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霁色推了他一下,道:“你离我远些,一身血腥气。”
江月泓笑了笑,退开了些,伸手擦了擦自己耳朵后面的血。
“你别怕啊,我吃你家那么多饭,还不跟你家的人似的。”
话是说得轻松,可眼睛却不错地盯着胡霁色。
他的眼睛很黑很亮,但是眼底明显有些不安。
此刻他倒是有些懊恼,心急什么,等一会儿不行么,非得当着她的面杀人。
他不是个善言辞的人,想了很久,才道:“朝廷里的事情不要你管,你做好你自己就行。安家现在想拥个勤王之功,他家的姑娘却刺杀了皇帝,这不是给我们送把柄嘛。”
说到这儿他挠了挠头,道:“皇帝记仇的很,这勤王之功,就算成了,可也抵不了安嫔弑君之罪。”
胡霁色听到这儿,终于打起了些精神,道:“那姑娘,会死吗?”
“什么姑娘不姑娘啊,论辈分,还得是我小娘呢”,江月泓笑道,“不会让她死的,不然,我还用得着杀宫女给她出气啊?”
胡霁色惊了一下,道:“弑君也不用死?”
她看那些人,平时说错句话也就死了。
这都弑君了,还能活?
“谁说一定是她弑君的?”江月泓笑道,“弑君的也有可能是她那两个宫女,已经被她亲手手刃了。”
胡霁色咂巴了一下这味道,突然恍然大悟,道:“哦,你是想用她这桩大罪,来威胁安家?”
“聪明”,江月泓笑道,“弑君可是灭门诛九族的罪。安家若是识趣,她就是护驾有功的功臣。若是不识趣,那就是弑君的凶手了。”
所以她必须得活着,最起码现在必须活着,而且还要活好长一段时间。
因为她在,安家的罪就在。
虽说不是什么好活法,但只要人活着,就会有希望。
胡霁色多少还是松了口气,低声道:“这些天,瞧着你们皇家的作派,也真真是吓人的很,动不动就要人脑袋瓜子落地的。”
“乱世杀人那是无奈。太平杀人的也就是那瞎子”,江月泓无奈地道,“他杀妻,杀子,什么没干过。”
胡霁色想了想,突然笑了,道:“小白不会这样。”
江月泓低头看她。
刚才她还有些紧绷,这会儿突然又笑了,宛如个无忧无虑的少女那般。
“那可不一定,你可要想清楚啊,我兄长那后宫,到时候热闹着呢……”
见胡霁色瞪他,他连忙又道:“但你有我给你撑腰!等我兄长一登基,我可是掌实权的王。到时候只要你一句话,谁动你我撕了谁,指哪儿打哪,狗都没我这么听话的。”
胡霁色被他逗笑了,道:“瞧你说的,我指望不上你兄长,以后都要指望你了。”
“那可不是,婆家有小叔子撑腰,你可太享福了。”
“就为了报我娘那几顿饭恩啊?”胡霁色笑道。
“那是自然”,江月泓踢了她一下,道,“收拾东西去吧。哎,你说你脸上这个疤你也不弄弄,回去给我婶瞧见了,不得心疼死。”
胡霁色起了身,道:“我没什么好收拾的,当时没带什么来,还蹭了不少东西回去……”
光是温度计,就蹭了六七把。
她动作很利索,收拾了自己唯一带来的那个药箱,人显得有些雀跃。
终于可以回家了。
江月泓拿了个斗篷给她披上,连帽子一起给她戴上了,然后拎着她就出了门。
这里头的吵吵闹闹,也就跟她没关系了。
他身边是带着兵的,用马车护送胡霁色。
等胡霁色刚爬上马车,结果一进去就看到里头还坐着个人。
“你是……安嫔娘娘?”
“快上去。”
不待胡霁色犹豫,江月泓推了她一下。
胡霁色反应过来,然后就急眼了,道:“你,你不能把她藏在我家啊!”
她也不是傻子,安嫔活着就是个罪证,肯定很多人想要暗杀她。
可把她放在胡家?
那不是给他们家找事儿吗?!
江月泓道:“我这边有她的替身。放心吧,你那很安全。”
说着,他直接把胡霁色提了放车上,又冲车里那人笑道:“你要去享福了。我啊,可老羡慕你了。”
胡霁色还想骂他,可一方面他已经把车门关了,另一方面,安嫔开始叫她了。
“胡姑娘……”
她怯怯地道。
胡霁色硬着头皮回过头去,道:“嗨,他也没跟我打个招呼,把我给吓的。”
安嫔小声道:“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她这样,胡霁色就不大喜欢了。
什么叫“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那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不可能真不懂,道德绑架啊是想?
胡霁色皱了一下眉。
安嫔似乎低头抹眼泪,她实在是一个很喜欢哭的女孩子。
好半天,她才道:“我也没法子,现在我去哪儿,也由不得我……”
胡霁色其实不怪她。
事实上,那时候奋起反抗,后来又杀宫女复仇,胡霁色也挺欣赏她的。
只是,毕竟不是一路人,加上确实有太装的嫌疑了。
胡霁色琢磨着,道:“你白天问我会拉你一把还是落井下石,你就已经盘算着这事儿了吧?”
安嫔点点头,小声道:“嗯。”
“想过会断了家族的后路?”胡霁色试探地又问。
“里里外外,都想得很明白”,她长舒了一口气,道,“我娘早死了,我也没什么好在乎的了。”
胡霁色了然。
她道:“我绝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意思是说,一开始可能会添一点,但我肯定会尽我所能少添麻烦……”
胡霁色长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了,你也不用这样。”
虽说多少还是有些警觉,在心里骂江月泓,可到底也不能就把她这么赶下去。
她摸索着在车里坐好了,道:“你宽宽心吧,日子还要过下去。”
安嫔没吭声,用力又擦了两把眼泪。
马车摇摇晃晃,一时之间只能听见马蹄声和车辕子的声音。
半晌,她道:“我本名叫南儿,除了我母亲,没人知道。”
“你父亲也不知道?”
“不知道,是我母亲给我起的小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