当”一声,食盒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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