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玺眼底闪过震惊色彩,紧握在骊珠肩上的手骤然松了一分,“你……”
他恍惚以为自己见到了沈眉妩。
不。
眼前这张脸,像沈眉妩,却又不像她。
沈贵妃华灿妩媚,光艳六宫,她的脸廓要更年轻,眉眼也更清冷。
有时候,就算容颜相近的两张脸,第一眼看见的是身上那种气质,若是气质截然相反,便不会叫人认错。
这是李延玺第一次见到沈骊珠面纱之下,真正的脸。
他从前只知道,她眼尾有疤,容颜有损。
但,那又何妨。
他并不是在意容貌之人。
或许是潋滟沉沉宫廷里的美人司空见惯,或许是他本身就已是世间少有的无双容色,所以李延玺并不在意面纱之下那张脸,或美或丑。
他不知自己何时动的心。
但,从认识沈姮这个人起,他为之倾心的,也从不是她藏在面纱下的容颜。
他只知道,她是阿姮就足够。
是那个药庐里,初见被他匕首抵着脖颈,却依旧清冷镇定的阿姮。
是折枝花满衣的树下,他鬼迷心窍般求亲赠玉,却无情拒绝了他的阿姮。
是鹊桥仙那夜,给欢楼女子叩脉问诊,说世间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阿姮。
是当着他的面决绝跳下河,他只挽住她一截衣角的阿姮。
是陆府婚宴,风雪轩里一曲《凤求凰》琴心无双,摇光池畔宛如天降冷静救人的阿姮……
至于,她长得绝色或平凡,家世普通或显赫,那重要么?
当然,李延玺也曾在脑海里描摹过她的容颜。
他想,她的眉似远山青黛,生着一双潋滟含情眼,只是眉眼间冰雪气过重,但她想必有着精致挺翘的鼻梁,那唇色应是淡淡的粉或浅浅的绯……
虽未见过真容,但是他已经一头撞入那张名为“宿命”织就好的网里,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他甚至嫉妒陆亭遥嫉妒得要命。
可是,今夜“宿命”仿佛玩笑般的告诉他——
李延玺,你喜欢的女子,你的阿姮,长着一张跟你最厌恶的沈贵妃有七分相似的脸。
是巧合吗?
不。
李延玺从不相信世上有如此巧合。
何况,她也姓沈。
沈,京城,这张脸……
还有……
李延玺忽然想起,在药庐的时候,他见过她哭。
她曾对他说过,“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我差点嫁予他,做他的妻子。”
“他死了。”
“你和他……长得真的很像。”
“所以,我是真的很讨厌你。”
“一见到你,我就忍不住心生怨恨。”
“意不能平,夜不能寐。”
…
太子忽地僵住。
紧接着,连手臂以及指尖都不禁微微颤抖。
“阿姮……”
望着她那张脸,他竟然还是这般唤她。
沈骊珠听太子嗓音艰涩的,似是难以启齿或者说不愿相信般,慢慢地开口,道:
“你曾说的,那个你差点嫁予他为妻的人……”
“是我,对吗?”
沈骊珠没有正面作答。
她垂下眸子,纤黛的睫落出一抹冷艳的弧度。
轻轻退开,珍珠白的衣裙在那无人的暗巷里散落似花。
旋即,遥遥下拜,以那样决绝疏离的姿态,道:
“臣女沈骊珠,永安侯府嫡女,参见殿下。”
簪缨世家以举族之力培养出来的,妄图送入东宫为太子妃的贵女,她的一举一动无疑是美的。
这样的一拜,举止充满了贵女的优美,眼前简陋暗巷仿佛成了三年前那宫灯华丽,暮色靡靡,衣香鬓影的宫室。
她也是这般盈盈下拜,而他位尊上座,杯盏慢转,忽地变了脸色,冰冷叱道,“沈氏女娇娆媚上,言行无状,永不得参选!”
那些话,仿佛透过时光洪流倒回,在此刻正击中李延玺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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