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沈夫人,连她带来的婢女婆子,一共十几个身上都带了虫。
胡霁色一时之间也是头皮发麻,刚开始不过是预防措施,万万没想到一查会查出这么个结果。
她去取来烈酒和特制的小镊子,顾不得沈夫人身娇肉贵,让她坐于地上,以酒淋其颈,然后才用镊子顺着虫体的力道给她小心地取出来。
堂堂府台之女,浔阳第一贵妇,此时衣衫不整瘫坐在地上,头发乱如蓬,被淋了一身酒,面容惊恐,十分狼狈。
胡霁色处理完这边,就听到隔间传来尖叫。
有人哭喊道:“断在里头了!”
胡霁色一听就急了,道:“你们都别动!让我来!”
那虫子咬得贼死,若是手法不对,宁愿被撕成两截断在里头也不肯脱身。
里头瞬间传来震天的哭声,此起彼伏,让人头疼。
沈夫人看着被钳住的,又黑又胖的那只还在不断蠕动的鬼虫,一时之间骇得脸色苍白,瘫坐在地上半晌也不敢吭声。
胡霁色喊了半天让人点火,却始终喊不出人来,只能自己一手钳着虫,一手快速把屋子里的蜡烛点了,把虫烧了。
然后她点了香炉,也顾不上什么佛门清净地了,只把案子上摆着的一把香尽数折断了扔进香炉里,燃起比较持久的火焰。
接下来便是把那些惊恐的婆娘都喊出来,先处理了断在里头的那两个。
无暇考虑患者的感受,她直接用烈酒粗糙消毒,然后以薄如翼的小刀精准地在那如凝脂一般的皮肤上划出十字口,然后取出剩余的虫体,依次扔进火里焚烧。
沈夫人虽慌,却也惊叹于她那稳定娴熟的手法……
一个如此冷静,又医术高超的女子,在哪里不是宝贝?要知道,高门大户女眷看病向来是一大难题。若是府上能眷养出色的医女,那真是重金难求的。
她为何甘于守着那贫苦的乡下,弃了这一身手艺不用,而靠做胭脂水粉挣钱?
但她这个念头不过也就是一闪而过。
胡霁色处理了十几个人身上的鬼虫,这点时间还不够她平复恐惧的。
她带的婆子已经缓过来了,走过去给她披上衣服。
得了衣服蔽体,她似乎找回一些尊严和骄傲。
“这……”她开口说话,呼吸却依然有些急促,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胡霁色正眉头紧锁地看那焚烧情况,此时头也没回地就说了一句:“被叮了不一定会传上那种病。”
沈夫人松了口气,但她还是很害怕,道:“我怎么知道我有没有被传上?”
“只能接下来密切注意,加强身体锻炼”,胡霁色回头看了她一眼,神色之间有一种来自医者的仁慈和不忍,“而且这个病有潜伏期,就是不一定会马上发作,汉阳那一次,时间最长的,是十年才发作。”
沈夫人顿时踉跄了一下差点昏倒。
那婆子虽然扶住了她,却自己也抖如筛糠。
“就……就没有别的办法确定吗!”沈夫人几乎是失态咆哮道,“你做不到,你父亲,你父亲也不行吗!”
胡霁色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讲,她那老父亲医术高明,可说话只会更难听,总是会把最坏的可能说在前头。
想要去找胡丰年要安慰,基本就是不可能的啊。
面对沈夫人,她只能道:“我们……一起去我爹那问问。”
沈夫人定了定神。
然而这个时候,跟在她身边的人里却隐隐传出了哭声。
显然,沈如绢的样子她们看见了,想着这么金贵的沈如绢都被拖成这样,何况她们这样的贱命,若是染上了,还能救得起来吗?
沈夫人听着心烦,直接冲她们吼了一声:“都给我闭嘴!嚎什么丧!没的都给嚎晦气了!”
胡霁色有点受不了这个压抑的气氛,转头稍微加快了脚步走在前头。
外院,只有江月白和这寺庙的一众和尚站着。
胡霁色快速走过去,江月白也没避讳,直接伸出手把她拉了过来。
“你怎么样?有没有被咬到?”这是江月白问的第一句话。
胡霁色有些不自在,她其实懵了一下,想抽回自己的手,但他没让。
……这是怎么了?明明之前在外头的时候,他不会这样的。
她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能感觉到后头焦急的沈夫人快要吃人了。
“我没事,撒了药粉的。我爹呢?”
“带着衙役在寺庙里盘查”,江月白到底还是松开了手,看向沈夫人,道,“怎么回事?”
先不等沈夫人,那主持倒急了起来,道:“真是作孽啊,佛门清净地怎么能这样践踏?沈夫人,我佛慈悲,您也是享我佛恩荫多年的人,您怎么能……”
沈夫人恨不得跳起来破口大骂,但此时还是先稳了稳心神,打断了他,道:“容后再说吧!”
胡霁色道:“我去找我爹。”
沈夫人立刻道:“我跟你一起去!”
胡霁色也没法,她现在怕死的很。
她和江月白一块儿,拖着一大群沈家女眷,然后再拖着一大群和尚,在诺大的寺庙里转了一圈,终于在一个佛殿外找了胡丰年。
胡丰年扭头看见胡霁色,完全无视了所有人的存在,朝她招招手,道:“你来。”
胡霁色连忙赶了过去。
沈夫人比她跑得还快,急道:“这寺里有虫吗?”
“没有”,胡丰年道,一边把手里的一片叶子放在胡霁色手里,“你瞧瞧。”
那些和尚听说寺庙里没有虫,也是大松了一口气。
胡霁色看着手里的叶子,仔细辨认又闻了闻,道:“是鬼麻?”
“正是”,胡丰年道,“此草驱虫效果极好,比我们配的药还要好,在这寺庙中随处可见。”
所以保了这一寺僧人平安。
跟着他的衙役露出了轻快的笑容,道:“胡大夫说这种草药浔阳不多见,可以在这里采种,大量种植。”
沈夫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她道:“这意思是我们身上的虫子,是在外头染上的?”
胡霁色道:“是这样……”
那方丈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此时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沈夫人一眼。
沈夫人气得浑身都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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