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欲稍稍往后靠,一点点拉开距离,目光心虚:“……你是我老师?”
她隐约想起了一些细节。
记得大二游泳考试时,她一度担心自己挂科,没想到最后的分数还不错。
当时她还觉得,那位老师真是大好人啊。
“现在还要我再教一次?”大好人刑野瞥一眼泳池,审视自己当初的学生。
他眉头轻蹙,立刻多了几分严厉,与施欲青春期那位体育老师的形象模糊重叠在一起。
施欲讪笑两声,调戏他的念头淡了点:“我其实学得还行,真的,你教我的我都记得。”
“就是不记得我。”刑野望进她眼睛里,薄唇勾起很浅的弧度。
施欲:“……”
扫过她手里的会员卡,刑野轻偏着头,看她:“不是来游泳么,下去游两圈,我看你还记得多少。”
心脏悬了一下,施欲有种学生年代被老师盯上,检验教学成果的感觉。
觑着眼前摆老师架子的刑野,她又笑了,这个男人再冷酷,在她面前也是纸老虎,就算亲他一口,他又能怎样?
她早已经不是十六岁的小女生了。
西侧就是女更衣室,施欲换好泳衣走出来。
刑直男癌冷淡地端坐在那儿,衣服干爽穿在身上,抱着胳膊,肩线到胸膛显出布料下的肌理线条,看起来丝毫没有下水的打算。
或许是当着刑野的面说了他的坏话,大二时期还公然逃过他的课,面对这位曾经的游泳老师,施欲总觉得有点对不住他。
抓着扶杆下了水,施欲进入水中游了几下。
一会儿浮在水面上,一会儿又潜到水里,她渐渐觉得无聊,游到靠近刑野这边的池壁旁,冒出一点瓷白的肩膀,湿润的水迹沿着粉雕玉琢的脸颊往下滚落。
看着岸上的刑野,施欲嘴角翘起,心里感到一丢丢遗憾。
她十六岁的时候真的太纯了,年轻的野哥穿着泳裤在眼前晃,肌肉贲张,大长腿,她怎么没动心呢?好歹也保留个手机号啊。
施欲盯着刑野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脸,天马行空想着心事,愣是一点没发觉刑野也在直勾勾看着她,喉结一滚,睫毛垂下来,漆黑眼眸里有很深的渴望。
……
晚上待到闭馆的时间,刑野开车回到a大小区。
墨色的夜空星罗棋布,启明星高悬在头顶,草丛里传来几声细微的虫鸣,暖黄的路灯将昏暗的路面照亮。
一进门,刑野按亮室内的大灯,在玄关处换鞋,口袋里手机震动。
掏出手机低眼一扫,瞥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刑野滑动接听:“喂,妈。”
“你别叫我妈,”刑母忍着怒气的声音传来,恨不得没他这个儿子,“韩院长的女儿在西餐厅等了你一下午,说你人没到。人家姑娘为了见你,专门向医院请了假——”
“妈,”刑野拧起眉头,打断殷女士的喋喋不休,“我没意愿相亲,别擅自做主。”
“……你说你,这么大人了没对象,我和你爸能不急吗?”
殷澜女士为儿子的婚姻大事操碎了心。
夫妻俩一直很发愁,他们的儿子人俊个子高,家里也不缺钱,工作体面,怎么就找不到一个女朋友?
刑爸出身世家,任职a大体育研究院院长,刑妈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名门之女,穿旗袍戴玉镯的富太太,刑野的条件按照最挑剔严苛的标准考量,那也是不掺水分的高富帅。
刑野从小就长得玉雪可爱,脑子又聪明,刑爸和刑妈觉得公主才配得上他们儿子。
上了公安大学,儿子成为一名优秀的人民警察,人是越长越帅,性格越来越冷,追女孩子的情商几乎没有,下了班也不操心终身大事,天天和一群糙老爷们儿混在一起。
恨铁不成钢的刑爸放宽要求,家境无所谓,姑娘人好就行。
眼见人到三十,女朋友的影子都看不见,夫妻俩的心里的期待值一降再降,只求人家姑娘能看上他就行。
“你就是太直了,”殷澜怒训儿子,“连喜欢的女孩都没有。”
刑野在沙发上坐下,摸走桌上的半盒烟,薄唇勾出一个轻微而锐利的弧度。那一瞬他脑海里浮现一张美艳的脸,目光随之变得迟缓,连左手将烟塞嘴里,拿打火机点烟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咔哒一声幽蓝色的火苗映在他漆黑的眼里,刑野吐出淡而长的雾,尼古丁的味道让他冷静下来。
“有。”他咬着烟,在殷澜戛然而止的训斥中低声说,“喜欢了很多年。”
殷澜二十多年做母亲的经验,让她敏锐感觉到儿子的情绪不太对劲,类似于失恋和暗恋之间,声音有点颓。
谁都没打破沉默,在难捱的寂静中,殷女士咽了咽喉咙,紧张问:“……男的女的?”
刑野:“……”
这其实不怪刑妈思想时髦,毕竟一个外貌英俊、身心健全的男人从小到大都没谈过对象,排斥相亲,无论身边的女孩子漂亮与否,他的态度始终冷淡疏远,让亲妈不得不多想。
“女孩子。”刑野耐心回答。
殷澜在手机另一头悄悄松了口气,接踵而至的喜悦,让她的语调显得有些激动:“女孩子啊,家是哪里的?今年多大?”
听到儿子有喜欢的女孩,她连未来和儿媳妇好好相处的和谐画卷都想好了。
“……妈……”刑野眉宇浮现一抹无奈,仰靠在沙发皮面上,指间夹着烟,“我有自己的考虑,你和我爸别操心了。明天还要上课,晚安。”
殷澜:“哎,别,先别挂——”
嘟的一声,世界恢复了寂静,头顶的白色灯光把空荡荡的房间照得荒凉而冷清。
刑野闭上眼,眼皮上一片鲜红。
多年前从事缉毒警的过往片段一幕幕闪现眼前。
子弹擦着耳侧飞过,吼声伴随着哭嚎,出生入死的战友被一枪穿颈,边境线上疯狂逃窜的毒贩连捅他十几刀……
大脑昏沉,回忆变成了浅浅的梦境,梦中的少女荒谬地出现在他身边,暴露在毒贩的森冷刀尖之下,脸色苍白惊惶,无助地看向满身是血的自己:“野哥——”
梦里响起一道残忍阴桀的声音:“汽油拎过来,灭口。”
刑野一下睁开眼,鬓角渗出冷汗,被刺眼的灯光晃到,又重新闭眼。
凌晨两点,万籁俱寂。
大脑逐渐清醒,指间的烟已经烧到尽头自动熄灭,他重新点了一根,神态疲倦地坐在沙发上,抬起手臂。
牺牲的同事曾向家人隐瞒工作,与妻女不敢相认,死后也不能立碑,怕毒贩找上门报复。
他身负毒贩幕后老板“虐杀令”,在生死边缘行走,在父母面前却只字不提。
刺目的光线从指缝流泻到眼睛里,墨黑眼瞳反射着零星光点。
他担得起职业的风险,无惧生死,却给不了她岁月静好。
刑野弯下腰,左手掩着双眼,薄唇轻抿,呼吸沉重。
深陷淤泥,不配沾染美好。
……
灿烂朝阳从东方升起,云彩勾勒着金边,融化成稀薄的暖黄色。
刑野在体育馆的跑道上晨跑,身后响起一道娇糯的声音:“邢老师,还记得那年夏天让我多跑的八百吗?”
脚步一停,刑野回头看去。
施欲站在他五米开外,一身轻便的白色上衣,运动短裤,头发扎成高马尾,素颜朝天,清纯又有活力。
“还记恨着我?”刑野揪起胸前的衣襟,往上提了提,气息微乱,“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他走到她面前,笑意很淡。
暖烘烘的阳光味道,夹杂着衣服的皂香掠过鼻息。施欲踩着小白鞋,朝他靠近了些:“你早上到现在,跑了多长时间?”
刑野抬手看了看腕表:“半小时吧。”
以他正常的步速估计,至少跑了五公里,施欲满意地点点头,欣赏着他鬓角上璀璨的汗水,决定报当年刑野让她顶着大太阳跑八百米之仇。
“野哥,你看,我一个人跑也没意思,要不你陪我再跑两圈?”施欲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
刑野对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提议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他很淡然地应下来:“行,慢跑?”
“当然是快点跑了。”施欲诧异看他一眼,眼里的含义很明显——慢跑?你怎么净想美事呢?
刑野压了压嘴角的弧度,表情挺正经,“现在就开始?”
“对。”施欲朝他招招手,率先在塑胶跑道上跑了起来。
刑野看着她的背影,低头跟上。
两人的速度不快不慢,并肩而行,施欲转头,偷偷打量他。
虽然提前跑了半小时,这位可恶的体育老师仍旧脸不红气不喘,除了额头沾了点汗,看不出疲累的迹象。
就像国家队田径冠军参加残奥会,眼神平静,轻轻松松。
这个认知让施欲有点不爽。
她假借接电话,把黑屏的手机贴到脸上,走到一边:“喂,喂?!我跑步呢。”
“——野哥别停啊,继续,我待会儿跟上你。”施欲冲刑野摆摆手,示意他快跑,然后抓着手机走到绿色的塑胶草坪上,笑吟吟盯着他跑八百。
刑野跑完一圈,眼皮一掀,远远看向她。
他视力极好,看到她嚣张得意、仿佛大仇得报的小表情,他暗自笑了下,把剩下的一圈跑完,慢慢跑到她身边:“电话打完了?”
“刚打完。”施欲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不到三分钟。跑挺快的啊,腿长就是有优势。
刑野喘匀了呼吸,见她面上带笑,他也勾了勾嘴角,看了眼火红的朝霞,倾身朝她凑近了些。
温暖的气息洒在脸上,施欲抬起眼睫,撞上刑野探究的神情。
“不气了?”他低声问。
略微上扬的尾音,像哄骗记仇的小孩。
“气,怎么不气,再去跑五公里。”施欲推他后背,一路把他推到跑道上,学他当年那样,抱着手臂,笑:“跑八百米就完事了?体育老师就这点体力?我今天非得让你累趴下。”
刑野:“?”
作者有话要说: “不气了?”
刑直男一句话,多跑五公里【狗头感谢在2021-07-1623:37:46~2021-07-1721:0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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