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学婚期临近,百花井巷开始忙碌起来。
许多物件上已经贴上了大红喜字,荣管家指挥着家中的仆佣们整理灯笼、幔帐、香烛之类的。
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喜不自禁的模样。
五月最后一天,文谦终于从避暑行宫回来。
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永安帝所赐的一对玉如意。
周夫人又惊又喜,却也有几分惋惜,因为聘礼在四月中就已经送到女方家里了。若是这对玉如意能在送聘礼前赐下来,就可以放在聘礼的第一抬上面。
文谦就笑:“还可以摆在堂屋里嘛!”
御赐之物,一般都是当做传家宝传下去的,而且还要摆在堂屋正中,用以供奉。
有的大臣,几代在朝中为官,御赐之物还多不胜数。
就比如内阁首辅解江的府宅中,就建了一幢楼,摆放的全是御赐之物。
“摆在堂屋,哪有放在聘礼里看起来气派?”周夫人斜了文谦一眼,“这可是赐给幼安的,又不是赐给你的。”
“你说放哪就放哪,你说了算!”一旦有外人在场,文谦总会给周夫人抬场面,也很乐意扮演一个畏妻之人。
风重华和周琦馥站在一旁捂着嘴笑。
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欢快起来。
等到风重华等人走后,文谦面露担忧之色,“回来之前,陛下曾问过我安然的婚事。”他看了一眼周夫人,“依我之见,不如早些把安然的事情给定下来吧。”
说句实话,文谦实在不敢恭维永安帝相看儿媳妇的眼光。
淮安县令和洛阳县令因为女儿被选秀选中,现在举家都来了京城。所以,他也曾见过这两位县令。
两位县令方正倒是挺方正的,仕林的风评也好,在地方上也都是能干实事的人物。
可就是两家的姑娘实在是有点……不好看。
替皇子选妃这可是大事,指不定将来就会有一位未来的皇后。
怎能光考虑品德,而不考虑容貌?皇子们自小在宫中长大,见惯了各色美人,怎么可能会喜欢容貌平常之人?
一旦皇子与妃子感情不稳,将来后宫就极有可能生乱。
那到时,庶的压倒了嫡的。
嫡的不服庶的,整天斗来斗去的……
所以文谦一听到永安帝提起文安然,心里就犯憷。
万一永安帝真给次子寻了一个容貌平常的妻子怎么办?
他倒不是嫌弃长相平凡之人。
实在是整日对着丑女总没有对着美女心情好吧?
就好像他与周夫人,如果周夫人真长得像无盐,只怕他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爱她。
周夫人点头应喏,却有些犯愁,“一时半会之间,上哪里去寻合意的?”
文谦就往西跨院看了一眼。
周夫人的目光闪了闪,斟酌起来。
风重华八成是做不成她的儿媳妇了……
只看韩辰待风重华那副态度她就想象的到,如果她真把风重华留在家中,到时只怕会多了韩辰这个死对头。
然而现在京中又传着袁雪曼即将嫁给韩辰的谣言,让她一时半会弄不清怎么回事。
而且梅夫人前些日子把她叫过去,督促她尽快替文安然和风重华安排亲事。
想到这里,她没有再与文谦说这件事情,而是询问起了韩辰的情况,“我怎么听说在避暑行宫,汉王世子与武定候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争执了起来。”
文谦哂然一笑,语气里带了不屑,“还能为什么?武定候看中了汉王世子,想把侄女嫁给他,然而汉王世子似乎并无此意。后来俩人在宫外相遇,武定候当街逼婚,汉王世子就与他争执起来。”文谦一边说一边摇头,对于姑娘家来说,名声比性命还重要,武定候就没想想如果逼婚不成,以后袁县主怎么办?
周夫人沉默了下来。
文谦却像是被引开了话头,一反常态的称赞起汉王世子来,“……没想到在行宫里接触过几回后,竟发现他文质彬彬,学富五车,言谈举止雅量高致。就是性子有些清冷,不爱与人交往,不过想到他的身份不能与大臣过多交往也就释然了。”他停了一下,又道,“由此可见,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以往外界多传汉王世子虽然颖悟绝伦,却自恃甚高。然而实际上,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周夫人不由看了他一眼,道:“这么说,你现在又改了以前的看法?你以前不是说汉王世子这不好,那不好吗?”
文谦老脸一红,赧然道:“这不是以前没有交往过吗?所以就说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以后若不了解别人,我再不敢言人是非了。”
周夫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又和文谦说起徐协冲撞淳安郡主仪仗的事情。
西跨院里,风重华刚刚送走了风绍元。
他是来给文安学送礼兼告辞的。
他改了军户之后就去城外兵营报了道,兵营里的总旗听说他是从国子监出来的,喜欢的不得了。当即许诺他一个小旗的职务,只要求留他在本营,可是风绍元却说他想去辽东。
总旗苦劝无果,只能恋恋不舍地放了他。
正好西路军过来接粮饷,他就让风绍元趁着这个机会与大部队一起出发。
“大公子过去也吃不了什么苦,他正好调到了周二老爷手下。有周二老爷护着,您还担心什么?”送走风绍元后,许嬷嬷看到风重华心情不好,笑着劝慰她。
是啊,有周琦馥的父亲在那里,风绍元能吃什么苦?
最多也就是做个文书一类的工作。
在兵营里,这样的人多数受尊敬。再加上与周家的关系,想必也没人敢寻风绍元的晦气。
风重华叹了口气,“担心倒是不担心,就是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风府里的明白人一个接一个离开,再也不肯回头,剩下的尽是一些糊涂至极的。
风慎是个什么样的人就不用说了。
最让人气愤的还有一个郑白锦帮他的腔。
虽然现在风府里有柳氏在,多少能拿捏得住他。可是一旦风慎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只怕柳氏这个从市井出来的小妇人,就没有拿捏风慎的能力了。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将风慎死死摁在现在的位置上。
让他半点也动弹不得。
突然间,她眼前一亮。
既然害怕柳氏以后拿捏不住风慎,不如现在抬举柳氏的娘家。柳氏娘家地位高了,以后在风慎面前自然腰杆就挺得笔直。
只是柳氏的娘家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人物啊。
柳氏侄子柳同峰跟着父亲在做屠户,其他的亲戚族人做得都是末流营生。
就是想抬举,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人。
风重华有些泄气了。
就在这时,惜花进来禀告,说方思义求见她。
风重华微怔刹那,吩咐几个丫鬟帮她换衣裳。
她在前院的花厅里见了方思义。
方思义将韩辰回来的事情告诉了风重华,并道:“现在京中谣言汹汹,多是一些不好的事情,所以我们世子爷想见见县君。”
明天就是半年节,周王府每年都会联合大觉寺举行一次进香乞火的活动。
韩辰想趁着这个机会见见风重华。
风重华愕然,“大表哥就要成亲了,我怕是不好出去。”
方思义笑道:“这个县君不须担心,一会周王府就会派人过来送请帖,邀请县君去大觉寺游玩。”
风重华睁大眼睛,目光变幻不定。
韩辰一回来,就急得见自己,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可恨这个方思义嘴巴紧的很,半句有用的也不说。
她心中也苦恼无比。
自己到底该怎么与舅母说?
大表哥过几天就要成亲了,她却要跑到大觉寺去游玩?
风重华脑海里浮现出韩辰那清雅绝尘的面孔。
罢了!
到时好好向舅母解释就是。
等到方思义走后没多久,周王府果然送来了淳安郡主的名刺。
周夫人将风重华叫了过去。
不仅没让她解释,反而很爽快地答应了她明天去大觉寺游玩的事情。
周夫人看着穿了一件粉白色飞鱼纱家常长衫,明眸皓齿,娉婷婉顺的风重华,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替风重华理了理鬓间的乱发,温声道:“淳安郡主不比常人,虽是性格略有棱角,却极好相处,平常心待她即可。”有些话,她不需要说得太明白,相信风重华都能听懂。
果然,风重华略怔了怔,很快就颌了颌首。
“去吧!”周夫人轻声叹息。
各人的路,终究是各人走出来的。
纵是再担心,再不舍,风重华也该走向属于她自己的路。
如果,真是她心中所猜想的那样……
那么,她放开手,这才是对风重华最好的未来。
风重华沐浴过后,惜花替她绞着头发。
她坐在描金穿藤雕花凉床上,一边看着书,一边与许嬷嬷说话。
有风从东南方向吹来,轻轻摇动着几扇窗棂。窗外竹枝摇曳,竹节清奇。竹根上的竹笋一天一个样,现在已窜得半人多高。竹叶被风抚动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映着廊庑下几盏昏黄的灯光,看着有些渗人。
悯月往窗外看了一眼,顺手将窗户给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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