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帝放下手中的茶杯,指着韩辰哈哈大笑,“你瞧瞧,都说辰儿古板无趣,谁能知道他还会漂亮话?鞑靼要真是疥癞之患,我这心可就放回肚子里了。”
卢婕妤莞尔一笑,娇声道:“世子爷幼年时就跟随陛下学习文治武功,当年太宗与汉王又曾直捣鞑靼黄金大帐。鞑靼对于世子爷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原本永安帝还正笑着,可是听到卢婕妤这么说,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卢婕妤好似没看到永安帝脸上的神情,目中露出神往之色,“妾进宫的晚,听说当年陛下勇武无敌,于万军阵中取敌将首级。一杆长枪万夫不可敌……”卢婕妤看了一眼永安帝,媚眼如丝,目中满是崇拜。
被女人崇拜,尤其还是被自己的女人崇拜,令永安帝心头大慰。
抚了抚胸前的美髯,再度大笑起来,“老喽!长枪早就舞不动了。”
卢婕妤娇笑道:“陛下哪里老了?您现在依旧身强力壮,勇武无敌。您若不信的话,随意找几个侍卫练练,他们定是不敌陛下一臂之力。”
永安帝哈哈大笑,指着卢婕妤说不出话来。
韩辰面上带着笑,眸中的目光却是阴冷无比。
这个卢婕妤,仗着自己生了个小皇子,就狂妄自大起来。
这是在变着法子的给自己下套呢!
笑了一阵后,永安帝又谈起了正事,“听说你娘最近正在替你相看?你心中可有什么中意的人不曾?若是有了只管报上来,不管对方是谁,只要是个温良恭娴的,我就替你们赐婚。”
卢婕妤的秀眉一挑,看向韩辰。
韩辰轻轻一笑,面上似乎带了点赧然:“陛下,这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侄儿到时只管听从就罢了。”
永安帝正待说话,见到身旁的卢婕妤似乎欲言又止,就笑着道:“怎么?你有合意的人?”
卢婕妤捏起一块帕子压了压嘴角,向永安帝抛了一个媚眼,道:“陛下可是在开妾的玩笑?妾哪里敢替世子爷做媒?妾只是觉得世子爷到底是年纪大了,若是在民间只怕孩子都要好几个了。”
韩辰眉头微皱,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永安帝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叹了一声,“是我耽误辰儿了啊!”
韩辰激灵了一下,正要往下跪,却听到卢婕妤娇笑着开了口。
“咱们皇家的人,本来成亲就比民间要晚嘛!陛下又一心想替世子爷挑个合心合意的世子夫人,这自然而然的挑得就慢了。”卢婕妤笑靥如花,轻掩樱桃小口,“到时陛下替世子爷选一个容华绝色,班姬续史的世子夫人,岂不是皆大欢喜?”
一下子就剥夺了汉王与汉王妃挑选儿媳妇的权力。
韩辰冷冷一笑。
不就仗着你生了一个儿子吗?
出了万安殿,韩辰的心不由沉了下来。
卢婕妤这一番插科打浑,就把汉王与汉王妃挑选儿媳妇的权力给要了回来。
要是再不快点行动,指不定永安帝会替自己定什么样的妻子。
到那时,难道要把风重华纳成妾吗?
只怕她宁可出家,也不会为妾!
他一路向前走着,一路心里盘算,无心观看皇城中的风景。
走上一条小路时,却与一群宫女走了个迎头。
“见过惠嫔。”韩辰看着前方站在宫女之中那个烟纱轻披,身姿曼妙的惠嫔,轻轻地笑了。
真是瞌睡时送了个枕头过来。
惠嫔一向与卢婕妤不合,尤其是卢婕妤生了一个儿子后,俩人的关系更是水火不相溶。
只怕这时惠嫔往万安殿方向走,就是寻机求见永安帝。
惠嫔柔柔地一笑,眼波往万安殿方向瞟了一眼,轻声道:“世子爷这是刚交完差准备回府吗?”
韩辰微微含笑,“是,刚从万安殿出来,正准备回府。您也是准备去万安殿吗?这可巧了,卢婕妤也在里面呢。”
金风如醉,扰得落英缤纷,大片大片的木槿落在如茵的芳草地上。
惠嫔的脸,也如这坠落的木槿花一般,瞬间失了颜色。
她仰起脸,含羞带怯地看向韩辰,“敢问世子爷,可曾听到陛下与卢婕妤说了什么不曾?”似觉失言,又惊慌地垂下螓首,如同一只受了惊吓的玉兔。
韩辰唇角轻扬,看着惠嫔那张愈加面红的脸,“这我却不知了!”他顿了顿,似是又想起什么,“不过陛下倒是夸了十五皇子,说他聪明伶俐。”十五皇子就是卢婕妤所生的小皇子。
惠嫔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青葱玉指猛地攥了一下。
孩子是她的痛!
她当年也生了孩子,还未满月就去了。
照顾她孩子的宫人,与卢婕妤是同乡……
见她已入毂,韩辰不再多说什么,侧身让向一旁。
御花园百花绽放,郁郁芳芳,可是惠嫔的心,却如同冰雪大地。
走得远了,韩辰装做不经意地回首,见到惠嫔已进到万安殿,勾唇而笑。
这般勾心斗角你来我往,没有半点意思,
还不如即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就像父亲与母亲……
韩辰笑了笑,大踏步地往宫外走去。
到京之前,他就叮嘱了赵义恭,让他安排人去文府送信。
他想见风重华。
周王府的东暖阁满室阴凉。
风重华坐在临窗大炕上,面前摆着一张香榧木棋秤。手里拈着一枚砗磲棋子,柳眉微皱,有些举棋不定。
韩辰坐在她的对面,微微抿了一口香茗。
学了这么久的棋,居然连一合之力都没有。不过走了十几步,她的黑棋就芨芨可危了。
“我输了。”风重华在脑海中过了无数遍下法,结果到最后都是她输。不由嘟起嘴,将砗磲棋子掷入棋筒中。
韩辰目视着有些恼怒的风重华,微微一笑,淡淡地道:“棋秤上认输容易,可是棋秤之外,认输却难了。”
风重华默然无语,知道韩辰在说她自作主张引诱郑孝轨以及在强行卖掉风府下人的事情。
抬首看了韩辰一眼,风重华轻声道:“素闻世子年纪轻轻,于权谋一道上却极为精通。但不知您遇此事,会如何处理?”
“我是男子,天然占优势。若是敢有人像对你那般对我,我早就杀他个干干净净,何用落到你这般地步?你却不同,女子天然弱势,世间人对女子也更加刻薄,对于女子来讲名声比性命更重要。那些人才不会管你有没有受过委屈,他们只会看到你所做的事,做了什么事,然后站在道德至高点上指责你、唾弃你,从而满足自己心底最阴暗的那一面。这件事情你不用再管,我会善后。还有……”韩辰看了她一眼,拈起一枚枚的白色砗磲棋子放入棋筒中。
“我父亲已递牌子觐见,求陛下赐婚,想来这时已到宫中。”
风重华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韩辰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继续收拢着棋秤上的棋子,“所以,我不想留着风慎这个人太久,将来成为别人攻击我的把柄。”
风慎受了惊吓,整日在牢中形状癫狂地喊冤。
整个天牢的人都说,风慎疯了。
他若是想娶风重华,势必要先把风慎这个人处理掉。
至于怎么处理,他想听听风重华的意见。
见到韩辰将一个人的生死说得如此容易,风重华垂下眼睑。
她恨风慎不假,可若是因此要风慎的命,着实有些下不了手。
要一个人的命,说说容易。可这性命只有一回,没有了就真得没有了。
像她这种重生的事情,千万个人中又能有几个?
可若是留下风慎的性命,难保他日不会因此而起波澜。
从心底来讲,她是同意韩辰所讲的。
只是——
她实在过不去那道坎!她毕竟是个平凡的人。
韩辰好像是看出了她的踟蹰和犹豫,沉声道:“宫中的形势比起宫外来要复杂得多了,你若是嫁给我,你的舅舅就等于是袁皇后的敌人。以后,袁皇后会使尽一切手段对付他。与此相对的,在宫里你也不会有任何的朋友。不管是袁皇后也好,宁妃也罢,她们都只会利用你,而不会将你当成真正的后辈对待。大皇子性格犹豫不定,容易受身边人影响,他倒是好对付。二皇子性格狡诈无情,猜忌多疑,与皇伯父倒有两三分相似。以后遇到二皇子,你要小心应对,言语间不要被他套出什么去……”韩辰又将自己的官职细细地解说了一遍,也不管风重华有没有听懂,紧接着道,“表面上来看,我是一个手握实权的汉王世子,可是实际上却还不如皇城屋檐上那几只异兽过得快活。稍不注意就会身首异处……陛下在时还好说,若是等到哪位皇子登基……只怕就会先将我祭旗……所以,留着他,只会害了我们……”
风重华听到他用身首异处来形容自己的处境,脸色乍然间变得惨白。
“对于你来说最好的归宿,莫过于嫁一个进士及第的,生几个可爱的孩子,孝敬公婆,相夫教子,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过一生。”韩辰将棋子掷入棋筒后,伸出手去轻轻地将风重华的柔荑握在手中。而后,用一双真诚的眸子望着她,“可我希望你能嫁给我!能与我一起面对风雨,一起面对未来,一起面对困难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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