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幽幽的冷香笼罩在鼻尖,楚惊鸿拉着神衣袍腰间的一小块布料,仿佛连手指都沾染上了那种特殊的气息。
光滑如绸缎的银白色长发不时拂过他的面庞,勾得人心痒痒的。
神一路无言,身后追随的神侍自然不敢出声,于是整个队伍便保持着沉默。就着楚惊鸿人小步子小的缘故,队伍行走速度随着他的节奏放慢,一段不长的路最后用了两倍的时间。
他们到时席间的诸神早已等候多时,被创世神公然晾在那里,但没一个人敢没眼力见地抱怨半分,均是乖乖坐在席间,等待创世神下达命令。
神目光在场上游走了一圈,唇线笔直,眼底未起波澜,声线平平道:“前往观界台。”
众神起身应答:“是。”
于是,浩浩荡荡一群人跟在神的身后,前往观界台。
观界,意为观看下界。
观界台位于第十层天的极东,形状如一个巨大的圆盘,中间被挖空填满了云层,拨开云雾,便能从中看到此时下界的一切景象。
神界以创世神为尊,其余诸神不敢逾越祂半分,全部缀在祂的身后,规矩地仿佛连每一步都经过了精密的计算般,不前不后,恰到好处。
楚惊鸿身份特殊,被允许走在神的身侧,不用明说,明眼人也能感觉到对方为了迁就他而放满了脚步。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缀着的长长的队伍,虽然他们没有说什么,自己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整个队伍因为他的缘故而被拖慢了速度。
观界台开启的时间是固定的,若是延误了,怕是会让下界的人产生恐慌,生怕是自己的罪孽而引来神明的愤怒。
楚惊鸿松开拽着神衣袍的手,脚下步伐突然加快了许多,他咬牙坚持了一会儿,便走得满头大汗。
小孩子脚步的加快显然在大人眼里不算什么,效果杯水车薪,队伍的速度只提高了一小点。
小小的人体力被消耗狠了,走到最后已是脚步颤颤,跌跌撞撞,身形不稳。
神在后面一直注视着他,看出他后面精神疲惫,但却没有说什么。
祂在等待,等祂的阿鸿自己
回过头来发现自己,然后求祂。
世界在这一刻仿佛也站在了祂的这边,神的期待并没有落空。
下一瞬,小小的人的脚步猛地一顿,他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汗,转过身来看着近处高大的神,嘴巴一张一合的,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
神跟着停下来,好脾气地问他:“阿鸿怎么了?”
楚惊鸿抿了抿唇,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白皙的脸庞却一点点地红润起来。
他在害羞,难以启齿说出自己的要求。
神所有的耐心都用在了他身上,没有催他,只是微微躬了点身躯,专注地看着他。
额角一滴汗顺着脸颊滑下,聚在下颌线上,将落不落的,很是难受。楚惊鸿小脸甩了甩,借用甩头的力道将那滴汗甩下。
晶莹的汗珠落在地上,形成一滩小小的水晕。
终于,楚惊鸿做出了行动。他微微扬起一张晚霞拂面的脸,双眸中绽出流光溢彩,几步走到神的面前,伸出手臂,嗓音低低地说了一个字:“抱。”
话音刚落,羞赧的情绪袭来,楚惊鸿便别过脸去,很是害羞模样。
他今年才十岁,但十岁的孩子已经有些自己的自尊心,这么大了还要伸着手让人抱,实在太过羞.耻,幼稚的行为与日益升起的自尊心产生矛盾。
但神显然不这样想,楚惊鸿对祂做出的依恋行为,令神心底产生愉悦感。
祂蹲下身体,宽大的神袍拖在地上,神单手抱起楚惊鸿,将人固定在自己的臂弯间,另一边拿出一张干净的小方帕,替他擦脸上的汗渍,说的是:“怎么不早点跟我说,看你脸上出的汗。”
擦汗时,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他微热的脸庞,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楚惊鸿弯起眼睛,舒服地直哼哼。
神的嘴角便在不经意间翘起,心情一时大好,连之前见到楚惊鸿摸撒拉弗翅膀的不愉也跟着一扫而光。
祂将擦过的帕子放到一边,自有神侍回收。
神捏了捏怀中人的脸,又软又甜,手感极好,软绵绵的,像小糖糕。
祂还想再捏捏,小小的人却不乐意地哼了声:“疼。”
于是神便心中叹息
着放了手。
楚惊鸿由神抱着后,队伍的速度明显加快,不一会儿队伍便按时到达了观界台。
观界台极大,一众人群围着它也才堪堪站满一圈。
高度对于成年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身高只达人腰际的楚惊鸿来说,便很高了,所以神为了让他接下来能看清观界台的景象,将人扛坐在自己肩上。
坐着的地方突然升高,楚惊鸿小声地惊呼了下,然后便将注意力移到观界台上,眼里写满了兴致勃勃。
这是他第一次看外面的世界,虽然只能看不能摸,但只要是能见见,便能使他感到又幸福又忍不住欢呼雀跃了。
神挥挥手,驱散观界台中堆积的云雾,台中便出现了此时人间的景象。
楚惊鸿激动得心砰砰直跳,迫不及待地探长了脖子,全神贯注地看接下来台中浮现出的景象。
观界台先是通过一闪一闪的形式呈现出所有祭祀的景象,然后随机选取一地放大。
那是一个大型城镇,全镇的人聚集到广场上,安静有序地看着前方。前方摆了个大型祭坛,鲜花装饰满祭台,节日庆典专用的彩带随风飘扬,几个祭司打扮的男人正挥动着手中的法器,念念有词。
祭台上放置了宰杀干净的大盘牛肉、鱼肉、鸡肉,猩红的肉大块且肥美,被人类处理得很好,并不显得肮脏血腥,旁边放了一整张剥下来的白色牛皮,和两颗被黄金装饰的牛头。
祭台的两侧是被绳索牵着的活物,有绵羊、山羊、大白鹅和猪,它们都被打理地很干净,头部和身体上装饰着丝带与花环。
一笼雪白的鸽子被放飞,它们扑棱着翅膀,飞至天际。人们看着它们的身影,脸上露出幸福又虔诚的笑容,有的人甚至闭上了眼睛,默默地许着愿望,希望神明能够听到他们的声音。
看着这一切,楚惊鸿的眼里都在放光,这就是他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外面的世界,有着祥和,安宁,自由的气息。
这就是人类吗?他们既没有强大的力量,也没有永生不死的寿命,与天地相比渺小的仿佛是一只蝼蚁,却用他们的方式,勤劳又朴实,努力地在这片土
地上生活着。
在这一刻,楚惊鸿对观景台中的人类艳羡极了,他一瞬不瞬地看着,眼眸亮盈盈的,心中生起无比向往之意。
在神诞礼的这一天,神会倾听人类的愿望。楚惊鸿集中注意力仔细听,那些声音好像真的听到了他的呼唤,争前恐后涌来。
“神啊,请保佑来年是个大丰收年,收成能够好。”
“神啊,请保佑我发大财吧!”
“神啊,请您可怜可怜我那重病的母亲,让病魔远离她吧!”
“神啊,我希望能与我的丈夫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神啊,前几天我家的猪被人下毒药死了,请您惩罚这该死的狠毒的人吧!”
“神啊,请赐给我一段美满的爱情吧!”
“神啊……”
“神啊……”
“神……”
世界的声音犹如一只只小虫,扑扇着薄如蝉翼的翅膀,细细沙沙,繁多却并不惹人烦,热闹非凡。求得内容很多,有关金钱,健康,爱情,友情,亲情等等,也有请求神降下惩罚的,听得人忍俊不禁。
人界祭祀的时间处于黑夜与白天交际,天色冥冥之时,彼时太阳的马车经过,唤起沉睡的太阳。
太阳自东方升起,诸神站在太阳升起光芒万丈的地方,楚惊鸿坐在神的肩膀上,安全感满满。
随着太阳的出现,昏暗的天色被瞬时取代,光明降临世间。太阳慢悠悠地步行到自己的岗位上,它的身后追着圣光,圣光照下,代表众生的愿望已被神明知晓。
人们便欢呼雀跃起来,满心欢喜地期待来年的幸运,与自己能够得偿所愿。
欢庆的乐声奏起,歌声传上云霄,上达神界,人们跳着舞,挥舞着手中的彩带,喜气洋洋,好不热闹。
他们心底由衷而发的祝福与感谢,也跟着那些歌声传入诸神的耳中。
神抱着楚惊鸿,带着他一起接受整个世界的祝福。
察觉到怀中人不由自主抱着自己的脖颈,神低下头同他对视,金色的眼睛里被晕染得浮起一层暖意,祂问:“喜欢吗?”
楚惊鸿听着耳边热闹非凡的祝福,用力地点头,笑弯了眉眼,
肯定道:“喜欢!”
他明媚的笑容堪与太阳争辉,于是神也跟着笑了起来。
*
人类的祭祀结束后,诸神离开观界台前往神殿,接下来的环节便是诸神向创世神汇报阶段性的工作。
神坐在高高的宝座上,比起往常祂往旁边挪了些,留下一小半面积让楚惊鸿能够挨着祂坐下。
诸神守在大殿外,一个接着一个有序地上前来汇报。楚惊鸿就坐在神的身旁,绷着一张小脸听得认真。
但是汇报工作的环节实在无聊,听久了便感觉又无趣又累。他一贯乖巧懂事,没有明说,但脸上的表情却暴露了出来。
白软的包子脸耷拉下来,焉哒哒的。在楚惊鸿偷偷捧起脸,遮掩着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后,一旁传来清冷的声音:“阿鸿是感觉累了吗?”
楚惊鸿缓缓地转过头,眼睛水雾朦朦,努力抬起眼皮,仍在强撑:“没有,我不、不困的。”
他困得下一秒就要闭眼了,还在强撑的可爱模样,引得神不禁叹息了声,捏了捏楚惊鸿的后颈肉,声音放得又柔又轻:“困就去睡,我让撒拉弗带你回去。”
楚惊鸿缓缓地眨了眨眼,顺势扑进神的怀里,圈住祂的腰肢,脑袋在腰腹部处蹭了蹭,乖乖道:“好。”这才松开手,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跟着撒拉弗离开了。
小小的一团温暖离开后,神的神情有过一瞬的恍惚,接着低声轻轻笑开。笑完后才抚上了唇角,近些年来,祂似乎笑的次数增加了许多?
仔细想,具体是这十年以来,自楚惊鸿出生后,祂的心情几乎一直处于愉悦的状态。
在这世间有这么一个人,与祂亲密无间。
他源于自我,是由祂亲手创造出来的生命。
每当楚惊鸿望向祂时,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仿佛生了光,教人一看便再也移不开眼。他的眼底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他满心满眼望见的都是祂,就像看着整个世界。
这就好像,祂爱着楚惊鸿,而楚惊鸿也爱着祂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的“爱”还不是爱情哦!
_(:3」∠)_感觉写阿鸿的幼年时期都没什么评
论,是很无聊吗?可是没办法啊,有些东西必须要交代,而且这里是神与阿鸿悲剧的源头,他俩的核心矛盾就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