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重华坐在方桌后,眼睛望着正在向她告白的韩辰,只觉得心驰神摇。
韩辰总是这样,慢条厮理的将事情一条条剖开,然后慢慢地讲给她讲。
她不由想起那次韩辰所说的那句,‘我母亲喜欢你,你嫁过去后不会有婆媳问题。’
有几个男人会像韩辰这样对她?
可是,韩辰越好,她越觉得自己配不上!
她抽了抽自己的手,却没有抽出来。
就轻轻地垂下头去。
韩辰却有些焦急了——
等了十三年,终于等到她长大了,怎么长大后的她就这么别扭呢?
是因为他没有将事情说清楚吗?
他轻轻咳了一下,温言道:“不会是我说的事情把你吓着了吧?”
风重华轻抬螓首,“没有。”
韩辰眉间一松,道:“没有就好。”略停了一停,又试探道,“你可是不愿意嫁给我?”
风重华一怔!
自己是不想嫁给他吗?若是不想嫁给他,为什么他每次相召自己都会来?
她皱紧了眉头,细细地思想起来。
见她不说话,韩辰也不打扰她,只是用一双眼睛上下着打量她。
风重华今日穿了一件浅杏色的长衫,下身配了条青碧色的纱裙。鬓间簪了一根珍珠银簪,看起来清丽秀婉,令人爽心悦目。
她的美不带丝毫媚态,如同天上一轮明月般皎洁淡雅。
此时柳眉轻蹙,杏眸微睑。
如同一幅沉思的美人图。
韩辰不禁看得痴了!
韩辰自认为并不是一个容易被美色所惑的人,这一生遇到的美人不知凡几。就连袁雪曼,真若论长相,也比风重华略胜一筹。可不知为什么,只要遇到风重华,他身上所有的沉稳与自持统统不见了踪迹。
他只想握着她的手,将她握入怀中——
就这样一直到天荒地老,永不分离!如果这样都不算爱,那么什么算是?
所以他知道,自己八成是真爱上这个小东西了。
从她出生那天,将她抱在怀中起,自己的命运就与她紧紧相连。
就在这时,风重华思虑已定,将头轻轻抬起。
“我出身低微……”
刚说了这几个字,韩辰就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如果风重华出身低微,那这世上就再也没有出身高贵的人了。
她生父乃是前朝皇帝,生母是本朝的长公主。不论怎么算,她的出身不可能低微。
可是风重华却不等他说话,自顾自地往下说,“……蒙世子不弃,原本该欣喜若狂才对。可是我家中的情形您也知道,您若娶了我,以后大麻烦虽没多少,小麻烦却是不断。甚至极有可能,在将来会对您造成致命一击……”
所以这次她所做的事情就是在故意激怒郭老夫人,存的就是彻底了断与风家关系的心思。
如果风慎回不来,那么郭老夫人也是一个麻烦。
难道,要将郭老夫人也弄死吗?
杀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韩辰要娶她,就等于娶了风府所有的麻烦。
风重华不得不多考虑一下。
而且,还有永安帝!永安帝是不会同意韩辰娶她的。
就好像唐太宗李世民的宠妃、四妃之一的杨妃,因其父为隋炀帝,她所生的儿子李恪一生受到唐氏王朝的猜忌。先因和乳母的儿子博塞(赌博的一种)玩耍而被罢官。而后被一直忌恨他的长孙无忌牵扯进房遗爱谋反案中,最终身死。
她如果嫁给韩辰,肯定会面临这样的事情。
想到此,她深吸一口长气,道:“虽然我答应嫁给你,可是您确定自己能过陛下那关吗?婚姻非儿戏,更何况我的身份会令你在朝堂上举步维举步维。”
见她关心自己,韩辰不禁笑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倾着,想要离风重华更近些。
一股男子特有的熏香迫不及防地将风重华笼罩,她连忙垂首。
韩辰勾了勾唇角,将身子坐直,然后才开口道:“正因为如此,陛下更会答应。更何况,父亲答应交出宣府兵力……”
娶了风重华,就断了韩辰的争位之路,纵是他想争位,百官们也不会允许。
要不然,将来他生下的儿子,是追奉前朝废帝,还是继承大梁国祚?
然而这些,只是表面上的。
世间一切的臣服,只存在于军队马蹄下。刀锋所过之处,便是疆土。
见到风重华面上变了色,韩辰忙宽慰她道,“你不必太过惊慌,纵不为娶你,到了这个时候,我们也该把手里的兵权交出去了……”
然而,韩辰越是说得轻巧,风重华越觉得心中惶恐。
见她如此,韩辰微微而笑,“我说过,我希望你与我渡过的每一日,都要活得快活!你的日子就该过得恣意过得张扬,不要为这些无所谓的事情伤了脑子。这些烦人的事情为什么不丢给我,让我去烦恼呢?你就该被人捧在手掌心,细心地呵护,而不是害怕自己得不到别人的喜爱和尊重而惶惶不已。”韩辰看着她,目光越来越温柔,“你为什么要自卑呢?所有的人都应该来巴结你,看着你的脸色过活,而不是你费心费力地去讨好别人。这世上又有谁能及得过你?你有天底下最爱你的舅舅和舅母,又有愿意为你牺牲的娘亲,更有一直默默爱护着你的长公主母亲……”
还有我!一直在盼着你长大……
韩辰用一双温柔的双目盯着风重华看。
风重华的眸中珠泪莹莹。
永安帝坐在殿中,目视着摆在正中的狻猊兽炉。阳光透过菱形明瓦投入殿中,照在狻猊兽炉上,翡烟如同精灵也似般的在光柱中起舞。
宽阔的殿宇在翡色青烟中,显得漫胧飘渺。
高居在主位之上的永安帝却是满面阴云,看起来异常疲惫。
在这漫长而又令人窒息的静默中,胡有德与吕芳偷偷对视了一下眼神。
自从汉王走后,永安帝保持这个姿势不动,已经许久了。
就在这时,宫外传来了大皇子的声音。
“父皇,”大皇子一入宫,就伏到永安帝脚边哀哭连连,“父皇富有四海,九州同声!可是母后却只拥有父皇一个人。母后纵是做了错事,那也因心中有父皇。”
回宫后,永安帝连见都没见袁皇后,直接去了万安殿休息。
袁皇后两次求见,都不允。
这样下去,失圣宠是早晚的事情。
历史上又不是没有被废的皇后……
所以,袁皇后心急如焚,这才有了大皇子伏膝哭泣的事情。
永安帝看着跪着面前的长子,面沉如水。
袁皇后在他还是梁王世子时就嫁给了他,夫妻几十年,又为他失去了唯一的儿子。
因为这个原因,这些年不论袁皇后做什么,他都只当没看到。
可是这一次,先是大皇子献雕伤他,而后是强指方婉为文氏。
长公主这十几年深居简出。
他欠长公主的,比亏欠袁皇后的更多。
就像方才汉王所说,若是此次事件真牵扯到长公主,百官岂会饶她?定然会逼其自尽。我们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难道兄长忍看福康死吗?福康做错了什么?她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将女儿寄在别人家里。可是,这些年她的女儿过得是什么日子?先是被迫嫁给一个快要死的人,文氏为了拒绝这门亲事,自尽身亡。
若辰儿不娶福康的女儿,风重华能嫁给什么人?谁敢娶?风重华不仅是福康的女儿,也是您的外甥女啊!哪怕您不认,这血脉关系岂能断?
福康就这么一个女儿,难道做哥哥的就忍心看福康伤心难过吗?
当初父亲被抓入天牢,母亲得知父亲身亡后自尽追随,她心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福康。
临死前,还念叨着福康的名字。
说福康只怕也活不成了……
汉王说完这些话,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此时的他,全然忘记了在刚刚得知风重华就是长公主女儿时的愤怒心情。
想到此,永安帝眉峰一蹙。
大皇子敏锐地察觉到永安帝的异样,心中灰败无比。
难道,皇后真没救了吗?
如果皇后被厌弃,那么他这个皇后的养子何去何从?将来不管是谁做了太子,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他……
“父皇,儿臣愿替母后领受刑责,以赎母罪!只求父皇宽宥。”大皇子以头抢地,涕泪交流。
来之前,大皇子做好了功课,知道不能提袁皇后失踪的儿子,更不能推脱责任。他只是痛哭愧过,要以此身替母受罚,以展现自己的仁孝。
期望能唤醒永安帝对袁皇后的感情。
他就这样一边哭一边磕头,不过片刻的工夫额头便已红肿。
就连胡有德与吕芳面上都露出不忍之色。
永安帝有些为难了。
袁皇后此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往小里说,她不过是看宁妃不顺眼,利用方婉来攻击宁妃罢了。往大里说,若方婉真是文氏,那么废掉的就是文谦、长公主、宁妃、二皇子。
这是足以动摇朝纲的事情。
为了给袁皇后留面子,他褫了宁朗东川候的爵位。
也将宁妃给处罚了。
没在避暑行宫多加处罚袁皇后,就是想回到京城再降旨。
可是,儿子为母求情哭成这样,他心中又有些不忍。
感觉到了永安帝的迟疑,大皇子眉头一跳,连忙抱紧了永安帝的腿,哭道:“父皇,不看僧面看佛面,您就看在母后与您结发几十载的份上,原谅母后这一回吧!儿臣只愿父皇与母后此生恩爱,白头偕老,这不仅是儿臣的愿望,也是母后的愿望。”
这番话一说,永安帝终是叹了口气,命人唤内阁阁老解江。
解江乃是三朝元老,一生只信奉‘忠君’二字。被召来后,看到大皇子在这里,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袁皇后乃一国之母,不出大错绝不可废!废后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方婉事件是无法做为证据的。
所以,他只是略略思忖后,便说了自己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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