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悲喜交加的众人都将目光移到了那个孩子身上,沉默了。
沈留祯听闻这个娃娃叫自己姐夫,本来心里头就美滋滋的很高兴,再加上“大哥和姐夫”这个组合十分的新颖,他实在是忍不住,终于笑出了声。
小孩儿头上梳着总角髻,正是当年沈留祯和谢元刚认识时候的年纪,一张脸圆滚滚的有些胖,倒不是说长得多难看,可是因为太胖了,显得有些憨。
“玉儿!说了多少遍了,这是你长姐!你什么时候有个大哥了?!”谢父先板着脸出了声,颇为不悦。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话题,顿时勾起了谢元小时候的回忆,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父母呵斥她的时候: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变不成儿子的,你是个女郎!”
谢元的弟弟,谢玉更加的迷茫了,伸手指着谢元说道:
“可是她……她……明明是个哥哥啊。”
谢母连忙出声打圆场道:
“这也不能怪他……谁让阿元穿着男儿的衣服,又没一点女儿家的样子,小孩子是看衣服认人的。”
说罢,她转而对着谢元说道:
“你一个分不清男女的,从小固执到了大,这下好了,把你弟弟也带歪了,以后也分不清男女了。”
谢元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痛苦和许久都不明白内里的挣扎,不想另外一个孩子跟自己经历同样的事情,于是抿了抿唇说道:
“一会儿我换个衣服就好了。”
她这个话一出,谢母泪光闪动,很是不可置信,又是欣慰又是流泪地说:
“你终于想通了,以前让你穿个襦裙,跟要了你的命似的,现在倒是好说话了。”
谢元胸口一滞,许多话在喉咙口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这就是她不愿意面对的事情,父母会把她的失败,当做是幸运,是迷途知返。无异于在她本就失落受伤的心上插刀子。
可是这是一辈子无解的事情了。
她曾经跟关娘子聊过这些事情。
关娘子是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让她头一次从一个母亲的角度思考过这个问题。
爹娘因为爱,所以想将她束缚在身边保护她,这没有错。她想出去建功立业,实现自己的价值,也没有错。
大家都没有错,只是立场不一样罢了。如何解?互相理解,少些苛责吧。
谢母见谢元沉着脸不吭声,后知后觉地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顿时有些慌张。
她跟谢元太长时间没见面了……本来她以为她们母女感情深厚,无论怎么吵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可是谢元一出门,就是许多年都不回来,后来甚至连信都不写了,好像从来都没有想过她这个母亲。
要说自己不心凉,是不可能的。以至于现在母女见面,比以前更生疏了……
谢母正在想怎么能解了这种生疏,跟谢元拉近关系,就听谢元温和地说道:
“是想通了,穿男装穿女装也改变不了什么,我还是我……娘。”
谢母顿时松了一口气,疑惑地问:“嗯?”
“咱们进去说话吧,别在院子里头站着了。”谢元语气温和地说。
……
……
饭桌上,等候着上菜的间隙,谢父谢母,沈留祯还有谢元,再加上小孩子谢玉,一家人坐在饭桌上闲聊。
谢母拉着谢元手不松开,摸着她手上那些磨出来的茧子心疼不已,喃喃地说道:
“我的孩子怎么那么傻啊,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
谢元只是微微笑着不吭声,她并不觉得自己傻,但是也没有反驳什么。
谢父见她这样,叹了一口气,颇为欣慰地说道:
“……要是搁从前,你定是一句话不让,非要跟你娘争个面红耳赤的,就好像你娘是你的绊脚石似的,现在倒是没有以前那么冲了,像个有涵养的大人样子了,不容易。”
谢母也很高兴,说道:“阿元今年十八了,若是正常结婚,现在恐怕孩子都两岁了。可不是大了么。哎……日子过得真快。”
沈留祯看向了谢元,眼睛里头都是甜蜜,说道:
“老师,师母,我跟阿元商量好了,等我的孝期一过,就跟阿元成亲,到时候将二老接到平城去,咱们热闹热闹。”
“姐夫,我也能去吗?”一直盯着谢元看的谢玉突然出了声问。
沈留祯对这个识时务的小孩子十分的喜欢,笑着说道:“当然,小舅子自然得参加啊。”
谁知谢父突然板了脸,对着谢玉说道:
“功课背不好,光想着去玩?到时候看你的课业,好了就去,不好了就在家呆着,不许去!”
刚才还其乐融融的气氛一时间焦灼了,谢玉看向了谢母,撇了撇嘴,求救似地喊道:
“母亲~”
谢母责怪谢父道:
“好好的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你干什么总是坏气氛,你看给孩子吓得,弄的阿元和留祯也不自在……”
谢母看了沈留祯和谢元一眼,突然笑了出来,说:
“你看他们两个的表情,人人自危,就好像小时候闯了祸,在挨你的训似的。”
谢父一看谢元和沈留祯那恭谨的表情,顿时也笑了,也想起了他们小时候的样子,有些欣慰,又有些怀念。
但是很快他又叹了一口气,不满地说:
“我也是愁的,玉儿不如你们两个,这个年纪上,聪慧比不上留祯你,看着着实不像是多有天分的,我就想着要不找个习武的师父,教教他武艺,结果武艺天分也不如谢元……我能不生气吗?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了,这么笨。”
谢父这个话一出,侍立在一旁正在斟茶倒水的姨娘顿时吓得手抖了一下,水都倒到了外头来,她连忙拿过了一旁侍女手里的帕子擦拭。
谢父不满地瞅了她一眼,她又吓得退到了后头,垂着手低着头,连声都不敢出。
谢母见这气氛又冷了,于是怼了谢父说道:
“都是你的种,有什么好嫌弃的。那全天下不如留祯,不如阿元的人不知道多少了,都是笨的?那你自己不也是笨的?你是皇帝身边器重的谋臣了,你还是大将军了?”
“这……”谢父顿时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半晌他讷讷地回了一句,“夫人教训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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