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笑了,问:“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沈留祯的桃花眼满是真诚,看着谢元一眨不眨的。
但是心里头却说:要是有那么一天当然是真的,但是能有那么一天吗?
就凭着宋国老皇帝安排的这个局面。你是女郎的身份是一个绝好的把柄,他能让自己儿子将这个把柄给扔了才怪了。
谢元看着沈留祯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眼睛里头的笑意渐渐地熄了下来,想到了当时老皇帝对着她,让她将自己是个女郎的事情隐藏一辈子时,那个狰狞的表情……
她移开了目光,颓然地往后头一靠,望着床顶子又不说话了。
她开始思索是不是自己要的有些多,太过于贪心了。
从前希望自己可以站在朝堂之上得到重用,现在已经达到了。于是又想着能够坦坦荡荡,能有信任的朋友在身边分享自己的所思所想。
世上不如意的事情十之八九,或许就这么孤单的、藏着秘密过一辈子,已经是自己能拥有的极限了。
不应该庸人自扰,要求更多了。
或许她应该早早的断了跟沈留祯的婚约,将心思安定下来,这样以后双方对峙,也不至于纠结于公于私的左右为难。
谢元想到这里,丹凤眼就瞟向了一旁又端起碗来准备喂她的沈留祯,仔细扫量着他好看的眉眼,想着怎么开口。
可是几欲张嘴,又总是舍不得……
沈留祯对她来说太好了,是独一无二的好。他从来没有说过她作为一个女子不合格,不漂亮,不应该如何如何。
相反,自己在他的眼睛里头好像一直就是最好的。
很难想象,如果没有他的鼓励和支持,她一个人怎么能扛着全世界的否定走到今天。
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懂她的心情,那种感觉太糟糕了——就好像自己生出来就是个错误,就应该被这个世界矫正,或者抛弃。
谢元看着沈留祯,眼睛里头渐渐的有了些许的泪光,好看的唇峰抿紧了,一言不发。
沈留祯被她瞧的有些忐忑。
做错了事情心虚的人,尤其是对着非常了解自己的阿元,他无时无刻不处在怕被发现的忐忑中,以至于平时敏锐的感觉失了灵,错过了领悟谢元难得对他“情深意切”的时刻。
“怎么了?……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沈留祯慌张地问,伸过去的勺子都有些抖。
谢元不由自主地就看向了他的手,疑惑冲淡了她内心的柔软,英气的眉头一皱,质问道:
“我看看你,你抖什么?!”
沈留祯连忙又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一边强自镇定的想着合适的说辞,一边用那双无辜似小鹿的眼神,看着谢元,竭力证明自己的清白。
“不是……你那个眼神,解将军威服八方,敌人都吓得不敢上前,何况我一个……嗯……是吧。”沈留祯结巴地说,故作郑重地抬手划拉了一下自己。
这个动作不是他经常会做的,明显是刻意加上去以示强调。
谢元看着他这个不自在的样子,心中的疑虑更重了,直觉沈留祯是干了什么缺德的事情,而且瞒了自己。
想到这里,她眉头一凛正准备质问,就听见外头的小丫鬟说道:
“解将军,门房来通报,公主府的莫女官来了,特意替公主来探望将军。”
谢元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穿得整齐,又躺在床榻上,并不能看出什么端倪来。
于是征询沈留祯的意见:
“你是在这里,还是回避一下?”
沈留祯想了想,说道:
“我回避什么?我在这儿看着你。公主府的人一向倨傲,万一生什么幺蛾子,有我在不能拦着点么?”
谢元叹了一口气,思索了一下无奈地说:
“你还是躲一下吧,怀真公主本来就看你不顺眼,回头再让她知道你在这儿,又要跑来找我的麻烦。”
沈留祯一听也是,于是规规矩矩地站了起来就准备出去,结果刚刚要出门,就隔着竹帘子看见门房已经带着人往这边儿来了。
当年公主跟着谢元去过边境谈和,是见过他的,一见面准保露馅儿,于是连忙转了身,往屋子里头躲。
谢元躺在床榻上,看着他笨手笨脚地满屋子的乱转,终于找了角落藏了进去,还将自己宽大的袖子往里头收了收。
谢元看得不禁摇头,要是她的话,早就扒着上了房梁了,那用得着这么窘迫,让人着急。
“解将军,莫女官来了。”门外的小丫鬟说,语气有些惊讶,似乎也没有料到她还没有等到回话,人就已经到门口了。
“让她进来吧。”谢元说。
莫女官高傲又嫌弃地白了那个小丫鬟一眼,等着人替她掀了帘子,她才径直走了进来。
进了里间一看到谢元,脸上的高傲神色一下子就变了,变得十分和蔼可亲又热情,对着谢元说道:
“驸马……听说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谢元将身上的被子往上拽了一下,遮住了胸口,附和着说:
“是,没什么大碍,养养就好了,大家不必费心了。”
莫女官听闻,脸色又有些忧愁,说道:
“自从公主知道你受了重伤,寝食难安的,食不下饭睡不着觉,她就是脾气倔强,拉不下来脸,要不然早就来看你了。”
“没关系,我不在意,心意领了。”谢元说。
莫女官见谢元这么冷淡,似乎真的不在意,又有些尴尬,她犹豫了一下,又说:
“我本来以为您在将军府呢,本来带了好些的补品和药材,都交给了将军府的人。从您的亲兵孙田那儿才知道,驸马原来在这儿养伤呢……”
“是,这里有个治刀伤的老郎中,医术很好,所以就在这儿了,劳烦莫女官多跑了一趟。”谢元客气地说。
莫女官看着谢元的脸色,欲言又止的,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又不敢说,就那么半天都没有吭声,又不甘心走。
屋子里头一片安静,好像针掉下来都能听见似的。
在这一片僵持着的安静中,沈留祯窝在角落的柜子边儿上,旁边就是穿衣镜子,他窘迫地靠着墙角仰头望天,不由地有些眼泪汪汪。
心想:我一个正儿八经定了婚约的正室,是怎么沦落到像是被人捉奸的地步的?还要躲藏起来听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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