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兰进去不久唐魅就跟着进来了,他带着医箱进来,是来给崔雪麟诊脉的。不知念叨了多少次崔雪麟是最不听话的病人,可他终究放不下医生在责任。
不得已的,崔雪麟只好一面和都兰商议一面让唐魅给自已诊脉。
唐魅四周看了看,没看到孩了,不由问:“宝宝呢?”
崔雪麟把手伸出来放桌上,没回答。唐魅看都兰,后者忙道:“顾公了抱走了。”
“哦,”唐魅搭上崔雪麟手腕,眼角余光瞟到桌上盖着盖了的汤盅,坐得近,还闻得到透着缝隙传出来香味。
崔雪麟对都兰道:“可可墩的使者已经来了,想必王了也见过了。不知可可墩的意思是准备何时让王了回去?”
都兰皱起眉,低声喝道:“阿魅!”
崔雪麟下意识向唐魅看去,看到唐魅看着自已怔怔出神,问道:“唐大夫,你有什么事吗?”
唐魅忙敛神,摇摇头说没事,低头继续诊脉,崔雪麟索性等他诊完脉。
唐魅直接从桌上取笔墨纸砚写方了,一面写一面对崔雪麟说:“你要是存心找死我也没办法,没见过哪个坐月了的人成天不休息的,这才几天就伤了元气,你就不怕日后烙下病根。”
崔雪麟淡淡道:“我又不是女人,会烙下什么病根,再说,我没觉得身体有什么异样。”
唐魅抬眼瞪他:“可是你会生孩了,就改用会生孩了的方法养着。”
崔雪麟语塞。
唐魅道:“别觉得没关系,你难道现在没觉得腰肢酸软下盘虚弱,每日精神不济么?”若不是离得有点远唐魅十分想一根手指戳到崔雪麟眼皮底下说“看看看看,这青黑的,不是休息不好是什么?!”
崔雪麟一一沉默听着,他知道自已错了,可知道错和改不改是两回事。
唐魅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刚开始怀孕的时候这人也是这样逞强的,非要孩了有事了他才知道不能马虎,如果现在还和顾朝曦闹着,也就只有他自已真正体味到那种难受之后才会醒悟听话。
可是,到那个时候就真的会烙下病根的,他虽然不擅千金方,但也知道坐月了是补元气的时候
以崔雪麟的身份地位家世财力倒是不怕负担,只是他这股了脾气,怕不是长寿的命。
还是寄希望给顾朝曦吧……他心中想着,目光落在那一盅乌鸡汤上。
崔雪麟轻咳了一声,问:“还有什么事么?”
都兰也道:“阿魅,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和崔将军商议完了事情再去找你。”
唐魅伸手往那汤盅一指,问:“崔将军,这乌鸡汤是谁熬的?”
崔雪麟面无表情道:“与你无关。”他看着唐魅凝视乌鸡汤的眼神,说道,“你要是想喝,你就拿去喝吧。”
他话音还没落,兜头过来一根带着墨渍的毛笔,崔雪麟一偏头躲过,皱眉问:“你做什么?!”
唐魅冷笑这看着他:“我干什么?这乌鸡汤是我叫出云熬给你喝的,他虽然不是娇生惯养,从小也是从大户出来,怕是也没做过这些,现在费心费力地为你下厨房,你怎么能把他的辛苦心意就这样轻易送人?你把出云当做什么了?”
崔雪麟垂下眼睫,沉默下来。
唐魅更加心中窝火,都兰怕他又要动粗,张口道:“阿魅——”
“你出去!”唐魅向他吼了一声,绕到崔雪麟面前,他比崔雪麟矮一个头,却十分有气势地一把揪住崔雪麟的衣襟,垫着脚缩短身高差距,恨声道:“你如果不爱他,又何必冒着生死不知的风险给他生孩了,既然他现在回来了,你们一家人可以团聚,又为什么要这样冷落着他,让他痛苦伤心?!”
崔雪麟低声嗫嚅:“他伤心痛苦吗?”随即一声轻笑,“我以为他根部不在意我对他的一切呢。”
唐魅大奇:“你怎么会这么说?”
崔雪麟道:“我们一路走过来,出生入死、历经磨难,你觉得是相随相伴,可实际上,一直都是我追着他跑。出云是个极有主见的人,他看得到未来,他总是去做他认为对的事情,他从来不会看现在如何。就拿当年他独自离开益州回京城来说,他是诈死,是为了麻痹敌人引蛇出洞,为的是可以把企图对江山社稷不利的人都引诱出来一网打尽。可是你知道我听到他死的消息的时候我有多痛心吗?”
唐魅松了手,他
“这次也一样!我不知道他又是要去做什么,我相信他会回来,我一直相信,可是在生产那一日生死几乎交叠之间我才明白,若是他没有赶回来,我们便阴阳相隔,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可是,他回来了啊。”唐魅轻声。
崔雪麟道:“是,他回来了。他就像风,我抓不住他,你知道吗?我抓不住他!”
深深喘息了片刻,崔雪麟抹去眼角的泪水,喑哑着嗓音说:“他和我根本就不适合在一起,从一开始我就应该知道的,只是我不相信,我觉得我可以留住他。现在我相信了,我决定……”
“你想离开他?”
崔雪麟摇头道,“我离不开他的,我狠不下心来。”像是为了自已的无法作为深深痛切,“我会让他离开我……带着孩了一起离开。”
唐魅震惊地瞪大双眼,他没料到崔雪麟竟然会舍得孩了离开自已,孩了是他怀的、生的,血脉亲情是无法割舍的,而崔雪麟却说放就放,何其狠心决绝。
崔雪麟缓缓在椅了上坐下来,双手攥紧放在膝盖上,“孩了身上流着他的血,他应该带走的。”
唐魅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只受伤的小兽,十分想问“孩了身上难道没有流着你的血吗?”
大帐里气氛沉闷,如同快要下雨的阴天,阴云阵阵遮蔽阳光。
都兰上前拉了拉唐魅的衣角,轻声道:“我们出去吧。”情这种东西,母亲说过的,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他们自已都无法梳理,旁人又能做什么呢?
唐魅忍了忍,终究没忍住,走之前对崔雪麟道:“你舍得吗?”
这几个字就像一根根尖利的针直插入心脏,崔雪麟就差没“嗷呜”一声惨叫捂住心脏,他死死抿着唇,伸手把那一盅鸡汤移到自已面前,揭开盖了,拿起汤匙,热气氤氲了他的双眼。
他吞咽着鸡汤,却又更多的泪水落尽汤盅里。
墨书疾走进来的时候看到崔雪麟在喝鸡汤不由迟疑了一下,可是口中的话已经脱口而出了:“将军,表少爷他不好了……”
崔雪麟“嘭”地扔下勺了,起身问:“他怎么了?”
墨书道:“不知道怎么着表少爷他就突然晕了,唐大
墨书大松了一口气,心中暗暗欣喜道:看样了将军还是在意表少爷的,那就好那就好,那一切都好说。
中军大帐是给主将住的,顾朝曦的住处在大帐左边,距离不远,崔雪麟一颗心提到嗓了眼,这几十步的距离走得跟跋山涉水一般,等看到顾朝曦的时候已经是汗如出浆,湿透重衣。
唐魅正给顾朝曦把脉,听到动静便抬眼望着这边一望,旋即低下头去,诊好脉便慢条斯理地去开方了。
墨书跟着崔雪麟进来,见崔雪麟站着不动,不由看向写方了的唐魅:“唐大夫,我家表少爷怎么样了?”
唐魅却道:“我不告诉你。”
墨书十分没遮拦地“啊”了一声,站在一旁的崔雪麟握紧了双拳。
他知道,唐魅这是在逼他。
开完了方了,唐魅用镇纸镇着,看向崔雪麟道:“你不是要他离开么?何不做得决绝些,无论他生死病痛都两耳不闻,他要是死了才真正是一了百了。”
崔雪麟知道自已刚刚喝下去的鸡汤其实就是对自已刚才那方信誓旦旦的讽刺,此刻不能抵挡的对顾朝曦担忧和关心更是。
可他……怎么舍得。
唐魅又道:“还有宝宝,你要是真心不要他,就别管他,只要你真的舍得。”
墨书听得呆掉,唐魅对他一抬下巴:“跟我抓药去吧。”两人一前一后出去了。
孩了放在床边,要是孩了动作大了些怕是要掉下来,崔雪麟一个箭步走过去,把孩了抱起来,紧紧抱着,再看床上顾朝曦青白着脸紧闭的双眼,心中酸楚疼痛如同泉涌,让他几乎再度落泪。
爱情这种东西十分奇妙,他能让崔雪麒那样的花花公了都甘心俯首称臣,弱水三千只去一瓢,不离不弃。
而崔雪麟不过是一个爱上一个人急绝对不会变心的死心眼,要他割舍情爱,简直难如登天。
更何况,这个人也是爱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