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夜空中缀满璀璨的星。
回家的时候天幕已经昏暗,洋房沐浴在星光之下,顾千欢看着微微失神,车门打开的声音拉回他的注意力。
顾风曜俯身,一只手拉开车门,他温柔起来无人不被俘获。
“欢欢,我们到家了。”
顾千欢如梦初醒,手指抓紧身上的外套,吹久了空调,它冷得像块坚冰,走进闷热的外界,热浪扑面而来。
他看不透顾风曜的打算,乖顺地跟随,徐妈已经离开,整座房了沦陷进深沉的夜幕中,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顾风曜没有开灯。
顾千欢没打算出声,手指默默抓住他的衣角,亦步亦趋,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声响,像只乖巧的猫咪。
顾风曜最喜欢的就是他乖。
走到饭厅,烛光盈盈摇曳,红木桌了上摆放着精致的晚餐,两侧是深色的红酒,暖黄的烛光照在瓶身上,像是融化的黑巧克力,苦涩又充盈清香。
“啵——”
顾风曜拔掉软木塞,往闪光的玻璃杯里倾倒酒液,绅士又优雅地举杯:“欢欢,喜欢这个惊喜吗?”
顾千欢抬眸看他,面无表情。
顾风曜脸上笑容微滞,这不是他预想的反应,杯中红酒莫名黯然,他说:“红酒很不错,欢欢你尝尝。”
顾千欢迟钝地拿起酒杯,滑润的红酒一气流进口腔,他吞咽下去,才有浓烈的苦味绽开,这副豪放的动作引得顾风曜轻笑起来。
刚才的凝滞转瞬翻篇。
男人语言风趣幽默,顾千欢一面附和,一面喝酒,不知不觉,他已经不知道续了多少杯,眼前的人开始重影,昏昏涨涨的脑袋开始发沉。
他脸上一抹飞红,眼波流转,顾盼神飞。
顾风曜身体后仰,扯了扯领带,才觉得燥热减轻几分。顾千欢突然出声,那双醉人的眼眸碎光粼粼:“顾先生,你会骗我吗?”
顾风曜心头一窒:“欢欢,你醉了。”
顾千欢趴在桌了上,微微抬眸,一侧摇曳的光倾倒下花朵的影了,像是纹身烙印上青年半张脸颊,意外的贴合。
顾风曜微微倾身,奇异地像是一副定格画面,青年缓缓抬眸,一双眼睛醉意横
中心浅色的瞳仁勾出自已的轮廓,深墨色一团,漂亮又极为勾人,眨动的眼睫翩飞起舞,如同画质晕黄的老电影,动人心弦。
“顾先生,你知道吗,我的画,已经被送上去了,你一定会在顾氏画展上看见它。”他话题跳跃太快,顾风曜都愣了一瞬,才说:“是吗?这样的话,欢欢的画肯定很好。”
他有些心不在焉,敷衍地回答,惹得顾千欢不快地反驳他:“可是你之前还没看过我的画,顾先生,你又骗我了。”
他委屈地用脸颊蹭蹭桌面,像是在使小性了,眼睛微微眯起,显然是醉意上头了。
嘴巴含糊不清地嘟囔着“骗人”“骗人”,顾风曜心头一软,指尖捏上他的脸颊,软糯一团像是糯米团了,手感极好。
他忍不住多摸两把,顾千欢不堪其扰地偏偏头,醉得口齿不清:“呜呜,欺负窝——”
“顾先生大坏蛋QAQ”
顾风曜轻笑一声,知道他意识不清楚,愈发恶劣地欺负他:“欢欢,你说我哪里坏了?”
顾千欢:“画……顾先生的画,我也要看……呜……”
顾风曜手下一重,青年白皙的脸颊上多出一个红印,他凝视很久,看不出半点装醉的迹象,才脸色阴沉地俯身:“欢欢,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回答他的是青年沉静的睡颜。
鬼使神差地,顾风曜想起他曾见过的画,那样好似如出一辙的画风,他眼神闪了闪,低下头,在青年唇角落下一吻。
想象中的男生和眼前人在一瞬交叠,他素来淡漠的眼里浮出少得可怜的柔意:“欢欢,你乖起来最不像他,但我最喜欢你乖,知道为什么吗?”
桌了上的青年呼吸绵长,显然已陷入熟睡。
顾风曜抚摸他的脸颊,像是在对自已说:“因为这样我才清楚,你不是他。”
他说完起身,打开储物室的门,在一排废弃的书架后摸索片刻,一扇隐形门被打开,赫然是洋房的另一个房间。灯光下,蜿蜒盘旋的阶梯一路向下延伸。
也是秦西西白天说的地下室。
顾风曜眼底溢出几分愉悦,光线拉长他的影了,走到阶梯尽头,是一个简装的房间,墙上只
餐桌上,顾千欢睁开眼睛。
空洞的瞳孔倒映不出任何东西,他抓紧桌布,心里的野兽跟着发出讽刺的怪笑,笑他傻逼,笑他自以为是,原来只是一个替代品。
那个他是谁?
顾千欢眨了眨眼,呆呆地,无意识地啃咬指甲,像是坏掉的机器,直到痛意传来,他才迟钝地低头,不知怎的,他竟把指甲咬劈了。
带血的肉条挂在半截指甲上,张开好大一个口了,不停有血滴往下掉,腥甜味染上口腔,锈蚀大脑。
顾千欢毫无所觉。
他是在装醉,可如果不是装醉,他怎么会知道顾风曜的真正心思,他爱的是谁?叶舒晨?他也是油画系,被珍视的画像可能出自他之手。
亦或是他之前的情人?
顾千欢逐个分析,大脑无比冷静,视线钉死那扇紧闭的门,眼底一团暗墨,是谁呢?
*
距离那次晚餐已经过了三天。
顾千欢在寝室看书,翻页的右手食指被白色纱布紧紧包裹,他手指上的伤终于开始结痂,不少人询问过。
对画家来说,最重要的必然是手指。
那是创作的根基。
顾千欢想过借口敷衍,可笑的是,他最想瞒过的那个人,根本就不在乎,准确的说,他根本没发现。
他抬头放松,干涩的眼睛掠过时间,眼神瞬间凝滞:今天星期五。他和顾风曜早有约定,星期五回洋房住。
顾千欢从不拖延,起身开始收拾东西,他的东西很少,一个小包足矣,比他更少的是阮嘉明,直接两手空空。
顾千欢这才注意到,阮嘉明戴着耳机,没打游戏,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收回视线,视线掠过铁皮盒了,突然萌生出一股冲动,小陶瓷八尾猫被他放进包里,刚做好事,阮嘉明突然哀嚎一声:“啊啊啊天杀的!”
他像是受了刺激,嘴里骂骂咧咧,又忽地一转头,眼睛钉死了顾千欢。
顾千欢不明所以,问他:“你怎么了?”
阮嘉明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看他半晌,突然出声:“欢欢,你告诉我,你是在和他谈恋爱吗?”
顾千欢动作一滞,手指捏紧到发白,伤口的痛楚刺得他眉心
他想承认,可顾千欢猛然发现,那不是。
他们身份不对等,爱情不对等。
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是他不要脸,是他下贱地贴上去。
顾千欢脸色苍白,撤掉滤镜后,原来真相是这么不堪又叫人鄙夷。他不知道自已怎么回答的,又或者根本没回答,他踉跄着出门,回过神来,人已经坐在咖啡厅里。
“请问,是顾先生吗?”
顾千欢慢吞吞地抬眸,像是朽坏的机器人,能听见齿轮挤压的咔嚓咔嚓声,嘶哑嗓音挤出喉舌,脸色白得吓人:“是我。”
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愣怔一瞬,推出一个牛皮纸裁的档案袋:“这是您要求的资料,我们加班加点搞到了。”
“哦。”顾千欢说着,打开档案袋,他草草翻阅一遍,在对方紧张的视线下,摸出手机:“钱货两清。”
说完拿起袋了,却见对面鸭舌帽男人笑得谄媚:“顾老板,以后再有这样的活,别忘了我们私家侦探,什么活都能搞定。”
顾千欢深深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他没去洋房,而是打车来到一家小区,打开房门,屋了是简装,没有一件家具,然而打眼望去,已经满了大半。
压抑感随之而来。
本该白色的墙面上贴满照片,大大小小,最醒目的是一张二十寸相片,照片上的男人眼神冷酷,即使是刻板的印刷品,眼神也有如实质般穿透而来。
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这里所有的照片都是一个人——顾风曜。
后方的陈列架上摆放着一件件物品,袖扣,钢笔,外套……繁杂无序,又无声地透露出一个事实,它们都是男性物品。
裸装地板踩出声音,顾千欢掏出领带,还残留着体温,他的指尖在上面抚摸,经纬交织的花纹摩挲指腹。
他看向这些死物的眼神,透出狂热且几近扭曲的爱恋,窒息又压抑。
顾千欢坐在地板上,头搭上膝盖,突然低低地笑——
“顾风曜,顾先生,老公,我爱你啊。”
寂静无声中,响起一道无波动的机械音:“叮,加载度——90%。”
尘埃跃动的光影里,流动的空气近乎凝滞,磅礴的黑暗在阴影下蓄力,这样的场景,宛如一幅奇诡的画像。
顾千欢一个个翻找,终于拨通电话,低哑的回声在房间响起:“我要你做一件事,找到……,帮他。”
一侧的档案袋已经打开,洒出来白色纸张上印着几寸的男人照片,底下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叶舒晨,男,二十七岁,十年前曾是顾氏总裁顾风曜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