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席面胡霁色也没什么要好的人,她也乐得自在,只管自己吃吃喝喝。
按说男女不同席,可女医目就她一个,为她单独设席反而太奇怪了。
这些男人不会不自在,照样吃吃喝喝,该吹牛吹牛,该拍马屁拍马屁。
席面上,男人很少尊重女士的,别提现在还是男权的古代。
然而她这么低调,这些人却还是不打算放过她。
起初是张学杨来小声试探,道:“胡魁首,今年好像也已经十七了吧?”
他特地咬重了“魁首”二字,大约也是给钱直出气。
女医目只有一个人参考,这个魁首我大约就是个笑话。
胡霁色吞下嘴里的羊肉,道:“您打听得倒是很清楚啊,我倒有点受宠若惊。”
这话说的张学杨都愣了愣,她是在讽刺这些人,看似把她踩到泥里,实则却在暗中打听她的消息,过分在意。
张学杨和钱直不同,他对自己绵里藏针的本事向来自豪,也见惯了那些人根本听不出他话里有话,还跟着他一块儿傻乎乎地乐呵。
没想到今天他还没出手,就被人反将了一军。
他讪笑了一声,道:“惭愧,说起来你这样的年纪就中了魁首,当然叫人侧目。不知道说了人家没有?”
胡霁色:“???”
钱直立刻就来劲了,也凑过来,道:“你这年纪可不小了,不该把正经事放着不办,难不成你家父亲打算把你立成女户不成?”
说着,他抿抿嘴,摇摇头,做出一副不赞同的样子:“当父亲也不是这么当啊,没的耽误了自己的儿女。我家那闺女,十三那年就定了亲事。”
张学杨道:“对,对,亲事得早早定下。若是舍不得,在身边多留着一阵子就多留一阵子。但也要早早定下,免得以后年纪大了,到不好挑了。”
胡霁色听得一边点头,一边吃着馒头和羊肉,道:“那您看呢?”
有人小声道:“得亏了没早定。她原是乡下姑娘,早定不得定了泥腿子?现在中了魁首,身份可不一样了,定了泥腿子岂不可惜?”
钱直接冷哼了一声,道:“女魁首怎么了,女魁首也是女人。现在是中了个魁首,可年纪也大了,纵然现在开始相亲,人家也要嫌一嫌。”
张学杨一边看胡霁色的神情,见她虽然嘴里没停下,但似乎也听得认真。
他便补充道:“也着实是为难。要说这世上,妇人难道不生病?谁家没有母亲,谁家没有妻女?这世道女大夫如此稀缺,可这女大夫却不好找婆家。”
大家似乎觉得很有道理,频频点头说是。
又有人说,朝廷开这女医目,鼓励女子从医,以后可能会好。
可是现在这女大夫还是不好嫁,又吹捧胡霁色,说她开千年女子之先河,又惋惜她要吃很多苦。
这一套一套的都说完了,胡霁色一边听一边吃,吃得都有点撑了。
张学杨道:“胡魁首要是不嫌弃,我倒是愿意给你保个媒,同样是家学医堂,肯定会喜欢胡魁首这样的贤内助。”
胡霁色就笑了,道:“说了半天,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张学杨就道:“我家有个大侄子,今年正好弱冠,家里就这么一根独苗。和胡魁首,倒也很相配。”
胡霁色听了,竟也认真地问道:“水平怎么样?这次怎么没来参考?”
张学杨有点惋惜地道:“倒不是很有天赋,所以大约也不会介意胡魁首的出身,他家学源远,传了媳妇,岂不是最好?”
胡霁色笑道:“既有家学,还学不会,约莫是心思不在这上面吧?”
话是说得很客气,其实大约不是傻就是懒。
钱直就道:“不然能看上你?张贤弟,你也不用烂好心,她这么大的年纪还没说人家,必定是个手高眼低的。你这般,一片好心就被人当成了驴肝肺。”
说着众人都笑了起来。
窦慈乙这刚从书房滚出来,结果竟然听见他们在给胡霁色介绍对象,顿时吓得三魂七魄都要散了。
“都胡说什么!”
众人都惊了一下,扭头见是他,连忙都站了起来。
“大人……”
窦慈乙三步抢作两步上了前,冲那张学杨怒道:“这是我们大夏第一位女童生,还是魁首!稀得配你家那纨绔子弟!呸!你家也配!”
众:“……”
张学杨向来圆滑,从未和人红过脸,突然被指名道姓地大骂,一时也懵了。
钱直倒是替他出头,道:“学杨也是一片好心,女大当嫁,何况他家是家学,这么就不配了……”
话没说完,最后一个“了”字儿才蹦出点尖,就吃了窦慈乙一个嘴巴子。
“混帐东西!现在是个人就自称是家学,可魁首有几个?你是看不上这女医目的魁首啊?你这是藐视朝廷!”
他这么激动,所有人都很吃惊。
尤其是钱直,他素来自诩和舅父情同父子,竟然当众挨了打!
正待辨解二句,结果下一巴掌又快快地呼了上来。
窦慈乙是真急了,他很怕这小子再说出什么不知死活的话来。
若说刚才那一巴掌,众人是吃惊。
这会儿这巴掌,所有人便都惶恐了……
窦慈乙道:“你给我滚过来!还魁首,比个三岁的孩子都不如!”
钱直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此事闻言就怒气冲冲地跟着舅父走了。
留下一桌子人,满座哗然。
便只有胡霁色最冷静,一直坐着没起来,把自己碗里最后一块羊肉细致地沾了酱料,吃完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窦大人这是怎么了?”
“是啊…… ”
众人看向胡霁色,心想这事儿似乎和她有关……
正打算开口问呢,就见沈引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各位,不好意思,招呼不周,这宴到这儿就散了。”
众人都站起来告辞,拱手说“失礼”。
但沈引接下来又道:“这怕是最后一次人头这么齐了,各位好自珍重吧。”
胡霁色喝了茶,擦了擦嘴,站了起来。
“走吧。”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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