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霁色吃完了这碗面,漱了口,擦了嘴,拍了拍肚子,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然后才起了身,大发慈悲地去看病人。
沈夫人原本就一身伤痛,经过她自己不遗余力地折腾,此时满头是汗,脸色苍白,看着气若游丝。
见了胡霁色,她内心是愤怒的,本能地要骂,但又不敢。
胡霁色道:“知道错了?”
沈夫人咬牙道:“知道了。”
“错哪儿了?”
沈夫人道:“怠慢了小胡大夫。”
“嗯?”
“还,还有,纵容杏林商会,诬陷,诬陷小胡大夫。”
这时候沈引把头伸了过来:“只是纵容?你怕也算半个主谋吧?”
沈夫人翻了脸,道:“与你有什么相干!你这个臭不要脸的东西,给我滚!”
沈引:“……看来是还不知道错啊。”
“我只向小胡大夫认错,又不是向你!你私置外室让我丢尽了脸,还宠妾灭妻,将我这嫡妻害成这样,便是说到官府去你也说不出理!”
沈引看向胡霁色,道:“你瞅瞅。”
“瞅啥啊,你们夫妻俩的事儿我可不管。”
丫鬟端了水盆子来,胡霁色一边洗手一边道。
沈引:“……”
其实胡霁色也不想再和这婆娘纠缠下去了。像这种骨折的伤也不好一直拖着,算算时间也快到临界点了。
凌晨的时候朱大夫来看过,已经指挥丫鬟婆子给她清理了身上的伤口,上药,手脚骨折的地方其实都已经用夹板固定了。
胡霁色要看的是她的腰椎。
这个时代不能拍片,有时候看诊真的全凭经验和手感。
胡霁色检查过后,就道:“腰没断,至多就是骨头裂了。最近卧床静养吧,每天换药。”
又被她折腾了一番,沈夫人此时疼得满头是汗,道:“有没有止疼的药?”
胡霁色正在看朱大夫开的方子,此时闻言就道:“这两天你安分点,自己别乱扭。骨头上的伤都要靠养,稍一动就坏事。等这两天我忙完那案子的事情,给你做两副石膏过来。”
沈夫人很焦虑,道:“石膏是什么,能止疼吗?”
“能让你固定不动,加快愈合。止疼要用麻沸散,我看朱大夫也没给你开。石膏送过来之前,我也不会给你开。”
沈夫人道:“为什么?!你成心要我痛死不成!”
胡霁色低头看了她一眼,道:“我刚才说了,骨伤靠养。若是你扭了不疼了,容易出差错。”
简单的说,就是怕她不疼了就乱扭。
沈夫人含泪道:“那你不能尽快把那什么石膏送来……”
胡霁色检查过药方,略一斟酌。
她觉得朱大夫这个方子不算特别好,可也不是不能用。那又何必托大去改人家的方子?
想好了,她就没改,交给了宋妈妈。
此时她就道:“我这两天不忙着上堂么?身上还背着人命官司呢,能不能全身而退还不知道呢。”
沈夫人又不吭声了。
等胡霁色跟婆子交代了几声,人跟着沈引出去了以后,沈夫人才气得又骂了起来。
“石膏是什么东西?非得让她来做吗!去给我找人做!我还非得要她了!给我做一百套!”
宋妈妈只管答应,但实则却是冷汗一层一层地出。
这石膏是个什么东西,她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虽说对比惨烈,可沈家的家养大夫也绝不是个庸医。若他知道这是什么,会不给夫人用吗?
唯一的可能就是,朱大夫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啊!
就在胡霁色给沈夫人看病的时候,沈引已经迅速把家里都安置了一下。
他表面看着轻快,实际上这件事也给了他莫大的压力。
从客观上来说,他确实是宠妾灭妻,甚至可以说是谋害了嫡妻。
沈夫人有谋害子嗣之罪,可毕竟没有留下证据,这一次又还没有出手。
最最要紧的是,他家那个老岳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离得还远,老岳父暂时收不到消息。
以及……这婆娘也确实是不得人心,她如今瘫在床上了,沈引很容易就料理了她身边的人,确保他们不会去给她报信。
唯一要烦恼的,是他也不能把这婆娘就捂死,她这身子总有好的一天。
这边料理完了,那边胡霁色就出来了。
她道:“我要去上堂啦。”
沈引道:“今儿我能跟你一起去。”
他神情倒是轻快些,道:“今天我去蹭一个杏林商会的坐席名头。”
胡霁色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本该悬壶济世的杏林商会,倒成了你们的玩具了。”
沈引道:“年轻人,你不知道如今这世道艰难,人心险恶啊。”
胡霁色白了他一眼,心道,此人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就这样的,丽婉跟了他,真是好白菜被猪给拱了。
……
今天堂审,杏林商会又散了一波银子,请了一大群群演来围观。
胡霁色去的时候,端氏和金为然已经到了。
罗大人也到了,但陆知府的位置还空着。
沈引走上前去,厚着脸皮道:“大人,我家夫人昨夜病了,今天便由我来代替她,作为杏林商会的代表,旁听此案。”
罗大人愣了愣。
其实他心里是有些不痛快的,合着这杏林商会整个就跟闹着玩儿似的。
但沈引总比沈夫人强点。
罗大人摆摆手,道:“行吧。再等等陆大人。”
他昨天也是一晚上没睡,仔细想了一整个晚上,才终于明白自己是进了一个深坑。
寒窗苦读十数载,他一心想着为民谋福,却万万没想到会落得如今这般境地。
这案子一判下来,莫说要改变浔阳城的现状,就是他头上的乌纱恐怕也保不住。
他倒是不吝这一顶乌纱,只是想着连累了胡家父女,到底是于心不忍。
昨晚他甚至忍不住想到,若是二公子还在,这官场权谋之术,恐怕他早已经看透了……
这罗大人是一直忧心忡忡,左思右想。
胡霁色等人在堂下一直等啊等,等到都日上三竿了,也没陆知府的身影。
终于,一个衙役匆匆上了堂来,在罗大人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罗大人惊呆了:“什么?偏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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