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玺凭阑而立。
前不久,才被他搂在臂弯里的人,如今却被别的男子牵在手里而笑。
李延玺周身萦绕的气息沉冽,陆如薇越发小心,“……殿下,可是如薇有说错了的地方?”
“无。”
李延玺拂袖下楼,“孤想一个人走走,不必跟来。”
陆如薇下意识想跟上去,却被少臣给拦住去路,“陆小姐,止步。”
陆如薇咬了咬唇。
殿下是心情不好么?
总觉得今夜的他,似喜怒无常。
…
李延玺远远地跟在两人后面。
见陆亭遥为她赢下花灯,满堂喝彩。
见小童围绕他们嬉笑玩闹,唱歌金陵童谣,陆亭遥买下冰糖葫芦相赠。
见她难得眉眼弯弯,素手挽灯,眼里流转笑意明媚。
笑得那样美。
她,从未对他那样笑过。
李延玺喉咙滚动。
阿姮,跟陆亭遥在一起,你便这般开心么?
…
金陵饶河,河边有福灯祈愿。
两人来到小摊上,陆亭遥放下碎银,摊主递出纸笔。
沈骊珠微微沉吟,提笔在纸上写下一句什么。
刚好陆亭遥也写完。
便将纸条都放入灯中。
祈愿福灯,随波悠悠,将心愿带到远方去。
陆亭遥转头,容颜在明灯繁盏里如玉动人,轻声问:“骊珠许了什么样的心愿?”
沈骊珠放下祈愿合十的双手,轻轻的念起了一阙小诗:
“夏夜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她眉眼轻软,就那样与眼前的人对视着,说道:“阿遥,我是如此贪心,盼你平安,也盼我们能白首不离。”
陆亭遥琉璃眸里盈着笑意,倒映着两个小小的她,他道:“没关系,我的骊珠,可以贪心。”
神仙璧人般的一双男女自河边离去后,却有一人足点碧波,探得河中那盏花灯,将之取回。
转头,恭敬奉上。
一只修长的手,将纸条取过。
女子字迹的那张写:
愿阿遥长命百岁,无病无疾。
愿我俩夫妻结发,白首不离。
而男子字迹的那张写:
愿骊珠所求,皆能如愿。
…
少臣低头,只见太子捏着纸条的指骨收紧,像是要将那两片薄薄的纸揉碎,透出雪色凄凄。
*
沈骊珠并不知道太子一直遥遥跟在身后,走过她与阿遥走过的路。
所以,她没有防备。
在一群杂耍技人突然穿街而过,表演口中吐火引起人群喝彩,不慎将她和陆亭遥冲散时,沈骊珠被人攥住手腕,只下意识叫了声,“阿遥……”
谁知,眼底却撞入太子容颜。
沈骊珠一惊,来不及说话,便被太子带到了无人的巷中。
她背后抵着墙壁,眼底惶惑又惊怒,神色透着浓浓的戒备,“殿下这是想做什么——”
李延玺双手紧紧抓握住骊珠的肩膀,那墨色的眸透出翻涌的暗色,嗓音像是在隐忍着什么,又似再也情难自控的沙哑,“阿姮为何总是对孤避之不及,孤……我就这般可怕?”
“为何不能多看我一眼?”
“为何不能像对着陆亭遥那样,也对着我笑一笑?”
沈骊珠纤薄的肩被捏得生疼,她黛眉蹙起,挣扎道:“李延玺你是不是疯了,放开我……”
“是。孤是疯了。”李延玺眸色偏执道,“看着你那样朝他笑,孤甚至想要陆亭遥死——”
“啪!”
沈骊珠抬手扇了他一巴掌,连指尖都是颤抖的,“你……不许伤害阿遥。”
李延玺被扇得微微偏过头去,又缓缓回过头来,嘴角添了丝血迹,令唇色更加瑰丽几分,“可是怎么办呢阿姮,你越是护着他,孤就……越是想他死。”
那一瞬,沈骊珠浑身凉透。
她意识到——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不能,拿阿遥的命去赌一个帝王之尊的人的仁慈。
哪怕今夜自揭伤痕,血流不止,她也要同他说清楚。
沈骊珠闭了闭眼,临到这一刻,反而头脑连带着声音都冷静下来,“殿下以为,我躲避你,疏离你,都是因为阿遥吗?”
“不,殿下错了。”
“跟阿遥无关。”
她眼睫似蝶,款款抬起,眸底竟然似笑着。
不过,那是冰冷的,嘲弄的笑。
却也足够明媚惑人。
李延玺沉沦在那样的明媚里,微微失神,听她继续道:“因为是我……恨着殿下啊。”
她终于,不再隐藏,任所有的恨意,从那双眼睛里肆无忌惮地倾泻出来。
李延玺喉咙哑到极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抓握住沈骊珠的肩膀,那样的急切,也那样的疑惑。
“你恨我,为什么?”
甚至,到最后变成凌厉的逼问,“阿姮,告诉我!”
沈骊珠还是笑着的,只是眼里却丝毫笑意也无,“看来,殿下还是没有想起我来呀。”
“不过,这样……”
她抬起手,指尖拂过乌黑的鬓,在耳后轻轻一勾。
跟身上衣裙同款珍珠白的面纱,缓缓滑落下来。
一张跟沈贵妃足足有七八分相似的容颜,就这么显露在太子面前。
“看到这张脸,殿下应该就能想起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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