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这特么的,都快被蒸熟了,给老子把冷气再调大一点儿…”
安德烈那副标志性的破锣嗓子一旦敞开了嚷嚷起来,那结果就是现在这样,整个车厢里都像激荡震颤起来,回声能绕梁三日。
副官坐在副驾,此时正一边揉着双耳,一边瞄了一眼车载空调旋钮,顿了顿,又跟司机对视起来,俩人大眼瞪小眼呆了几秒,回过神之后,思考一番,也只能耸耸肩,装模作样着扭了扭它再恢复原位,尔后,又一脸厉色瞪了司机一下,示意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过不多时,安德烈尤觉燥热无比,于是转身揪住副官,贴面输出,“你特么调了没有,老子怎么还是觉得热呢?” 副官给这大招当场r住,顿感一阵头晕目眩,恍神片刻之后,才赶紧答一句,“调了调了,这都开到最大了…”
一把将副官扔了回去,他俯身亲自瞄一眼旋钮,得到的答案让他不由更为焦躁起来。
“特奶奶的,这趟出来,就没有一点顺心的时候…”一边嘟囔抱怨着,一边捞起身边的步话机,“喂喂喂,老哥在不在…”
于是,没过多会,彼得那阴恻恻的声音就顺着电波传了回来,“又特么怎么了?就你丫事儿多…”
这边安德烈听他语气,本就烦躁的心情更添一阵腻歪,心说你特么不就比老子早喘了几分钟气么,喊你老哥,那是给你丫面子,还真特么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是吧,一天天瞎咋呼什么呀。
“咳咳…”压了压心底的无名燥火,才低声说道:“这也太热的慌了,我看不行啊,咱这样的高阶强化者都受不了,就更别说手下这些低阶骑士了,这要临战之前,整出个集体中暑导致的大规模非战斗减员,那可就跟上面交待不过去了…”
那边的彼得沉默了一会,才沉声说道:“西门队长,你觉得呢?”
西门自从昨天那一系列糟心事之后,就变得特别反感这兄弟俩,本来根本不想搭理,可就在无意之间,捕捉到自个副官那双有意无意躲闪的眼神,这才像是顿悟了什么。
“老二说的,倒有几分道理,你以为呢?”
那边的彼得捏着送话钮无声咒骂两句,暗恨老狐狸不上套,把包袱又甩了回来,斟酌片刻,才回道:“要不然…咱就找个地方整备整备?”
“我看可以。”
西门心说这锅只要不是让我背,那接还是可以接一下的。
第三方安德烈捏着送话器久久无语,并始终保持一张黑人问号脸——特么啥意思,老子起的头,结果最后做决定跟老子完全就没关系了是么?
“那好,这算全票通过了,老二啊,既然是你提议的,就由你率队前出,负责去寻找整备点吧…”
彼得果然没让我们失望,誓将甩锅大业进行到底。
可听了这话,小安子当即就有点不乐意了,好么,哦,脏活累活全让我干,到头来好处全让你们占了?
还讲不讲武德了!
更别提那个一心坑弟的二五仔大哥——寒心!
那也没招,谁让他心眼儿不够,话语权低下呢,只能憋着怒意,受气包似的闷头干了。
不是有句老话么,生活就像那啥,反抗不得,那就只好学着去享受了呗。
于是一边发泄着怒火,在车里摔东西骂娘,一边还得忙活着,点几辆车跟随自己提速脱离。
也真是够难为他的了。
有道是——脾气暴躁的男孩子,运气都不会太差。
果然,没多久,就给小安子找到了一处绝好的天然庇荫之地。
这应是一条干枯的河道,依稀可见斑斑点点的旧时代残余痕迹。
两岸对面一边笔直耸立,这一边的坡势相对平缓些,沿着堤岸走一段,终于给他找到一个合适进入的缺口。
说是缺口,其实更像一个洞口,底下是一条连通河道与沿岸的沟壑,正好足够平坦宽阔,足够车队进出,上面是一整面纵深数十米的风化石岩壁。
许是灾变后的大洪水时期,自然侵蚀而出的样子。
“5号车回去引导车队,3号4号守住入口警戒,2号车随我进去…”
安德烈指示司机绕入口两侧转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于是果断做出以上安排。
虽略有颠簸,但还是一路畅通的抵达河底,沿途在岩壁下的背阴处,甚至还发现了几汪沼泽,盘踞其中的异化兽,在强大到奢侈的火力打击之下,也只能狼狈鼠窜。
安德烈指挥座驾来回转悠两圈,满意的点点头,一脸憨笑。
嗯,这地方纳个凉避个暑刚刚好,周围还能见到异化兽往来行踪,也就不似人为的迹象,是陷阱的概率微乎其微。
于是将车都停到河底一侧出口守住,搬把躺椅架在沼泽水边,往里一栽,惬意且舒适。
没过一会儿,车队就排成长蛇阵溜溜的进入谷底,小安子心底还闷着火气,自然是动也不动,全凭副官去引导指挥。
彼得是最了解自家兄弟脾气的,下车安排一番之后,漫步走了过来,“你倒会享受,这就躺起来了?”
小安子撇撇嘴本不想搭理,见他赖着也不走,也就借坡下驴,拱了拱身子说道:“没办法呦,脑子笨,就只能是条711的命,再不劳逸结合一下,怕是哪天给累到猝死了,那得多冤得慌…”
呦呵,这最近还学会阴阳怪气了这是,谁特么教的?
不学好!
“行了,别贫了…起来给你的人安排安排,赶紧造饭吧,早些吃饱了,还够时间让大家伙休息休息…”
“你看着整吧,反正我说话也没你好使…”
翻了个身,低声嘟囔一句,打算把非道歉不合作坚持到底。
得,没完了这是,看来今天这病是好不了了,于是只好摇头叹气的转身走了,心说早知道当年就不争这个先了,当老大心太累。
随着车辆人员陆续抵达,本来安逸的环境顿时熙熙攘攘着嘈杂起来。
有维护车辆的,有搬运物资的,有聊天打屁的,其中最忙活的要属炊事班跟警卫排,前者皆是满头大汗,后者则是晃晃荡荡。
讲真,十二金骑的队伍,那不愧是教廷精锐中的精锐,相比与普通十字军,无论军容军纪还是战术素养,都高了整一个层级。
就拿现在来说,看似场面杂乱无章,其实内里乾坤自转。
从上到下,无论金骑银骑,还是军官士兵,每个人都各司其职,有节有制有理有序。
战斗力咱先不说,至少明面上看着,就是一只指哪打哪纪律严明的强军。
此时已是午后时分,水足饭饱。
除了必要的警戒和应急反应人员之外,大部分军士都选择休息一波睡个难得的午觉。
彼得领着西门,各自身后还带了一个副官一个勤务,走到小安子这儿,也学他各支一椅子坐了下去。
“这怎么气性还能跟着年龄一块长呢?听说连饭都没吃啊?嚯…你这是要辟谷修仙还是咋滴?”
彼得嗓音本就阴沉,语气再一嘻哈起来,妈耶,不忍直视。
“我说小老弟啊,您就别抻着了,麻溜起来吃两口再睡,正好咱仨也趁此赶紧的合计合计,这可是生死攸关的时候啊…”
西门虽然膈应这两兄弟,但成年人哪有任性的资格,捏鼻子忍了得了。
这架势,小安子确实也不好再拿把了,坐起了身,接过副官递来的饭盒,一顿狼吞虎咽起来。
“总队要求咱们务必于日落之前赶到,按路程来算,时间倒是充裕,可前途未卜啊,咱们作为前军,只算大略知晓敌方的底细,却对详尽的军事部署一无所知,无异于瞎子摸象嘛,这要是一头撞到人家枪口上,万一有去无回……”
“到了这个份儿上,我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昨天那出,确实是我耍了一点小心机,如今看来,草率是草率了些,可至少也给咱争取到多一天的缓冲时间嘛…说不定还能打乱一下敌方的一些节奏,所以整体还是利大于弊的。”
西门趁他扒饭,抢先开口,一番先抑后扬强词夺理。
两兄弟各自隐晦的白他一眼,满心鄙视也无法明说,只能得过且过。
“你的担忧无可厚非,但具体做法我俩可就不敢苟同了…”
彼得虽然没有小安子那么暴脾气,此时也忍不住呛了他一句,实在是卖队友太可耻了。
“咱们确实不能傻不愣登就往套子里钻,就像你所说的,万一真怎么着了,那可就不是一了百了这么简单的结局了…”
“咱仨倒想留就留想走就能走,可手下这帮子弟兄,这趟要是给折腾没了,那回去也别想光杆司令的事儿了,怕是直接引咎都算轻的…”
西门一脸赞同的点点头,人模狗样。
另一边的小安子却一把扔了空空的饭盒,站起身来,“要我说,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一鼓作气打佢老母,干就完了!”
另两位被这话雷了个外焦里嫩,抬手指着他对视一眼,无奈摇头苦笑起来。
“无论如何,上头既然下了死命令,那至少样子就得做出来,咱们还是按计划抵达预设阵地……”
彼得耐心等了一会儿,见西门满脸皱眉苦思,却就是只字不言,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妥协了,当先说道。
说了一半,顿一下,满心以为老狐狸能接腔搭话,哪知人家就是僵着一副虚心受教愿闻其详的表情,就不往你坑里走。
于是他只能是磨了磨后牙槽,深呼吸两下继续开口,“但也不能孤注一掷,我看,不如咱也分个前队出来,仨人选出一个,带队先淌过去。”
“如此,若无事发生最好,一旦遇险,后面俩也有灵活应变的时间空间,或支援或接应,既对上头有所交待,又能免于被包饺子一网打尽,两全其美。”
说完,先是目光深邃的看了小安子一眼,随后两人视线具都盯在了西门身上,意味深长。
西门大官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表情宁静的沉默片刻,“你的这套计策很好,我大致上同意,就有一个意见,我觉着吧,分个侦查队出来,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至于后面嘛,也别选一个了,就一块都上,像你说的,以咱仨的实力,他们肯定也拦不住,想走就走的事儿,到时候真打起来了,再研究,也不会耽搁了应对,是支援是接应,怎么都来得及。”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狐狸还是道行深的精呢。
滴水不漏。
这话一出,兄弟俩不由一阵错愕,给噎了个不轻。
好家伙,裤子都脱了,你给我说这?
之前阴着坑我俩那股劲儿呢?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特么是玩上兵法了呀。
真孙子!
俩人焦灼的对对眼,打算再跟他争论一番,谁知人家直接拍拍屁股站起身来。
“那行,就这么滴吧,我这也乏了,得赶紧回去眯一会缓缓劲儿…”
一边说,一边转身就溜——溜溜球的溜。
兄弟俩赶忙也跟着起身,在后面哎哎哎了好几声别人也不搭理,只能郁闷的又低声嘀咕几句,也各自回去休息去了。
于是,除了三组警卫排,依旧各自溜达晃悠着来回巡视之外,整个临时营地又重新归于一片沉寂。
小安子刚才眯过一会儿,这阵睡不太沉,正闭目假寐着,迷迷糊糊的,就忽然间感到一阵莫名心悸。
捂住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口,挣扎着朦胧睡意起身,五感逐渐恢复,于是耳边一串异样杂音愈来愈清晰。
嗖~~~
嗖~~~
嗖~~~
……
先是莫名其妙懵了几秒,随即像是霍然想到什么,两侧瞳孔骤然同时放大,惊恐的从躺椅上站起。
“隐蔽…敌袭……”
语调苍惶失措声嘶力竭,经由那副破锣嗓子发出,更显嘶哑。
还没等他喊出第二遍,另外俩金骑也一齐冲了出来。
可却为时已晚。
火箭弹的破风音响彻四野,掩盖了其它一切声响,包括小安子惊惶的呼嚎。
随着拉瓦尔喷管传出的轰鸣以及高速引发的音爆,弹体眨眼间近在咫尺。
于是…
紧随其后,爆炸的气浪和火焰在营地之中星星点点绽放,绵延不绝起来。
趁此起彼伏的爆炸间隙,三人仗着高超的强化能力,在各自的队伍中急速穿插,一边从血肉火海里捞活人,一边高声喊话——回到车里启动引擎,撤离此地规避伤害。
这边刚开始忙活,头顶又是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不断响起,于是紧接着地动山摇,光线霎时阴暗起来,仿佛整个天空都顷刻间变幻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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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退回三小时之前,联盟方,前指中心。
“这就是十分钟前刚截获到的电波通讯,几近明码,内容已由随军机要科完成解析…”
“从各方面数据判断,我有理由相信,这并非是个诱饵陷阱,而大概率是敌方无意间暴露的破绽,若能把握及时,绝对有机可乘…”
“当然,这也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也可能……具体的定夺决策,还是交由你…们两个好了。”
伊芙琳此刻正笔直的站着,双眸泛射出炯炯神光,脸上有一丝丝雀跃期待,说话的语气都跟着慷慨激昂。
夏娃皱着眉头,纠结不语,时不时瞥一眼同样做沉思状的赵雷。
赵雷倒不怕这是个陷阱,正所谓一力降十会,在绝对的实力压制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只能是纸老虎。
自从老汉斯的任命签发下去,随着他的走马上任,赵雷对己方的实力底蕴有了更直观深刻的认知,此时底气十足。
就是整个十二金骑都一股脑怼上来,他也有信心能拼一个五五开出来,何况情报明确的显示,敌人这个所谓前军,部下所属只有三队满员金骑。
他是在考虑更深层次的问题,譬如具体打法战术,譬如此次袭击所追求的战略目标,甚至打完收工的善后事宜,等等等等……
也就是考虑在细节的处理上,怎么才能做到效益最大化。
毕竟性价比这东西,在任何时候都是王道。
随着他深思熟虑的时间越久,夏娃和伊芙琳的焦躁感越强,尤其是寡姐,紧张到手心冒汗。
大概过了五分钟,他才终于长舒一口气,抬起头来沉声说道:“我原则上同意你的观点,这是个不容有失的机会…”
寡姐听到这话,不由自主的挥了挥粉拳,心底的石头落了地。
“但对于这次袭击的具体细节,我有一些想法,希望能经过你们的同意并采纳…”
说着,召唤盖亚调出那处地点的3d全景,“根据敌方此前的行动,我们已有判断,他们或许猜到我们会打伏击偷袭,但对于时间和地点的选择上,主动权则完全在我们这边。”
“所以我认为,依照他们的思路,大概率会倾向于误判,以为我方会选择在这儿,并且是午夜时分发起袭击…”
说着,指了指那处本来既定的预设战场。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在当前的这个时间节点,直接选择在这儿动手,应该是出其不意,完全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的…”
一边说,一边把地形影像放大,细看之下,不由啧啧感叹,这个造型,简直就像是为了附和他的想法,特别定制出来似的,当真是天助我也。
“你们看,这像个什么……”
“嗯…一个瓶子?”御姐端详几秒,不确定的说道、
寡姐则照例反应相对迟钝些,“呃…也像根管子。”
赵雷含笑点点头,“都对,那如果这样的话,又像个什么…”
说着,在模拟图像上操作一番。
两女怔了几秒,随即几乎同时醒悟过来,长声“哦”了起来。
“还有,咱家的信号阻断设备,最大能覆盖多少区域面积,有效时长能坚持多久?”
两女对视,低声盘算几句,最后由夏娃出手,在影像上划拉几笔,“这一圈区域内,就是目前我们能做到的理论设计最大值,至于时间层面,只要设备能源供给充足,多久都行。”
“很好,要是这样的话,那咱们就从战术细节上再做精致一些,争取给他们连勺烩一锅端。”
“要是真能做到无声无息的给这支部队整个吃掉,那说不定后面,还能再创造个机会继续坑他们一把。”
说完,就一手抱住一女的膀子,三人凑头在一块,听他嘀咕起来。
先这样这样,然后再那样那样,最后这样这样……
夏娃对此倒习以为常。
可咱寡姐还尚做不到面不改色,于是脸红心跳的听他全套讲完,自己再回想一番,确认了没有疏漏,这才喘着粗气挂断。
之后就要看她的表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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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战场。
此时的临时营地,之前那份安逸祥和不复存在,只剩下满地的疮痍与狼藉。
损毁燃烧的车辆,四散奔逃的军士,以及到处都是的血泊肉沫,残肢断臂。
金骑三人也凑到了一起,个个灰头土脸,眼白布满血丝,面目凶厉狰狞。
“这特么的,机关算尽……”
话说一半,就停住了,只是阴沉着脸仰头四顾,却不断用余光蔑着身侧的两人。
西门从他话里品出了个中滋味,却并未接腔,这关头可绝不是内讧的时候,只能咬紧牙槽鼓着腮帮,竭力压抑怒火和憋屈,脖颈处青筋曝露。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抱怨,赶紧的去重整人员队伍,组织撤离断后……”
彼得可不惯弟弟毛病,直接就给呛了回去。
撇头看他一眼,安德烈也不再吱声,抬脚就要走。
“可能不太好撤了…,我刚才看了一圈,前后都被乱石堆堵住了…”
说这话的时候,西门的语气里竟还带着一丝颓丧。
实在有些失落,自他投身十字军,已在骑士团打拼了二十多年,一路从铁骑银骑再到金骑,大小战事历经数十场,善于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可说是从未尝过败绩。
由青涩稚嫩修炼到世故狡猾,一直以来,大多都是他谋划着占敌人便宜,这回居然被算计到这么狠,亏大发了。
虽然此前有过心理预期,这把碰上的可能会是个硬茬子,弄不好就得折一遭,可这也太过了吧。
好么,对方面都没露,就给自己这边给干了个半残。
说白了就是落差太大,心态失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