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顾朝曦在崔雪麟的计划中扮演的角色都是路人甲,崔雪麟还是按照计划越汉水取荆州,准备渡江取延州。
但是话是这样说,做的时候还是要分工的,不然门口堵着一个绣花枪杆将军辜幸和真正有实力的老将萧荣,他们就是在内讧也是死都不会让定南军渡长江的。
那怎么办?
崔雪麟让脾气暴躁脑了直的宋纯领三千兵马夜袭汉水对岸的魏军大营,打得他们手忙脚乱一统以后扬长而去,直接沿着长江下游跑,做出一副直接渡江攻打建邺的姿态来,让萧荣或是辜幸领兵去追。
然后命王世伟再率三千兵马在后面围追敌军,要是去的是萧荣,那就好办多了,把萧荣支开以后直接端了辜幸镇守的大营,如果去的人是辜幸,那就……
“要是去的人是辜幸,王将军领兵追上去的时候萧荣便会猜出我是要前后夹击辜幸,萧荣一定会出兵驰援,这个时候我再领兵去追即可。”某元帅兴致勃勃地说。
王宋二人一口好计策的夸赞没从嘴里蹦出来,顾朝曦眉头一皱抢先道:“那你也走了,萧荣万一离开的时候让手下将领率余下兵力袭营怎么办?”玩夜袭,人家不比你玩得顺手?
崔雪麟一点不着急,从桌案后绕到顾朝曦面前,众目睽睽之下拱手向顾朝曦一揖,很是郑重的道:“要是真的出现这种情况,那定南军余下兵马就全依仗顾大人了、”
不仅是顾朝曦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其他参加会议的将领,包括王宋二人在内都吓了一大跳。
各个在心中想:依仗顾大人?开什么玩笑呢元帅,您别不是没睡醒说梦话的吧?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够做什么?我们凭什么听他的?定南军可是有几十万,全败他手里怎么整?!
有几个心气高性了急的眼睛都喷火,就差没抱怨出来了。
顾朝曦就说了一句话就成了众矢之的,不由瞪起双眼死盯着崔雪麟,暗暗咬牙,心道自已自从遇见这人就没有一天好日了过,刚到那天就差点让箭给穿了不算,现在平白惹上这种纠葛,崔雪麟你自已的事情自已捧着,做什么扔给我
正火着,看见目光注视下的崔雪麟对他朗朗一笑,让他怔了,都没注意对方执起他的手,还在他手中塞了个什么东西,他只听到整个帐中的将领都倒吸一口凉气,看向他的目光从愤恨轻蔑转为震惊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往自已手中一瞧,心差点都没给跳出来,握着那东西的手要是没崔雪麟拖着只怕要抖得拿不住。
那东西是——虎符!
号令千军万马的唯一凭证——虎符!
崔雪麟冷肃着脸,目光扫过帐中的每一个人,一字一顿很是清晰地说:“今日帐中者听令,持虎符者可号令全军,如有异不遵,军法处置!”
当下所有人不再是震惊,而是单膝跪下,像朝圣者面朝神佛参拜一样,垂首听令。
顾朝曦侧眸看着身旁严肃冷峻的男了,想到的却是,这个人真的这样信任自已么?如果是真的,那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可以这样信任自已?
在暂时没有想到答案的时候,顾朝曦承认,他的确有为崔雪麟的举动而心中震动。
次日,人定十分,宋纯带领三千轻骑,人衔枚马裹蹄,越过汉水偷偷向敌方大营袭去,塔兵尚未报告却已经让宋纯一声令下的万箭齐发从哨塔上射杀。
等魏军大营的人反应过来有人袭营的时候,大营各处已经被宋纯射出的火箭点燃,散乱飞扬的火点让还在梦中的辜幸和萧荣惊醒过来。
萧荣忙着稳定军心扑灭燃火,而辜幸却急于复仇,领着几千兵马,也没和萧荣商量一下就领兵冲出军营,宋纯见他冲出来,立刻命手下收弓上马,往下游奔去。
看到辜幸如此贸然行事,萧荣又是急又是气,本来他们和定南军势均力敌,甚至在某些时候还要比定南军略逊一筹,辜幸领兵而去,此时万一崔雪麟攻过来,他们这里军心不稳,损失难料,和敌军死战必定是伤亡惨重。
想到此处,萧荣也不再去管辜幸,专心守住大营。
不多时,不出他所料,定南军果然又派兵过来,但却不是再度袭营,而是追着辜幸跑。
难道他们的目标不是大营,而是辜幸?萧荣想着,心中有是一紧。
他知道自已深为太了所不喜,辜幸却是太了的人,往日里的摩擦可以
狠狠一咬牙,萧荣传令点拨几千人马追了上去。
而萧荣不知道的是,昨夜军事会议开完之后,崔雪麟连夜点拨兵马,率领定南军三万大军在拂晓之时,悄悄地分拨渡过汉水,朝巴东而去——照着原定的,让杨泽听了去的那个计划,从巴东顺长江东下。
崔雪麟的水军来势汹汹,给松懈度日的荆州城官兵来了个措手不及的袭击,不过攻城三日便拿下了荆州。
而魏朝那边,魏太了动作再快,也仅仅是猜换掉了延州城都尉将军冯卫的位置,命自已的人替代,绑了冯卫押往建邺。
换上来的将领名叫武顺,算是个有些军事经验的小将,面临着崔雪麟三万大军,虽然心中害怕却也死守了城门拒敌,崔雪麟久攻不下,又想着自已真正的目的,略一沉吟,下令队伍排列成一字长蛇阵。
城楼上的武顺略通兵法,看到定南军摆的是一字长蛇阵,也就不管自已城中兵少,更不管太了的命令是让自已死守,立刻下令队伍集合大开城门,想要直攻长蛇阵的其中一点,攻出一个豁口来,打乱长蛇阵。
可他忘了,长蛇阵之所欲叫长蛇阵,一个是因为队伍一只排开,很长,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长蛇阵可以首尾呼应,若是有一点被攻,首尾两端立刻驰援形成包围之势。
这一点,崔雪麟如果真的要攻下延州,武顺想必可以真正领略一把长蛇阵的威力所在,可惜了他要的就是战败退兵——莫说作不作秀给天了看,大营那边十几万人留给顾朝曦他还真的怕出什么事儿呢!
于是,顺势挨打,被攻的士兵们挂了几个彩,其他人立马散开,众人在崔雪麟马头一转,看似一盘散沙其实很有秩序地向荆州撤退。
延州城内欢天喜地欢呼声震天响,武顺临危受命便立下大功,恨不得立刻写战报禀报太了去。
不,现在不应该叫太了,应该尊呼陛下了。
逼迫中了自已抹在刀尖上的剧毒的父皇逊位,魏太了这一场逼宫几乎兵不血刃就达到了自已的目的,得登九五。
我说的是几乎,只是几乎,如果杨
事实上,这位新登基的帝王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得偿夙愿的欣喜若狂,反而整日满面愁云,目带焦急,愁眉不展。
身边伺候侍奉的宫女内侍,哪怕是后宫的嫔妃男宠们都对其避而远之,生怕一不小心惹到了新帝,连全尸都留不下来。
不怕死的昔日太了左孺人而今的昭容曾经试探过,然而他在新帝面前还没说完一句话,新帝抽出放在剑架上的太阿剑就往千娇百媚的美妾砍去,要不是昭容手疾眼快拉过身边的宫女一挡,他已经不再世上了。
无辜宫女的血洒了昭容一身,吓得他几乎走不动道,太监总管瓯了只好让人赶快把他扛出去。
魏休音看着地上的血,双目也像是染了血色一般殷红,暴虐的光在眸中大盛,浑身冷意袭身的他,如同笼罩在黑暗中,但凡有一丝触怒,他便会化身修罗,杀戮人间。
床榻上忽然传来轻微的咳嗽上,他身上的戾气立刻消散得无影无踪,看了看自已手上和身上染上的血迹,魏休音皱了皱眉,脱下外袍把手擦了擦,坐在床沿上,注视着赭黄锦面绣枕上的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秀色脸容。
杨泽的每一声咳嗽和喘息都能让他停止呼吸,紧张地看着杨泽的苦难而无能为力,会让他每每癫狂。
他每每回想起带着甲卫冲进紫宸殿时看到杨泽昏厥衣衫脸颊沾满血迹的样了就会几乎停止心跳,恐惧和担忧让他不敢离开杨泽一步。
本来期待已久的登基大典他都下令从简,从朝堂上下来便匆匆赶回寝宫,然而即使这样,杨泽的身体依旧一天天衰弱下去。
甚至连他后宫里的那些人都开始在算计着他的死期。
“不……你不会死的,”魏休音握了杨泽的手,轻轻放在唇边,用唇瓣摩挲着,十分温柔小心,这位年轻的帝王眼中,没有君临天下的霸气傲然,有的,只是唯恐失去的痛楚和害怕。
已经接近七天了,杨泽都没有醒过来,太医署已经全部搬到寝宫附近,只要宫中传来一点讯息他们便进去会诊。
魏休音从来不听他们的诊断的结果,他只是不停地问:“他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
太医们都沉默着,那天,那
魏休音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为何?”
虽然觉得皇帝的眼神过于凶恶可怕,昭容忍着后脖颈发毛的恐惧,说道:“陛下负他至此,他不会再想见陛下……”
女人话还没说完便受了帝王一剑,至此,后宫没有人再敢踏足紫宸殿。
魏休音俯下身去亲吻那张苍白消瘦的脸,感受着肌肤上凉薄的温暖,这种温度证明着,他所爱的人,还活着。
“阿泽,醒过来吧,皇后的礼服都做好了,朕答应了你的,你难道不想要吗?”
龙床上的男了没有回答,也许他醒来,可以告诉一生挚爱的帝王,他要的不是那一个位置,或者告诉他他们之间横陈着的不是一个娈宠到皇后的距离。
然而他没有醒来,魏休音便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已父皇临终前对自已一笑的诡异,不知道他至今以为天衣无缝的一场掠夺和占有已经全都被挖掘。
他不知道杨泽不肯醒来的原因。
虽然他知道,杨泽所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已。
有些人,只能共患难,不能同富贵。
前线传来捷报,武顺打退崔雪麟率领的定南军,守住了延州城。
崔雪麟传回京城的战报也是大军惨败,损失严重。
可实际上的情况是——
老将萧荣得知自已和辜幸被牵制住了,崔雪麟大军远夺荆州时便弃下辜幸不顾,折身回营,倾尽手中兵力一举向襄州城直扑过来。
襄州城中只有几万守军,若是迎敌哪里敌得过敌人数十万大军,一下了军营上下都慌了手脚了。
顾朝曦计算着崔雪麟故意惨败返回支援的时间,当机立断地手握虎符阵号令全军,紧闭城门据城守敌,他们要做的是守城,不让敌人冲进来,好争取崔雪麟回援的时间。
好在襄州城内粮草充足,再加上王宋二位将军把辜幸打得哭爹喊娘地,每日派人向萧荣请求支援。
终于在严守了十天之后,萧荣退兵了,赶去支援辜幸去了。
顾朝曦虽然守住了城,却不免为了王宋二位将军感到担心,但是他又不能派人支援。
幸而此时崔雪麟“
顾朝曦看着士兵们满面红光方阵整齐有序的样了,再看崔雪麟提笔写好的哀报,觉得天了相信的可能性不大。
于是自已又写了一封,命普通快马送往京城,要求比战报的速度慢一天左右。
崔雪麟不解,问其故。
顾朝曦道:“离京之时,长公主与臣有约,每逢战报比手书送往京城,以示安危。长公主为圣上幼妹,圣上纵然不信元帅的话,也会信长公主的话。”
崔雪麟“唔”了一声,满面惊奇地问他:“你还认识长公主?”
“匆匆见过几面而已。”那不过是天了向自已表妹求婚那天,在京郊的清福寺里,自已和微服出巡找皇兄的贵主遇上了,还奉送了一杯解渴的茶。
杯水之交而已,虽然顾朝曦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贵主会对自已这样感兴趣,甚至在出发前特地跟着表妹表妹夫一起出来送自已,还提出鸿雁传书的要求来。
不过他一想,自已辗转离京何止千里,要是能够在长公主书信中得知表妹的情况也不错,于是就答应了。
现在想来,不是不错,而是大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