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坐地上,站起来走走。”刑野见她喘得厉害,微微蹙眉。
施欲两腿酸胀,一动不想动,想起长跑后坐地上导致心脏骤停的新闻,她慢吞吞站了起来,咽了咽不舒服的喉咙:“老师,我跑了多长时间?”
刑野看她一眼:“三分二一,及格了。”
“那你写成绩了吗?”施欲没急着走,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单子上,要亲眼看见他填表格。
对上她乌黑的大眼睛,刑野感到些许好笑:“怕我不给你过?”
施欲眨了眨眼,催促他填写:“你忘记了怎么办?”
跑八百米是她从中学到大学最抵触的事,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跑一次了。
“行,这就给你填上。”刑野拿起笔,展开白色的名单,目光一扫,勾唇,“还挺机警。”
她的学号在中间,上面的字密密麻麻,每行格子窄窄的一条,不好找。
施欲凑到他跟前,特意伸手帮他指了一下,指尖抵着那个不及格的数据:“老师,你看这里是不是该改了。”
少女身上的香气浮过鼻息,让人联想到清甜的牛奶和柔软的玫瑰花瓣。
刑野刹那间分了神,随口问:“哪?”
“这里。”施欲又抬手指了指,没挪开手。怕他找错,特意强调自己名字:“施欲。”
阳光照在白色的单子上,那只手变得格外清晰刺眼,干净的指甲弧度很美,透着健康粉嫩的色泽。
刑野眼帘低垂,盯着少女白皙纤细的手,嗯了一声。
看到他勾掉原先的数字,在旁边补上新的成绩,施欲心情愉快,跑八百的怨念也没那么深了。
这位男老师似乎并不讨厌。
“老师,我走啦。”施欲冲他摆了摆手,眼睫笑眯眯弯起,面上浮现出青春的活力。
她转身背对刑野,走向体育场的出口,边走边把松散的马尾解开,白生生的右手撑着黑色的小皮筋,重新扎了一遍头发。
乌黑亮泽的发丝在她纤细的肩背上轻轻飘动,后颈凝白而修长。
那是刑野与青葱年代的施欲,最后一次见面。
大四时期,施欲以gpa3.7的成绩保送a大读研,工作室的规模也扩大成上百人的公司,自己做起了老板。
比起施欲的悠闲散漫,三位苦逼的舍友冲刺考研之时,还得参加秋季大型校园招聘,身穿黑色正装,大肆洒简历,每天与各大企业的hr打交道。
贴在纸质简历上的证件照很快用完,桑甜拉走宿舍里玩单机小游戏的施欲:“大闲人,一起去拍照!”
施欲悠闲地和小姐妹走在烂漫的校园里。
她自己就是上司,不需要给别人打工,自然不需要写简历,况且,她还需要读三年研究生,未来或许有考博的打算。
施欲:“我不求职,用不着拍证件照。”
典型的拉仇恨语气,立马收获了小姐妹哀怨的目光。
桑甜:“不行,你也得拍。毕业要有仪式感,证件照必不可少。”
学校内有四家照相馆,咖啡厅对面开了家新的,据说拍的不错,桑甜拉着她走进去。
桑甜化好妆,身穿白衬衫,坐在机器前咔咔两下拍完。
老板对着电脑调整照片参数,十分钟不到,照片就打印好了。
裁剪掉白色的边,把零散的小照片装到纸袋里,老板递给桑甜,目光落在施欲身上。
他询问道:“同学,我们店刚开业,想把你的证件照挂到墙上,做个宣传,你看可以吗?”
施欲点点头:“可以。”
桑甜摇头感慨:“美女的待遇啊。”
照相馆的墙上挂满了高颜值男女生的精修照,宣传效果挺明显,来照相的大四学生络绎不绝,挤满了不大的店面。
“要把头发散下来吗?”老板从摄像机前抬起头。
前来拍证件照的大四女生通常会披着头发,很少有扎马尾的。
“不用了,就这样拍吧。”施欲坐在机器前,浅浅笑了下。
画面定格,清纯靓丽的少女变成了墙上的风景,一整年都不曾换下来。
在某个蝉鸣鸟叫的夏夜,就这样落入刑野的眼眸中。
“要拍证件照?”老板走过来,顺着刑野的目光看到墙上。
见这位英俊的男人默默盯着照片,长时间没移开视线,老板主动向他解释:“这姑娘去年刚本科毕业,听人说是校花,漂亮吧?”
“漂亮。”刑野盯着照片,仿佛穿过了斑驳的时光,看到了初见时稚嫩的小女生。
“能送我一张吗?”刑野转向老板,语气平静,“她是我的学生。”
老板露出恍然的神色:“您是a大的老师啊。没问题,我留着底片,墙上这张就送你吧。”
他把墙上的免冠照小心揭下来,递给刑野。
走出照相馆,刑野拉开车门坐进去。
车里没开灯,他凝视着这张照片,拇指轻轻蹭了一下,眼眸里流露出怀念的神色。
安静地看了良久,他拿起档杆前面的皮夹,把免冠照塞到内层的透明膜后。
……
本以为和她再也不会有交集,没想到六年后,那个清纯的女孩以a大经济学博士的身份,成了管理学院的一名老师,重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她气质变化太大,变得性感而妩媚,看人时眼尾含春,偶尔会泻出冷淡讥诮的光。
她变得更美,自信而英气,像破茧后振翅欲飞的蝶翼,眼角眉梢都是风情,勾得人心痒难耐。
她和从前一样忘性很大,认不出他这位曾经的体育老师,在学校见到他,偶尔会笑吟吟调戏几句。
天真少女变成冷艳御姐,唯一不变的是,泳技这么多年都没长进。
这就是不好好上游泳课的代价。刑野冷淡地想着。
李泉从游泳馆门口跑进来,大喊一声:“卧槽!兄弟们,富婆小姐姐开着布加迪来了!”
一嗓子喊出四五个袒着腹肌的游泳教练,年轻的小伙子对这位神秘的大美女很是迷恋。
“卧槽布加迪!富婆抱抱我!”
“小姐姐哪呢?”
“啧,瞧你们这点出息,看看人野哥多淡定。”
小鲜肉们伸着脖子往门口看,一个个都快变成了望夫石。
门口施施然走进一抹靓丽的人影。
宝蓝色的吊带修身裙,八公分的凉鞋,四肢纤细,身段妖娆。
施欲单手摘下咖色太阳镜,不经意间似笑非笑望过来,美眸流转,媚眼如丝。
“哇”一声轻叹,小迷弟们集体沦陷。
李泉呆了一呆,说出了大家的心声:“我恋爱了。”
工作日游泳馆内的人不多,施欲慢步走了过来,目光扫向坐在休息椅上的刑野。
“姐姐,你今天开着布加迪来的?”江佑的眼睛闪着五百瓦的光,“那是我最喜欢的车。”
后面的李泉轻推了他脑袋一把:“你买得起吗?”
“想开着去兜风吗?钥匙给你。”施欲手一扬,车钥匙落到了江佑手里。
江佑受宠若惊:“可、可以吗?”
其他人一脸惊讶混着羡慕的表情,一个和江佑同龄的男生跃跃欲试:“姐姐,我能进去坐坐吗?”
“可以啊。”施欲轻笑,“随你们的便。”
年轻的小伙子们兴高采烈跑了出去,施欲回头,看着沉默寡言的刑野,嘴角翘起来。
“邢老师,我来学游泳。”施欲慢悠悠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指尖夹着会员卡,“你教我呗。”
刑野直起身,靠在冰冷的椅背上。
他抱着胳膊,扯唇笑了笑:“大学没学过游泳?”
“七八年前学的,早忘了。”施欲声音柔软,略有惆怅,“老师也教得不好,我都没怎么去上课。”
“教得不好。”刑野面无表情重复她的话,慢慢点了点头,“这是你回回逃课的理由?”
施欲嗔怪:“说什么呢。我当年可乖了,除了游泳课,我很少缺勤。”
刑野低着头,沉默半天,问:“你游泳课的老师是谁?”
施欲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神态漫不经心:“大学四年遇见那么多人,我怎么可能都记得,更别说是一周见一次的选修课老师,我连他长什么样都忘了。”
刑野不咸不淡地笑了两声。
施欲优雅地并着腿,手肘撑在膝盖上,笑眯眯看他:“野哥,我游泳技术挺烂的,你手把手教我怎么样?”
“我教得不好。”刑野把原话还给她,表情冷淡,“回头教了你,还要受你埋怨。”
施欲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回想一遍,似乎从“游泳课的老师是谁”开始,刑野的气压就有点低。
刑野眼皮一掀,突然问:“大二的课表还能找得到吗?”
“看那个做什么?”施欲随意笑了笑,把手机拿了出来。
毕业之后,学生无法登入教务管理系统,她有把课表上传空间的习惯,以前的课表或许在企鹅相册里能翻到。
翻了半天,还真被她找到了。
施欲把手机递给他,眼神慵懒:“给你。”
“你体育老师是谁?”刑野好整以暇盯着她。
“嗯?”施欲把手机调转过来,垂眸扫了几眼,找到周二的选修体育课,“游泳……刑……野???”
施欲一脸“这怎么可能”的表情。
如果刑野是她老师,她不可能没印象,要么就是他变化太多,让她认不出来了。
要么……
十六岁的她对刑野压根没感觉,再帅也和高数、线性代数、概率论等一干男老师一样,在她的记忆中被遗忘了,连长相和名字都记不住。
刑野顶了顶腮,耿耿于怀:“我姓什么?”
施欲下意识回答:“野啊。”
刑野突然靠了过来,手臂搭上她身后的椅背,头低下去,声音低沉:“再说一次,姓什么?”
他温热的气息轻拂在她脸上,周身染着淡淡的烟草味,过近的距离暧昧又极致危险。
“刑。”施欲飞快改了口,眼瞳乌黑纯净,“对不起,口误。”
着了魔似的盯她一会儿,刑野眼神里有了笑意:“你是一点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