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时候就已经有打算在沈家住几天,丽婉自是喜不自禁,问她在自己院里给她收拾出一个屋子来行不行。
胡霁色想了想之后还是说不星,还是得在新建的药房附近找个屋。
丽婉自是去给她收拾了。
一刻钟的功夫不过眨眼就过,胡霁色去检查过,没有过敏,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沈引问:“接下来要不是能立刻配药了?”
胡霁色坐在病榻前,只说:“你让我再想想。”
沈引急道:“老药没用,新药你试了却又不给用,岂不是就要断药了?先前只说减了药,就已经拖得这样子,眼下无药可用,岂不是要她的命吗!”
胡霁色只听他吼完了,才道:“用药是为了治病,不是为了害命。她眼下数症齐发,我得斟酌一下。”
沈引很想说你到底行不行,不行我去找你爹。
话都到了喉咙口,却也只能先咽了回去。
胡霁色走到屋里的桌旁坐下,命人拿来纸笔,不停地写写画画,却也是一言不发,看起来很是有些吓人。
沈引等了半晌,最终还是叹了一声,从那屋子里退了出去。
……
胡霁色在桌前写写画画半晌,把药物副作用,可能出现的新并发症等等都罗列了出来。
沈如绢的身体现在已经是犹如走钢丝一般脆弱,实在经不起再一次的差错了。
她试着配了好几个治疗方案,最终多少都有些副作用。
两害取其轻,她又取不出来。
最终这方子撕了写,写了撕。
里屋,沈如绢已经睡下了,而且睡得很死。
胡霁色恍惚回过神,看着自己丢了一地的纸团,长出了一口气。
“霁色。”江月白在门外道。
胡霁色回过神,连忙答应了一声。
江月白道:“你要不要出来透透气?”
胡霁色愣了愣,然后连忙站了起来,道:“好,我这就出来。”
她走过去打开门,江月白看到她的样子,倒是愣了愣。
胡霁色愣愣道:“怎么了?”
江月白笑了笑,眼神很温和:“怎么那么大的人了,写个字还弄的一脸墨?”
胡霁色连忙抬手胡乱擦了擦。
突然脸上一热,他不知道怎么想的,竟也不避讳,用大拇指给她把下巴上那一点墨汁擦了去。
“人都遣散了,我陪你在院子里走走吧?”
胡霁色有点顾虑,扭头看了一眼:“总不会把病人一个人留在这里。”
“过会儿七姨娘会过来的。”
胡霁色听他这么说,也确实想要在园子里转悠转悠透透气。
她心里烦,但看着江月白,心里又冷静了些。
跟着他在花园里转了转,她把自己内心的担忧和盘托出。
“要不要找你爹来商量商量?”江月白问她。
“村里现在离不得人,我爷也在用新药”,胡霁色无奈地道,“而且找了我爹来也赶不及了。今天之内必须要定下方子的,不能真的就让她这么断一天。”
胡丰年从村里赶过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真到了这,也来不及谈什么了。
“那你就选一个,不要怕”,江月白道,“我相信你的判断。”
胡霁色嗤笑了一声,道:“相信我?你看我这才做了多久的大夫?”
确切的说,应该是这才做了多久的中医啊。
江月白想了想,道:“我说个故事给你听。”
“嗯?”
他说的一件宫围旧事。
“我的一个姑姑…… ”他顿了顿,道,“就是前朝的昌平公主。因是嫡长,又是第一个孩子,受尽宠爱。可她活了十八岁,便殁了。”
胡霁色愣了愣。
他以前说起家事,都是用“父亲”,“母亲”之类的替代,从来没有戳破过家室。
像现在直接说起姑姑是公主,真真是头一回。
她微微偏过头看着她,心里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虽说早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但如今听他突然说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还像是树叶缝隙里透下来,打在他脸上的光斑那般梦幻。
“怎么殁的呢?”胡霁色小声问。
江月白低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索性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这样一来,就莫名让人有了一种安全感。
“前头的事情,我也只是听说,听了以后其实也不大明白。她生病前一日,做了个噩梦,之后便一病不起。”
最得宠的长公主突然病重,宫里的太医自然都急得团团转。
公主千金之躯,上头又一直在施压,太医们都是提着脑袋在给公主看病。
用药自是天大的难事,重了怕用坏,轻了怕无效。
如此折腾了有个把月,把一个好好的公主折腾得病入膏肓,俨然是不行了。
胡霁色非常吃惊,道:“当只是夜惊盗汗,身子虚弱,只要安神宁气,养养便好?”
为什么竟能把一个金枝玉叶给拖死?
江月白道:“正是如此。后来,那群太医想了个法子。”
他们为了脱罪,在公主弥留之际,商量出了一个计策。
就是集体商量,收集了几味恐怕是举国难找的奇药,说是公主只要吃了这药便能好。
目的,不过是为了把公主的死因推到找不到药上。
“只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后来事情还是叫查了出来。先皇震怒,太医院二十几颗脑袋落了地。”江月白道。
胡霁色想了许久,最终道:“这些人,看病已经不是靠医术了,靠的是权术。”
江月白道:“正是如此。”
胡霁色突然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
“怎么……”江月白刚想问。
没有一点点防备,一颗小脑袋突然靠在了他怀里。
“其实一边听你说,我一边在心里选好了方子。我待会儿就回去给用了。”她轻声道。
江月白伸手抱了她,笑道:“我最爱你勇而无畏,既然治疾,就专心治疾。她已经性命垂危,左右一博的事。”
虽她不是为权,可确实现在她的心情也太过复杂,以至于优柔寡断。
其实这种事,狠狠心还是能做到的。
恨只恨,这病实在太漫长,太磨人。沈家已经经历过太多次希望和失望的反复轮回,她素来自诩专业,可现在也被病人家属影响。
她真的很怕这一手药下去,还是不行。
“嗯,回去我就把方子定了。”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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