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军是从河西开始的。
河西大捷之后,雁门关的守军帮着把新城建了起来,许荛为了军民关系,逢年过节就组织河西的老百姓去雁门关送东西,吃的喝的,有时候还会组织一些上了年纪的妇人去帮着拆洗被褥,时间长了,都不用官府组织,一开始是一些当地的富户,后来一些普通的老百姓也加入其中。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军民关系异常的融洽,河西作为雁门关背后的城池,给了雁门关最大的支持,许荛走了之后,李悦溪的父亲接任了河西县令,依旧是保持着这个传统,已经好些年了,这个传统一直延续至今。
郑媛媛在河西住过好几年,自然是知道劳军这个事情的,第二天早早的起来之后,拿出自己随身带过来的银票,开始琢磨要买些什么东西合适。
陈兆慈买了很多的米面,已经交代厨房,多做能够放的住的饭食,这些从越州过来的兵士,很多是南方人,刚开始过来,吃不惯北方的面食,但是在北方,那大米又是金贵东西,陈兆慈也是费了一些功夫,才让街上的一家米粮铺子从外地给调过来一批大米。
大家都在尽力的准备年除夕那一天要送到兵营去的东西,许棣现在则是关注蓬莱当地的人会送些什么东西过去。
蓬莱县城最有钱的两个人,一个是姓周的大地主,一个是姓陈的开染坊的老板。
这两个人,平日里并不怎么在蓬莱县城的老宅里面待着,而是住在外地,不过到了年底下,那是一定要回来的,祭天祭祖这一系列大事情,可是要在祖宅之中进行的。
这两个人是钱县丞帮着联系的,听说上一任李县令跟这两个人的关系颇为密切,不过李县令被押解进京之后,这两人一直没有出声,许棣上任了,也没见这两个人回来,倒不是许棣想要在两个人面前耍什么官威,只是听说这两个人跟那位李大人过从甚密,不知道他们背地里是不是有什么利益纠葛,如果真的有,就算是许棣不会对他们动手,估计朝廷也会派人 过来收拾他们。
明日就是年除夕了,县衙里面很多差役已经回家准备过年,许棣则是一直靠在县衙里面,袁县丞因为家在江南,离家很远,逢年过节他一般不会去。
外面又下雪了,许棣在后衙点了火盆,火盆里面放着几个地瓜,他则是拿着一本书,坐在火盆旁边你看着。
袁县丞这个时候从外面进来,头上带着斗笠,身上穿着蓑衣,那斗笠上面落满了积雪。
袁县丞站在门口脱了蓑衣,摘下斗笠拿在门外使劲的甩了甩,这才进了门,笑着说:“许大人原来在这边躲清闲呢。”
许棣站起来,笑着说:“哪里是躲什么清闲啊,这个天气,大家不都在屋子里躲着吗?”
袁县丞自己拿了一个小马扎,坐在火盆边,伸手烤了烤,说:“方才我去过陈家了,陈家的家主昨晚上刚回来。”
许棣点了点头,说:“辛苦袁县丞了。”
袁县丞摆了摆手,说:“没什么辛苦的,许大人,您这次招呼人带着去城外劳军,可是有什么目的吗?”
许棣愣了下,脑筋急转,有些明白了,笑了笑,说:“袁县丞啊,我哪里有什么目的啊,要说目的,到也有一个,就是想要让城外海边的守军,能够跟咱们县里的老百姓能够亲如一家人,万一那倭寇上岸,他们能够像护着家人一般,跟那些倭寇拼命。”
袁县丞听了,有些不明白,许棣认真的把雁门关跟河西那些往事说了,袁县丞这才点了点头。
许棣说:“我从十岁开始跟着我的父亲在河西,亲眼见证着河西发生的巨大变化,十年的时间啊,这其中,很多时候如果没有雁门关的将士的帮助,真的是做不到现在这般的好,袁县丞,圣上选派了我来到这里,为地就是能够护着这边的老百姓,带着老百姓好好的过日子。”
袁县丞脸上露出几分动容,许棣说:“袁大人,人生在世仅仅是几十年,可是如果我们能够因为做了一些被人称道的事情而在县志上留下名来,你说我们活的有没有意义?”
袁县丞点了点头,说:“当然有意义了。”
许棣点了点头,说:“日后海边的兵营会一直驻扎着将士,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种保护,但是,在i一些特殊的时候,也会成为靶子。”
看袁县丞听的认真,许棣找了一根树枝,在火里烧的一头黢黑之后,在地上简单的画了一个地形图,地形图上只是画了两个半岛还有高句丽,以及跟高句丽距离不是很远的倭国。
许棣用树枝指着一个点,说:“袁大人请看,这边是蓬莱,隔海相望的,一边是辽东,而一边,则是高句丽。从咱们这边坐船去辽东,非常快,如果从咱们这边开辟一条航道,去辽东,你说,从江南往辽东运送粮草,是不是快很多?”
袁县丞听到这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
许棣点了点头,说:“看来袁大人已经想到了,那么,你说,如果北边的金人,跟倭寇合作,不想让咱们这么顺利的开辟这一条航道呢?他们是不是会过来咱们这边袭扰?如果让他们成长壮大了,会不会从咱们这边上岸,打到大梁的境内去?”
许棣叹了口气,说:“所以说,真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就是成为那些倭寇重点打击的对象,如果咱们城外的将士们不奋力抵抗,我们会如何?这次仅仅是屠了几个村子,如果给他们机会,让他们成长起来,估计整个州府都不够他们屠的。”
袁县丞听到这里,脸色非常的难看,当初那些倭人上岸,认真部署,全力应对,应该是能够让他们有去无回的,只是因为当时的李县令贪生怕死,关闭城门拒不迎战,不仅仅是海边的渔村死了很多人,从县城深入内地,一个比较富庶的村子,也是被那些倭寇祸害的厉害。
袁县丞没有说话,认真的听着许棣给他分析,许棣索性顺着渤海黄海一直滑到南海,说:“咱们大梁,海岸线很长,但是海运却并不发达,所为何来?不i就是因为海上不太平吗?为何不太平,一个是因为海匪,再就是因为倭寇,朝廷现在已经有了大力发展海上军事,大力发展海运的决心,那么,咱们要做的就是帮着这些将士解决各种困难,拿着他们当作自家人看待,人心换人心,咱们对他们好了,到了殊死关头,人家还能不拼着性命护着咱们吗?”
袁县丞对着许棣拱了拱手,说:“但凭许大人吩咐。”
许棣点了点头,说:“既如此,还请袁大人告知,那周家跟陈家,跟原来的李县令,可否有什么利益交换。”
袁县丞听了,有一种总算是来了的感觉,想了想,说:“这周家,原本只是咱们县里一个小地主,好像是在十几年前起来的,后面几年,他们家大手笔的购买土地,手段吗,自然是有些见不得光的,现在已经有了良田几百顷,算是咱们州府最大的地主了。”
当地主的,手头握着大量的土地,然后把土地佃出去,让那些佃农耕种,靠着收租子获得粮食,最惨的应该是就是那些没有自己土地的佃农,每年收获多少粮食要看老天爷是不是风调雨顺,年成好了,交了租子之后能够多剩下一些,年成不好了,剩下的粮食都不够一家人一年吃用的。
听到袁县丞的话,许棣就知道,这个周地主,身份应该不是很清白,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会卖地的,但是他却能够在几年的时间里,获得了连成片的土地,这其中如果没有什么猫腻,许棣是不相信的。
袁县丞叹了口气,说:“许大人,下官来到这里才几年的时间,当初也是因为原来的县丞告老还乡,朝廷选派我过来的,来到这里之后,县里大小事务一般都是李县令跟他的师爷还有当时的主簿去处理,我一个外乡人,人生地不熟的,后来那主簿不知为何辞官归家,佟主簿来了,我们两个一起,才慢慢的接触到县里的一些政务。”
许棣点了了点头,说:“那据你所知,李县令跟周地主有什么交往没有?”
袁县丞摇了摇头,说:“这个我真不清楚,李县令此人,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他在蓬莱待了有八年的时间,经常待在后衙不出来,我倒是听我家内人说起过,李县令的夫人,是个很精明的人。”
听到这里,许棣心里一个咯噔,他有了一种不好的联想,但是却没有什么证据,只能先把这个念头按下来,想着日后找了机会,再好好的查证。
李县令被捉拿进京之后,家眷中的男丁跟着李大人去了京城,女眷怎是收拾行李回了老家。
许棣看过吏部的资料,知道李县令此人,同进士出身,能力平庸,在京城六部中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小吏,普通人家出身,没什么背景,后来不知道得了谁的青眼,被选派到蓬莱做县令。
不知道为何,许棣听了袁县丞的这些话之后,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觉得,这个李县令,其实并不是表明上表现出来的那般简单。
袁县丞用一个树枝把埋在 炭盆里面的地瓜翻了出来,看看火候还不行,又埋了进去,说:“咱们蓬莱,能够耕种的土地不多,大部分人住在海边,靠着打鱼为生,收入很是有限。”
许棣点了点头,说:“这个是该咱们这些做父母官的帮着他们琢磨。”
袁县丞想到许棣的父亲许荛,笑着说:“许大人家学渊源啊,当年许知府可是把一个贫穷的边塞小县城发展成一个富饶之地,我跟佟主簿知道许大人来,还说咱们这边呀,日后定不会比河西差了就是。”
许棣 笑着说:“你们过誉了,我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啊,不过说实在的,你跟佟主簿一直在这边,咱们登州府一府四县的主官全部被免职,会不会觉得圣上的处理有些过了呢?”
袁县丞听了,叹了口气,说:“许大人,原来的知府并没有被处理,仅仅只是免职而已,日后说不得得了机会又会被重用,都说这为官做宰的,学识手段很重要,在我看来,其实运气也是很重要的。”
这没头没尾的话一说出来,许棣也就不紧跟着问了,这世上的事情千千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做人总是要留一线,日后才好相见。
许棣又问了回来,说:“那周地主除了原来的李县令,会不会还有别的依仗呢?”
袁县丞摇了摇头,说:“这个不好说,他祖宅在城外的周家屯,但是他跟他的家眷却一直住在青州府,祖宅这边有好几个管事,平日里负责管理祖宅的事务,最重要的是每年收租子。”
许棣点了点头,说:“明日这周地主过不过来?”
袁县丞脸上有些为难之色,说:“周地主说他身体不好,从青州过来路途遥远,回来就一直躺在炕上,明日他会派他的长子过来。”
许棣点了点头,想到那个有些传奇的陈掌柜,问:“那这个陈掌柜呢?”
袁县丞笑着说:“这陈掌柜的倒是个爽利人,他家这染坊啊,当初也不大,后来他从他祖父手里接过来的,带着一帮子伙计,硬是把这染坊给做大了,当年他为了染好布,还带着人去西南那边,跟当地一些人讨教染布的法子呢。”
许棣听到西南两个字,眉头不由得一跳,心里又有些不踏实,会不会是自己有些 太紧张了呢?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这么神秘啊?
许棣看已经到了半下午的时间了,炭盆里面埋着的那两个地瓜也烤好了,挖出来一个给了袁县丞,自己拿着一个,揭了皮捧着啃了两口。
甜甜糯糯的,热乎乎的吃着让人浑身舒坦,两个人吃过地瓜之后,看看时间不早了,索性灭了炭盆里面的火,各自回家,到了年根底下了,家中事务繁杂,没什么特殊的情况,一般是不招呼人喝酒吃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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