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天,胡霁色就病了。
宣仁帝听说她是受惊过度,不过微微一哂,说了一句:小姑娘家家的就是不经吓。
行宫的太医已经被他杀得只剩下一个了,那仅剩下的一个也不敢给胡霁色开药。
胡霁色便自己开。
因是她自用的,因此不必像要进上的药那般经过层层筛查,她要,就都给她买了。
她说是受惊过度,人有点发汗虚惊,当天夜里高烧了一场。
左右宣仁帝的药马上就要用了,她前头嘱咐了太医去看着。
可宣仁帝信不过,非要她亲自起来。
那她也没有办法,当天晚上给自己下了重药,药浴后发了一身的汗,连汗水都是药味儿。
人还没出寝宫倒先昏了过去,被宫女一把扶住带了回去。
当天晚上,烧得更厉害了。
这能怎么办?总不能几个大嘴巴把她抽起来,让她继续看病。
宣仁帝亲自来过,见实在叫不起来,也就罢了。
仅剩下的那窦太医趴在地上瑟瑟发抖,道:“许,许是姑娘心急,下,下的药太猛,现在身子虚弱受不住,就,就……”
宣仁帝伸了伸手,靳卫连忙伸手过去让他扶着。
他开始往外走,走得很稳当。
“受惊过度,是被何太医的事儿给吓着了?”他问。
靳卫小声道:“回陛下的话,那日臣去瞧过她,确实很不稳当,还撕了何太医的遗命书。”
这话宣仁帝爱听,他大约有些变态,就喜欢别人怕他。
“小姑娘家家的,下回这杀人的事儿,莫要再让她知道了。”
“是,陛下仁慈。”
君臣二人走出门,旁边一路小跑过来个太监。
“陛下,安嫔娘娘到了。”
宣仁帝精神一震:“总算有个贴心人来了。”
靳卫却微微皱眉。
这个安嫔恐怕是亲自不远万里跟过来的。她娘家是浔扬守备,手中握着兵权,虽说不大,却也是一股勤王的力量。
后宫现在无主,嫔妃也无人管束。八成是安嫔给娘家送了信,安家商量过后,决定富贵险中求。
眼下这行宫之中,除去原本就在的,随王伴驾的人,只要是要紧的,他们尚能控制。
突然来个安嫔,这不是来添乱的么……
他心下正烦躁,结果陪宣仁帝回了寝宫,发现的来的主子不是一位,是两位。
“儿臣天泓,恭请父皇金安。”
没错,这位就是当朝嫡皇子,原名夏天泓的小红同志是也。
宣仁帝目盲,原本一心欢喜地等着自己的妃子,没想到人刚坐稳,请安的竟是这么一声儿。
他顿时勃然大怒:“你来干什么?!安嫔呢?!”
这时候,旁边才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臣,臣妾参见皇上,恭请皇上万福金安。”
江月泓笑道:“瞧您说的,儿臣是您的亲儿子。您现在病重,连一个妾妃都惦记,我这做儿子的,能不来么?”
宣仁帝的眼睛被布遮着,看不清情绪,可也看得出来,他的心情绝对不好。
过了会儿,他倒是冷静下来了,道:“既来了,看过朕,便回吧。”
江月泓笑道:“那可不行,就这么回去了,二哥要骂的。”
这话说得宣仁帝又上火了,道:“太子之位虽然给你废了,可你也是嫡皇子!你名正言顺,怎么受他一个庶子摆布!”
江月泓道:“父皇,您这么说就不对了。我朝最不讲究那什么名字言顺的了。我娘还是国母呢,宋妃算什么?当初还不是宋妃来传旨,指人给我娘勒死的?”
宣仁帝被呛了个正着,这会儿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道:“下旨的是你父皇,又不是宋妃!怎么着,你是不是觉得这也不名正言顺了?”
江月泓连忙道:“您可别再生气了,儿臣是来请您安的,可不能又把您给气着了。快消消气,留着身子,才能跟我二哥较劲不是?”
宣仁帝生气地想,若不是天妒英才,他年纪轻轻就病得如此之重,又岂轮得到那小子指点江山?!
甚至是一个罪妃所出的庶子……
他把心头那口气给按下去,道:“京城那边怎么样?”
江月泓道:“内阁管得挺好,一切井井有条。”
“又是你兄长教你的话吧?”
江月泓笑道:“您也知道,我自小尚武,不大聪明。”
“简直蠢得没药医!你母后这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没出息的蠢货!滚滚滚,赶紧滚出去,爱上哪儿上哪儿去,别再在这儿碍眼。”
“诶,父皇喜怒,儿臣明儿再来给您请安!”
说着,他一溜烟地就跑了。
安嫔这才怯生生地上了前:“皇上……都是臣妾不小心,出宫的时候时叫他看见了,他非揽了个护送的名头,就,就一路跟了过来…… ”
宣仁帝叹了一声,道:“罢了,朕那个二儿子,生得是一颗七窍玲珑心。可恨如今欺朕体弱目盲…… ”
安嫔似有悲声,道:“皇上是天子,是天命所归,如今不过是龙游浅水罢了!”
……
胡霁色身子摸着烫,其实并没有发烧。
现在这个时代,太医摸脉也是靠“尺热”,就是手感。
要伪造高热,简直不要太容易。
她只是心烦,演了一出戏,不想再伺候那个瞎子。
这两天为了装病,吃的也少。
此时见里外无人,她就把桌上摆着那几盘没人吃的干货,一样抓了一把,缩在被窝里吃。
嗑一会儿瓜子,嗑一会儿花生。
嗑得正起劲,被子就被人掀了!
胡霁色惊呼一声,连忙抱住了那一盘干果。
扭头一看看到是江月泓,她都惊呆了:“小红?!”
江月泓笑道:“你咋又成了个疤子脸?啧,就你这样,我哥怕是不能要你了。哎,这可怎么好,要不我勉为其难,等我开府以后,给你添一双筷子?”
这分开才不到一年,他长大了,也长高了,皮肤也白了不少,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
脸上稚气褪了不少,棱角愈发明显,身上还穿着盔甲,隐约可以看得出来他成年以后才会有的颇有压迫性的气质。
胡霁色伸手,捏了他的脸。
江月泓也不恼,笑道:“你当你是在做梦呢?”
“嗯。”胡霁色道。
说完她就九十度往下一拧!
江月泓:“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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