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净极问了容愿好多好多问题,可容愿仅仅是点头或摇头,只有极少数实在没法用脑袋回答的情况下,嘴里才吐出几个字,就好像和他说话收钱似的。
“容愿兄,你是不是嗓子疼啊?”
容愿摇头,看来他嗓子没问题。
“容愿哥哥既然不爱说话,你就别老问他了,我听半天我都烦……”
“行吧,路上帮我留意下,虽然镯子不好找,但还是得多看看”
三人边走边仔细摸索,可依旧毫无线索,净极摸了摸头:
“完了……这回是真完了,之前还抱点侥幸心理呢,估计也有人识货,被捡走了……”
“既然被人拿走了,咱还是快回吧,天色也不晚了,等我回去一定挑一个成色更好些的镯子给你姐姐……”
净极知道,这丫头决定的事没几个人能动摇她,便不再推托:
“嗯,那就先这样,我们快一点,晚上金州就该封城了。”
“……金州?”
“嗯?容愿兄,金州怎么了?”净极听力极好,容愿的这句低语,梦谣竟然一点察觉都没。
容愿摇头不语,净极觉得这人的高冷又开始泛滥了,便也不再搭讪,继续赶路。
两天没回来,城里还是老样子,净极亲自把梦谣交到他爹手里,带着容愿回到家里,毕竟他家是个附加着客栈的业务的酒馆,能容下容愿的空房间岂不是多得是?
由于不是饭点儿,店里的客人并不多,只有三两桌散客,走的这两天,就算是老姐一个人也把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净极走进厨房大叫:
“姐,俺回来了!”
老姐放下手里的活,脸上不带一分惊色,递给净极块儿抹布:“回来就好,先去把那几个桌子擦一擦,剩下的干完再说……”
“唉,也不知道想我,倒想我帮你干活了……”净极无奈,拿着抹布走到大堂,擦着擦着却发现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
“?容愿兄呢?不会自己跑了?”
净极出门看,发现容愿正倚在门柱上,眼睛空洞洞地望着集市尽头的一片空地。
那片空地有啥好看的?好多年前那里是一个大
豪宅,不过后来被烧掉了啊,这人究竟在看些什么?
“别站门口了,进来坐坐吧,别看我老姐总凶人,但她很好相处的。”净极说罢,想把他拽进来,谁知容愿手猛得一缩,把净极的手给弹开了。
“……不进就不进,怎么还……”净极没办法,打算找老姐出来用强。
“姐,我那朋友他死活不进来,你看看你有什么办法?”
“你小子,净给我添麻烦,你改名叫净事儿得了”她拎着扫帚直接走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又要打人了。
“进去坐坐吧,别在外面站着了,屋里也不热的……”
容愿终于回头了,两人对视,愣了十余秒。
“你是……容……?”老姐脸色突变,口中哽咽,好像看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不……我不……你认…错。”
未等他说完,老姐一把抱住容愿,此时她再绷不住,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净极看懵了,他头一次看老姐哭成这个样子,但他能感觉出来,久别重逢,有缘再见,那是喜极而泣的泪。
净极被这氛围熏染地眼圈泛红,这俩人认得,那容愿说不定还是他未来姐夫呢,老姐有人照顾,他自然就可以放心跑路,过自己逍遥快活的日子了。
“没想到你真的活着……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啊,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老姐抚摸着容愿的脸,暧昧气息瞬间溢满了整个堂厅。
“…你还是…那么好看……”容愿泫然欲泣,净极从刚见他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见他动容。
“净极……去照顾照顾客人,我想和他唠一会儿……”
净极无奈叹气,幸福的是他俩,麻烦的是自己,算了,就当成人之美了,净极把手帕递给老姐擦拭眼泪,随即收拾着桌上客人留下的残羹剩饭,边收拾着,边听着二人的对话,不过说起来这两人的对话净极还是颇感兴趣的。
大概就是讲了当年发生的事,容愿也是金州人,还是老姐儿时最要好的玩伴,后来容愿家里出了些变故,惨遭灭门,他自己却在仆人的替身掩护下逃过一劫,为了报仇,他拜师学武,四处学艺,并受恩于身
躯完好时期的点梅人,即使报了仇也没再回来过,再后来就听说点梅人有一趟差事,叫来容愿帮忙,结果就碰到我,碰到老姐了,这一切可能都是缘分吧。
净极知道容愿为什么靠在门柱上发呆了,那片大火焚烧后的废墟,再怎么经过岁月的摧残、风雨的击打,可终究是他的家啊……
一直忙到晚上,净极才腾出时间休息来,他坐到两人边上,对老姐说:
“姐……其实……我这次是回来……”
“嗯,我都知道了,容愿把来龙去脉都和我讲过了,没事,有容愿在你身边,老姐放心……你也是时候该出去闯荡闯荡了,总圈在凌云里不是办法……”
“行……没别的事儿了,那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俩也别太晚喽。”净极看跟这俩“老年人”也插不上话,便识趣地走了。
回到房间,空下来才想起博弈兄给他的布帕,不过他自己看没给梦谣好么?算了,到嘴的肉怎么能放回去,大不了再单独给梦遥看一遍。
他展开布帕,一个铜制方块掉在了地上,净极不知此为何物,还是决定先看手帕上的字迹:
“首先,谢谢你们,净极兄,梦谣妹妹,如果那晚我的舟上载的不是你们,我,可能至今还麻木地在湖上飘荡着。
方府垮了,是真的垮了,他们的交易链几乎占了整个武襄的一半,方燕达还串通武襄官府,弄得朝堂一片乌烟瘴气,除掉方燕达,不仅帮我报了仇,也是对武襄的一个福泽。
其实那天我来的稍晚些,并不是去解决内急,而是靠着我平日的证据,带着太守大人端掉了方府最重要的交易黑点,这是击垮方府的另一重点部分,没有这些证据,是没办法堂堂正正地告发方燕达的,事先没告诉你们,脱离在计划之外,差点给你们制造危险和麻烦,我在此说一声……对不起。
除掉方燕达,举报方府秘密勾当,都是功劳,太守向皇城汇报,决定封我为武襄总兵,赐我武襄地区兵印,而我大仇已报,身边了无牵挂,在告别自己的弟弟后,毅然决然走向官场,你们就心里默默祝我官场之旅顺利吧!”
看到这里,
净极莫名欣慰,前天看他还是个小船夫呢,没想到这下子当上官了,以后可以跟街坊邻里吹:武襄总兵是我哥们。
净极继续往看,下面有几行居然是血色的,净极贴着闻了闻,果然一股血腥味:
“我实在无以为报,只得连夜请人打造了个一模一样的兵印,真正的兵印就交予你了,在我这里兵印只是个象征,只要我还在,就没人可以动兵印一下,更别说鉴别真伪了,你有兵印,可能路上的许多麻烦也就省去了。
若有需要,义不容辞。
挥血为墨,以鉴诚意。”
净极捡起地上的铜块,陷入良久的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