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不算大,语气也很轻,透着一股让人窒息的绝望感。
韩秋时在听见的那一瞬间便神情大变,他走上前,攥住林见的衣领将他往上提,让林见以一个屈辱的姿势躺在沙发上,仰视自己。
林见被勒得很痛,眼角生理性的泪就快要滚落,他强忍着:“你他妈——呃……”
林见气头上的大骂刚要脱口,韩秋时危险地眯了眯眼,一手迅速掐住林见脖子!
他暴力地分开林见的双腿,单膝跪在其间,死死扣着林见脖子的手愈发用力。
“呃……你……”
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对现在的林见来说难如登天,他双手抓着韩秋时的手腕,用力拉扯,想要获得一丝呼吸,双腿也剧烈挣扎着。韩秋时却纹丝不动。
林见的眼睛从一开始愤恨地盯着他,到后来渐渐脱力,翻起白眼,抓着韩秋时手腕的手也没了力气,缓缓脱落——
没想到啊,他这狼狈的一生,就连终结都这样草率。
“不许死。”韩秋时突然松开他,双手压着他的肩膀,厉声呵斥。
重获呼吸,林见推了韩秋时一把,坐起身剧烈地咳嗽起来,整张脸都涨红。
平复了很久,他忽然笑了,身子往后一倒,靠在沙发上。
“怎么,我死不死你也要管?你是爱上我了?”林见越是心里难受,越是要刺激韩秋时。
韩秋时退开后坐在了沙发的另一边,闻声,嗤笑了一下,似乎是这话离谱到根本不需要他回答。
“你就这么喜欢我?”过了很久,韩秋时突然开口,好像对“林见喜欢他”这个事情的感受并没有很深。
林见此刻的呼吸还是很重,他无奈地说:“是啊大少爷,需要我怎么证明给你看吗?”
林见喜欢韩秋时。
这是林见很多年前就自我意识到,并且不久之后就告诉了韩秋时的,属于两人之间的公开秘密。
也是从林见说出那句“喜欢”开始,韩秋时意识到自己的性向似乎和其他人不大相同,只是这个对象并不是林见,而是林见同父异母的弟弟——自小和韩秋时更为亲近的舒逸。
作为给林见这个“启
蒙导师”的“赠礼”,韩秋时拒绝了他,拉黑了他的微信和电话,并对林见放下豪言:别他妈再让我看见你。
林见是个听话的主儿,说不见就不见,没多久就搬出了舒家老宅,对外脱离舒家,甚至改名换姓。
但并不是就此毫无瓜葛。
老天赐给林见的运气总是来得不是时候,比如每次自己最狼狈的时候,兴许一回头就看到韩秋时正看着自己。他从来不会帮忙,只会冷眼旁观。
两人这些年最大的交际是——
韩秋时二十岁生日的那天,也就是半年前,林见误打误撞闯了他的生日会。
下场是一整夜的翻云覆雨,隔天醒来浑身酸痛,尤其是某个部位疼得让他不敢下地。身旁的人清醒后的第一件事是把他推下了床,那一阵剧痛,几乎打消了林见对所谓“爱情”和昨夜之事的全部渴望。
事后韩秋时依然联系不上,林见发了两天的高烧,被人发现送去医院的时候已然神志不清。
林见从小身体就不太好,硬件没有大毛病,软件问题不断。今天金银花,明天布洛芬。
发过那场烧之后,身体素质就更差了,刚出院那几天走两步路都提不起劲。
好在为了保住自己这条狗命,林见时常会去健身房,或者偶尔早起去晨跑,楞是把体能拉回来了些。
如果这些能算作是证明,韩秋时大抵一辈子也不会看到。
“我还没吃饭。”韩秋时说。
林见没有跟上他这跳脱的思维,眉头蹙起,有些好笑地说:“那你去吃饭啊,还指望我这个刚差点被你掐死的人给你做吗?”
却不想韩秋时真的点头了,指了一下厨房地上放着的菜:“不可以吗?我又没真的想让你死。”
林见眼前一黑。自己早上买菜回来觉得累,索性犯懒把菜往地上一扔就不管了。
没想到啊,报应来得这么快。
林见还没答应,韩秋时已经开始点菜了:“可以炒个豆角,葱姜蒜切大一点,干辣椒不要放太多。”
林见想:人犯起贱来,还真是能做出一些寻常思维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
比如现在,他拖着肿了的
脚踝,站在垃圾桶边剥蒜。
再比如等会儿他要把洗好切好的豆角、切成大块的葱姜蒜以及少量干辣椒一起放进油锅里。
他要炒菜给刚才差点杀了他的人。
太好笑了。
一盘菜,一碗米饭。
一瘸一拐地端到餐桌上给那位久等的大少爷。
林见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冷嘲热讽两句:“韩家的阿姨回去抱孙子了,还是外面的饭店大白天都打烊了,韩少爷居然肯吃我做的饭?太赏脸了,我倍感荣幸。”
韩秋时细嚼慢咽地吃着,好半晌才开口:“饭做得还行。”
唠家常的话,林见不当回事。
“以后你每天给我做饭吧。”韩秋时说。
林见怔了几秒,旋即大笑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你跟我吧。”韩秋时又说。
这回林见彻底不动了,像是被什么妖术封印住了。
他的大脑仔细处理这四个字,“你跟我吧”,什么叫跟他?
这家伙到底是脑子不清醒用错了词,还是就是这个意思?
耍他?
“跟你?给你当保姆?”林见摆出轻松的语气,脸色却着实不怎么轻松。
韩秋时放下筷子,摇头:“不用保姆,床伴就行。”
林见觉得现在有一股气往他脑门冲,大脑已经像是被火烧了一样,他耐着性子打量了一番韩秋时的表情。
很放松,很自在,还有几分认真。
开什么玩笑。
“吃完就回家,碗盘放厨房,或者不管也行。”林见不想跟他说话了,准备回卧室。
韩秋时却突然拿出手机,把林见的号码从黑名单放出来,又问:“你微信号和电话号码是一个吗?”
林见不答,像是在发呆。
韩秋时试了一下,显示出来的微信头像是一副画的很丑的秋景。这是他小时候学油画的时候画的,头像的主人不言而喻。
“哦,是。你通过一下。”
林见狠狠咬了下牙,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他妈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就是突然想通了。”韩秋时无所谓地说,“我和舒逸也没有建立什么关系,
反倒是和你有点不正当关系。虽然那天你大概很疼,但我觉得很舒服。而且……你不是说喜欢我吗?那我们保持个床伴关系,对双方都好。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是啊。
这话说得多有道理,互惠互利,双赢啊。
林见心口梗着疼,怎么这人说话总能精准无误地让他痛到死去活来。
这是拿了什么精准的探测仪吗?
“我能有什么不满意。”林见气笑了,“但这种生意你找别人做去吧,喜欢你的人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外面花花世界等着你,随便去睡。你最好还是不要招惹我。”
听自己喜欢的人用一种轻松自在的口吻说出“床伴”两个字,林见可真是又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通体冰凉。
他的喜欢是不值钱,但是被韩秋时这样轻贱……还真是气得头发丝儿都快要冒烟。
“别人?我怎么知道那些人有没有病。更何况,我也只睡过你,你让我感觉很满意,不需要多余的人来跟你作比较。”
林见往后仰,后脑靠在餐椅上,目光空洞,笑了一声:“是吗?多谢夸奖。”
“答应了?”韩秋时疑惑。
林见轻轻吐出一口气,忍痛站起身把椅子推进去,盯着韩秋时的眼睛,与他对视数秒后,冷冷地说:“滚。”
林见回到卧室,重重地将门甩上。用力呼吸了两口,捂着胸口想:小兔崽子,你气死我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