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霁色看着窦慈乙,道:“在行宫的时候,何太医被赐死,我去送了他一程。”
窦慈乙愣了愣,她说这个干什么?
“他是个好大夫。我的师爷,我爹的师父,也是个好太医。因此我以为,太医大约都是他们那种,被压制了才华,但初心不改的有识之士。我真没想到,还有你这种……”
老鼠屎混在里面。
窦慈乙有点吃惊:“你的师爷……也是太医?”
骗人的吧!太医会跑到这种地方来教个乡下人!
胡霁色没答,只是问道:“我就想问问您,这次的事儿,您真的觉得您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窦慈乙深吸了一口气,耐心地道:“胡姑娘,我理解你的愤怒。但考试这种东西,便是华佗再世,也有考不过的可能。”
胡霁色道:“你就是打算这样回去复命,对吗?”
窦慈乙道:“我自有我的说法。何况,我也是问心无愧的。”
胡霁色笑了笑,道:“那你也不用等到回京复命了。”
什么意思?
窦慈乙脸色有些难看,道:“凭你一个皇子禁脔,还没有过问这等国家大事的资格!”
“那我有资格过问么?”
胡霁色抬头看了一眼从书柜后面走出来的江月白,退后了一步。
窦慈乙的反应特别搞笑,他原是坐在椅子里的,见了江月白,瞬间就想站起来。
但大约是想到自己的处境,又觉得腿软,当场又瘫了回去。
所以给人的感觉,他像是在椅子里…… 弹了一下。
“二,二爷…… ”
这屋子椅子不少,他坐了平时胡家父女的位置,算是主座。
江月白也不介意,自己搬了张椅子,坐下了。
一感受到这主次位置的差异,窦慈乙便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满脑子都在想,二爷摄政已经两年有余,不在京城等着登基,到这儿来干什么……
江月白道:“霁色你先出去。”
让他来收拾这个老东西。
胡霁色看他一副快失禁的样子,也有些担心,便道:“别把事情搞太大,我家还要吃饭的。”
江月白笑了笑,眉宇之间尽是无奈和温柔:“知道了。”
然后胡霁色就出去了。
里头发生了什么事,胡霁色不知道。
她在门口和胡丰年聊了几句。
“吵了?”胡丰年问。
“没呢,我哪儿敢?小白在里头呢。”
胡丰年就道:“那挺好,小白稳重。
闻言胡霁色有些不服气,正想辩解两句。
可她没来得及,这时候,胡丰年抬起头,就看见江月白和窦慈乙一起出来了。
胡霁色也扭头过去看。
嗯,面带笑容,脸色正常,除了脚有点抖,还真看不出什么。
江月白笑道:“蒙大人抬爱,倒和我一见如故。大人,不嫌弃的话请移步用个膳吧。”
行啊,那就一起吃饭吧。
窦慈乙都不敢结巴,道:“甚好,甚好。”
这顿饭,兰氏带着孩子还有安南儿是避到了屋里。
而胡家父女和江月白,则和窦慈乙一块在厨房摆了桌。
因江月白回来了,兰氏原就临时加了两个菜,桌上还挺丰盛。
只是桌上安安静静的,气氛不免有些尴尬……
最终还是胡霁色主动道:“窦大人,这猪蹄儿汤是我娘的拿手好菜。我家有位姓安的女客,她就是很喜欢的。”
姓安的女客……
当时是窦慈乙给宣仁帝急救的,他当然知道,这位“姓安”的女客是谁。
江月白笑道:“这是农家,倒是没有那些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说着,竟亲自给窦慈乙盛了一碗汤。
窦慈乙挤出笑容,道:“多谢…… ”
这猪蹄儿汤好不好喝,他不知道。
他现在嘴里完全尝不出味儿来,只觉得这比生吃自己的肉,还要吓人。
也许是试图补救,他主动对胡丰年道:“胡大夫,我看你这书房储藏颇丰,不该落榜才是。回去之后,我必定好好看看你的卷子。”
胡丰年有点莫名其妙,道:“已经下了榜,下告之各地,上已经报朝廷,再查也没用了吧?”
是啊……
窦慈乙连忙道:“我在太医院,属小方脉,所以这次查的是小方脉的卷子,你们大方脉,我却是没有看到的。”
这话或许是说给江月白听的。
胡霁色道:“您就是定了个名次,对吧?”
窦慈乙:“……”
这时候,胡丰年就道:“其实也没什么,今年考不过,明年再考就是。大人刚才也说了,这考试考不中,是常有的事。”
他笑了笑,道:“我起初也没想到大人会这么重视,反倒释然了。”
窦慈乙无言以对,只能自己狠吃了两碗饭,喝了三碗猪蹄汤,寻思着这可能是他的断头饭了。
饭后,他不敢多留,胡丰年便亲自送了他出去。
留下胡霁色,看着这一桌子的狼藉,哭笑不得地道:“南儿自掏钱的买的猪蹄,这被吃了个精光,怕是要发疯。”
江月白看她摸肚子,便也伸手去摸了摸。
胡霁色:“……”
老哥我这是吃出来的肚子好不?
他的样子看起来很正常,仿佛他刚才什么都没干。
胡霁色又道:“我看他快要吓死了,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江月白道:“前朝监考舞弊的官员,是凌迟处死了,他自当害怕。”
就连他也没想到,这个窦慈乙竟然这么大胆,一点也不避嫌,竟真把自己的外甥选成了魁首。
大约是钱直确实也有些水平,他也不怕事发吧。
胡霁色想了想,道:“你打算怎么处置?”
“怎么处置?”江月白淡淡道,“我现在人应该在京城,要发信也不可能马上发回来。这事儿要怎么推翻重来,要怎么圆过去,我让他自己想办法,想的出来就将功折罪吧。”
若是想不出来,或是事儿办得不漂亮,不至于凌迟这么惨,但也得洗干净脖子等着。
后面这话他没说。
他只是侧过头,道:“我原也没想到,一个医考会让你和岳父受这种委屈。”
“什么……啥?哈?!”
江月白看她半天反应不过来,都要乐疯了,特地又重新口齿清晰地说了一遍。
“我说,岳父。”
啐,有本事你去我爹面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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