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林间,探水房一行人已经近乎死绝,独剩风巽一个人,这个沉浮探水房数载的汉子惨然一笑,已经忘去为何选择做探子的路,只是想起当初穷困潦倒,初入江湖游地时与一位老人相遇,相谈甚欢,饮酒爽快,自那时起便一直跟在那位的老人的身后,走过山高路远,见过云潮翻涌……
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到老重持成的而立之年,四季轮转交替,岁月流淌不停,他就那样静静站老人身后,未曾有过丝毫改变,古语言之士为知己者死,武夫亦可为伯乐而亡。
此时风起北地,拂面绕青丝,风巽沾染血迹的双手松开绑带,抹去嘴角的鲜血,柱刀身立,放声笑道:“徐州蒙雨郡人氏彭炼,不曾后悔!”
陆安一剑刺穿风巽的肩头,狠狠搅动卸去一条手臂,喷涌而出的鲜血溅染衣衫猩红,抽剑回绕横劈奔出,咬牙切齿骂道:“你们这群北地不讲礼数的蛮子,都应当去死,到底下去偿还你们过去所犯下的罪孽吧!”
风巽吐出一口鲜血,实在没有任何气力再去还骂一句话,这个精疲力尽的汉子再坚持不住,摊开双臂轰然倒下,曾杀过太多人,最后一刻却是分不清那股子突如其来的温暖是真是假……
陆安身形不断向后掠退,满脸惊恐环顾四周,放声吼道:“探水房的援军已至,不可掉以轻心!”
玄武抱着昏死过去的风巽,柔声道:“我们来慢了,让你们受苦了,这些天来咱探水房受的窝囊气,此刻该是让他们偿还回来了!”
燕向天立在枝头,看到秦枫伤痕累累的模样,借着点点月光盯向执剑的陆安,低眉顺下,拍枪出袋落手,向前踏步掠出,犹如一头发怒奔袭的野兽,所过之处草木断碎。
陆安察觉到一股滔天的杀意,瞬间寒毛竖立,横剑身前环顾四周变化,不敢轻举妄动,紧接着整个人被撞开数米远,几棵大树倒塌响动,只见一个负枪身后的年轻人怒发冲冠。
还未回过神来,肩头传来一阵剧痛,玄武一刀卸去陆安握剑的一条手臂,慢慢悠悠举袖擦拭刃上的血迹,眼见陆安就遁逃掠走,一手将之牢牢按在原地,狠狠踹出一脚,冷冷道:“既然你们玩,那咱们就来好好玩一玩,”
燕向天看着被踹飞出来的陆安,心领神会咧嘴一笑,绕枪贴臂向前踏去,枪头寒芒毕露,卷动一道彻骨杀意。
断臂的陆安身形稳不住,那杆猩红长枪犹如索命的黑白无常,就在临近胸膛咫尺之间,一道身影从头而落,一柄软剑缠绕枪头,猛然发力甩开燕向天,执剑侧身沉声道:“两位大宗师的顶尖高手,想要取命只是轻而易举,又何必戏弄他人,给个痛快才是江湖武夫。”
燕向天抖动枪头,眼前之人正是有一面之缘的独脚刘大胆,向前踏出一步骂道:“你不是说过早已退隐,还是我大秦人氏,为何帮着一个外人?难道看不见他们屠戮我大秦男儿?你的腿是断了,可你的眼睛还没瞎吧?
若是你觉得你的道理可以大过我手中这杆长枪,大可以来试试,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但这些作乱大秦的臭虫,我无论如何都会将他们一个个宰了!”
刘大胆封住陆安的穴脉,止住喷涌而的鲜血,将其轻轻放在树旁,执剑向前走出,一股磅礴剑气围绕周身,碾碎周遭草木,摇摇头说道:“我何时说过我是大秦人氏,那只是你们的一厢情愿罢了!”
玄武依靠树旁,静静看着两人的对话,抬刀挡去一个欲要偷袭的中原武夫,身转隐遁一刀取命,抹去手上溅染的鲜血,
举目看去探水房众人对阵那些潜入大秦的中原武夫,十多人的探水房使用众多手段,却还是略输中原武夫一筹,因为人手不够,渐渐落入下风。
“不用管我!尽管先斩去他们的羽翼!这边就交由我来!”
燕向天自知探水房人手不够,才是将自己拐来,踏步向前说道。
只要拖住刘大胆即可,不然他带着陆安逃遁就好,探水房那边有一位大宗师助力,很快便可以结束那边的战斗,从而腾出手来围剿剩下的两人。
玄武不做任何迟疑,掠身而出砸入探水房和中原武夫对阵的地方,继而率领探水房众奋力厮杀……
刘大胆丝毫不去管那些中原武夫的生死,甚至都没有去撇过一眼,只是紧紧盯着奔来的燕向天,临近三步之内时,翻剑砍断一棵大树倒塌,借着这个得来的时机一剑递出,将腰粗的大树一剑斩断,落地踏步跃起身转遁隐,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燕向天头发上插着树叶木枝,模样极为滑稽好笑,吐出一片嘴里的树叶,环顾四周探查,对于只有一面之缘的刘大胆并没有多少了解,贸然发起攻势只会陷入泥潭不能自拔,吃过前几次掉以轻心的亏,这次无论如何都会小心翼翼。
恰在此时,年轻人只觉得背后一凉,寒毛顷刻间竖立起伏,横枪身转,一柄软剑打在枪杆上弯弧半圈,直直朝着脖颈间奔出,
燕向天顾不得多想,眼疾手快放开长枪,身压断竹俯贴地面,一脚钩倒长枪砸下,抓住刘大胆防备的时机径直身起,猩红长枪入手,犹如一头嘶鸣的野马践踏落蹄,生生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汉子甩开数米外。
刘大胆使用全身力气抓地,才不至于被甩飞,绕有兴趣盯着年轻人笑道:“不愧是少年成名的燕小霸王,连我这种江湖老油子都捞不到半分好处,只是你忘了还有一个人在,看好自己的背后。”
燕向天震惊之余,绕枪挡在背后,陆安手持一根断木枝偷袭,长枪挡住断木枝的偷袭,刘大胆此时也趁势出手,一剑掠起一道寒芒,似如月光皎洁。
陆安功成身退,不做任何停留,翻到侧边直勾勾盯着燕向天不屑笑道:“小子,武夫对阵只分生死,你还太嫩了一点!”
刘大胆一剑递出得手,穿过燕向天的肩头,横剑向下劈出,却是进不得半寸,陆安随手捡起一根木枝趁机偷袭,狠狠拍在年轻人的后背,忍不住放声笑道:“你们这群北地蛮子都该死!天作孽犹可原,人作孽不可活,就先拿你来祭天!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燕向天顾不得身后拍击的木枝,抬枪顶在胸膛处艰难阻拦长剑向下游走,陆安见年轻人不理会自己,下手愈发狠重,断去半截的木枝直插而入肩头,紧紧镶嵌进肉中,一道鲜血汩汩流淌。
刘大胆不再坚持向下劈出,转而横剑划出,想要一剑斩断年轻人的脖颈,以此快速结束战斗,不曾料想燕向天翻转长枪竖立在地,刮在剑刃激荡阵阵火花,整个人不顾一切向后掠退,陆安也随这一同不断退后,直至撞倒数棵大树才是停下。
陆安咬牙切齿,所遇见的每一个大秦蛮子都极为不要命,不管生死只认输赢,甚至以命换命也毫不含糊,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骂道:“你们这群北地蛮子真是不开化啊!一次次都是那么不要命,不就是想比狠劲,中原武夫同样不输你们分毫!刘兄尽管来!”
话声刚刚落下,便是张口狠狠咬在年轻人的肩头,势要以命拖住得以让刘大胆出手一击斩杀。
燕向天一掌拍在肩头,将那根穿剑的木枝射出穿过陆安的肩头,一手将宛如疯狗般癫狂的陆安提起重重摔在地上,不去管奔来的刘大胆,一脚将其头颅踩入泥土中,破口大骂道:“你他娘的狗东西,老子忍你很久了,要不是你是一条大鱼,老子早他娘的把你给宰了,还留着你的性命在这里发疯?你算哪根葱!一口一个北秦蛮子!你他娘的也配!”
刘大胆剑尖临近咫尺之间,瞠目结舌不可置信看着眼前的一幕,那股滔天的杀意使得自己都寒毛竖立,急忙向后掠开,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
陆安挣扎在泥土中紧握双拳,鲜血混杂着尘土沾染脸上,极为狼狈不堪,却依然放声大笑,咬着鲜血怒骂道:“老子骂你们蛮子怎么了?我爹,我娘,我师傅,我弟,我一家人全部都是死在你们这群北地蛮子的手上,我算哪根葱?我是你祖宗!
你们当初有讲过道理吗?不由分说的屠戮杀人,喊你们一声蛮子已经是很抬举了,你们就是一群畜生不如的狗东西!”
那个曾经在武道世家的无忧小男孩,被母亲藏在水井里头逃过一劫,整整三天三夜,饿得快要死去,靠着弯曲的毅力独自爬出水井,看着院中堆积如山的亲人尸体,他便发誓一定要成为一个顶尖武夫,要向大秦报仇,
自那天起,他就背负家仇国恨前行,遇水攀山,遇水渡水,行过万里之路,终于练成一个一品大宗师,得知中原武夫潜伏入秦的消息,便是义无反顾加入。
握剑三尺攀高山,渡江观水心难平,自入秦那一刻起,知道会丢掉性命,只是身后已无一物,再无留恋,死有何惧!
燕向天蹲下身子捏住陆安的脖子,冷冷道:“你是要与我说道理吗?要与争论对错吗?你可知大秦家家白缟素,你可知大秦覆雪等儿归,你可知大秦男儿死不跪,你可知大秦百里长城拒匈奴,你可知大秦啊?!”
陆安咬牙渗出鲜血,怒吼道:“我何需知你大秦?!我南唐百里河山大好,我南唐十万大山秀丽天工,我南唐隔世桃源美如画,我南唐百姓安居乐业不曾争,是你们这群北地的蛮子毁了那一切!”
继而狠狠咬住年轻人的手臂,撕下一块肉,整个人也随之被一把砸在地上。
燕向天狠狠踩出一脚,将陆安整个脑袋镶嵌进吐中,怒发冲冠冷声道:“好一个我大秦毁了天下的一切,你们这群向来锦衣玉食的家伙,是睁不开你们的眸子好好去看一看这个天下吗?!”
抬枪翻挑而立,震在地上掀起一道滔天杀意汹涌席卷,反手提枪弯弧甩出,逼退想要救援陆安的刘大胆,一脚踩住想要妄动的陆安,宛如一尊杀神傲然屹立。
刘大胆不再刚才那股轻松作态,咬牙切齿冷冷盯着燕向天,放去目光环顾四周,中原二十多个武夫已经只剩下区区两掌之数,心中难免浮躁起来,想不到探水房的手段居然会是如此凌厉,才是不到半刻时间,便已经将战局扭转过来。
玄武似乎察觉到刘大胆的目光,掠地跃起砸入阵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住一个中原武夫,一刀斩杀剧烈挣扎当中的武夫,随手扭断其脖子向外一抛,继而抬起眸子与那个断腿汉子四目相对,咧嘴一笑。
清风四起,拂动山间林木枝头簌簌,明月恰上高头,却是森意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