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去到景仁宫,果然嘉贵妃已经身亡,景仁宫内外哭声一片,同在景仁宫居住的颖嫔和揆常在都在内间侍奉,流露出哀不自胜的模样。各宫嫔妃也有来此看望的,或真或假的哭悼一番,见皇后到来,都不敢擅自离去。
皇后探视一圈,问“可禀告了皇上?”
颖嫔施礼答道“嫔妾早已派人去报了,皇上传话说,令妃娘娘身体欠安,恐怕得知此事伤心过度,动了胎气,因此要瞒着令妃娘娘,皇上也就不便过来了,令礼部按规矩办理此事。”
“怕令妃伤心过度动了胎气?”皇后暗暗苦笑了一下,她想乾隆大概已经忘了自己快要生产的事了。她不禁感伤,嘉贵妃曾经也是皇上放在心尖上的人,先后为皇上生了四个皇子,如今溘然长辞,皇上忧心的,却是令妃肚子那个才刚有的胎。
颖嫔意识到了皇后的心理,忙又补了一句“皇上原本未曾让人将此事禀告皇后娘娘,想来也是担心娘娘腹中皇子。可娘娘过于体恤六宫,无所不知,还是亲自来了……夜已深了,娘娘还是早些回宫休息,嫔妾与景仁宫宫人当尽心侍奉嘉贵妃娘娘身后之事,还望娘娘勿要挂怀,凤体与皇子要紧。”
皇后轻笑着看着颖嫔,她知颖嫔素来聪敏谨慎,因此拉住颖嫔的手道“人各有命,嘉贵妃不幸先去,你也不要太伤怀,忙坏了身子就辜负了本宫的心意了。嘉贵妃没了,你以后便是这景仁宫的主位了,当多保重自己。”
“娘娘厚爱,臣妾不敢不爱惜自己。嘉贵妃姐姐仙去,嫔妾本该尽心侍奉,不敢妄自抬举自己,一切都听皇后娘娘吩咐。”颖嫔再次向皇后施礼。
皇后点点头,带着萧韫等人走出了景仁宫。滞留景仁宫已久的纯贵妃也紧随皇后身侧,一起走了出来。
漆黑的夜点缀着两排灯笼,皇后与纯贵妃就在灯笼的围绕中,走出数百步,皇后轻声问“嘉贵妃此次发病,与以往有何不同?”
纯贵妃答道“臣妾听太医说,并没有什么不同,用药也是一样的。”
“那为何……”皇后说到这里,并没有再往下问,料想纯贵妃也是不知道的,于是改口问“今日都有谁来景仁宫探望过?”
纯贵妃深知皇后问此话的疑虑,于是低头答道“今日嘉贵妃在翊坤宫昏倒之事,六宫皆知,来探望的人也多,至于说谁先谁后,停留多久,臣妾也难以详记。”
皇后点点头,似有深意的问“令妃可来过?”
纯贵妃道“这倒是没见,后宫中唯有延禧宫没人来过。刚才颖嫔不是说,皇上在延禧宫,阻挡了这里消息的传入……”
皇后冷笑一声“她倒是脱的干净。”
萧韫抬头看了纯贵妃一眼,笑道“敢问贵妃娘娘,今日可是一直都在这景仁宫了?”
纯贵妃不假思索,便回应道“自离开皇后娘娘那里就过来看看,后来姐妹们一波一波的来,这里又是太医诊病、又是秀女生事,事情也多,就一直没走。”
萧韫又笑问“那嘉贵妃今日服用的汤药,经手之人可有娘娘宫中的人?”
纯贵妃像是受了晴天霹雳一般,忙跪倒在皇后身侧,行了大礼,说“皇后娘娘明察,臣妾的人都只是在外间随臣妾探视,并不曾进里面服侍,更没有机会接触嘉贵妃的汤药。”
皇后也吃了一惊,令人扶起纯贵妃,斥责萧韫道“你好大的胆子,仗着是本宫带进宫的人,连贵妃也敢无端质问,还不赶快向贵妃请罪!”
萧韫稍稍向纯贵妃行了礼,笑道“娘娘误会了,奴婢只是提醒娘娘,今日唯有娘娘在那里呆的时间最长,可小心被有心人利用了。”
纯贵妃的神色很是怪异,只低头向皇后陈情“臣妾本不曾多想,若被人有心栽赃,还求皇后娘娘做主。”
皇后拉住纯贵妃的手,笑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知道吗?快回去休息吧!萧韫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纯贵妃行礼告退,皇后也携萧韫等人同归。回到翊坤宫,皇后又指责了萧韫一番“文蔷一向胆子小,你不要随便吓唬她,你这么随口一句提醒,她就好多天不能睡好觉了。”
萧韫却不以为然,道“她已经贵为贵妃,在后宫中仅次于皇后,皇后还当她是那个王府里的侍妾格格?”
“她不过是论资排辈,熬到了贵妃的位置,谁说位分高了,胆量就见长?”皇后叹了口气,道“罢了,我不与你谈论这些。你原说为永璂伸冤的事,都在嘉贵妃身上,你又失算了,嘉贵妃已死,可该如何是好?”
“嘉贵妃有的是儿子,还怕没人为她喊冤吗?”
听了这句,皇后忽然想起,嘉贵妃的儿子中唯一成年的四阿哥永珹,昨日刚被乾隆派遣出宫,今天嘉贵妃就死了,未免太过于巧合,也许这件事老早就是被设计好的一串连环计。
萧韫又提醒道“颖嫔方才说,皇上怕令妃得知此事动了胎气,所以要瞒着。可是,以四阿哥的性子,还能让令妃继续‘不知道’吗?”
皇后点点头,道“嘉贵妃仙去这么大的事,我理应立刻派人告知四阿哥回来奔丧,才算合情合理。”
萧韫又另为皇后谋策道“此事第一,还有第二件事,令妃现今已怀孕,接下来便不能侍奉皇上。自古以来,怀孕是被夺专宠的最好机会,娘娘该考虑这件事了。”
皇后玊玉不禁想起,当年她还是娴妃时,魏妡妧不过是一个做杂役的宫女,却心机颇重,先得到孝贤皇后的赏识,后被孝贤皇后举荐给乾隆,封为贵人。孝贤皇后不久辞世,乾隆伤心不已,竟把魏贵人当做孝贤皇后的替身一般,宠爱有加。
嘉妃追随孝贤皇后的时间最久,看到乾隆把对孝贤皇后的感情转在魏贵人身上,当然不服。也不知她在乾隆面前如何撺掇,乾隆就赐魏贵人住进嘉妃的景仁宫。嘉妃使尽手段,却还是让魏贵人晋为令嫔、令妃,自立门户,成了延禧宫的主位。
后来论资排辈,玊玉由娴妃成为皇贵妃、成为皇后,终于也得到过皇上几年青睐,皇后第一次有孕时,生恐其他嫔妃借机争宠,让娘家人在亲眷中寻觅了有几分姿色的揆氏,送入宫中,没想到揆氏居然是一个只会叽叽喳喳、做事却不带脑子的人,在宫中呆了七八年,却还停留在常在这个位置,连常在的名分,都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给的。
“嘉贵妃也算是能为自己谋划的人,却还是没能挡住自己宫中的贵人册嫔封妃,这后宫之人,若无所作为,莫说地位不保,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娘娘在这里伤感又有什么用?”萧韫忽然把皇后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皇后不禁又是一阵叹息“若说作为,令妃青春貌美,又刚怀了龙种,原有的嫔妃皆难以抗衡,新人又被她用计全部落选。我已无可用之人,又有什么办法可想,又如何作为?”
“新人还尚未离宫。”萧韫提醒了一句。
“那又如何?皇上已经禀明太后,明日全部放出宫去,又逢嘉贵妃的丧事,我难道还能奏请留下再次选秀不成?”
“留下不一定是为了选秀……”萧韫的脸上神情奇怪,让人难以捉摸。
长夜漫漫,漆黑的紫禁城,不知有谁在这一夜睡得不安稳,不知谁又在这一夜乐不可支。懿泽当真在院子里站了一夜,但不是因为揆常在的惩罚,而是她真的不想回屋看到宜庆,以及其他秀女。
天刚刚亮,皇后就来到景仁宫,先到前殿的灵堂凭吊一番,又去了后殿的院落。在灵前侍奉的颖嫔、揆常在也只好尾随皇后,一起到了秀女们暂住的后殿之偏殿。
“皇后娘娘驾到!”
懿泽孤零零的站在后院中的偏殿前方,皇后走进来,迎面一眼就看到了她。她一身狼狈的模样,像石头一样立在那里。
皇后很是奇怪,再走近仔细看时,心中已经中意。因为懿泽即便是没有梳洗,熬了一夜的憔悴,也遮盖不住她神女下凡的倾城容颜。
皇后就问懿泽“你是何人?为何不梳洗?这般模样站在这里?”
懿泽一动不动,像是没听见一样。
揆常在见状,上前怒斥道“大胆奴才!皇后娘娘问话竟敢不答,来人!给我掌嘴!”
皇后面对这样的懿泽,忽而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也是那么倔强,藐视一切,遂举手制止了揆常在的言语。
颖嫔上前拜道“启禀皇后娘娘,此女名唤懿泽,是索绰罗氏尚书观保大人的长女。都是嫔妾调教无方,使她昨夜冲撞了揆妹妹,因此被罚在此思过,竟站了一夜,致今日如此失仪,嫔妾向皇后娘娘请罪。”
揆常在慌忙解释道“嫔妾只是怕她惊扰了嘉贵妃……”
“你闭嘴,嘉贵妃不在了,景仁宫的事情自有颖嫔做主,哪里轮到你插手?”皇后斥责了揆常在,又转头对颖嫔说“颖嫔调教秀女多日劳碌,又服侍嘉贵妃生前身后,可谓劳苦功高,何罪之有?”
颖嫔再拜道“娘娘宽厚,体恤下情,嫔妾愧不敢当。”
皇后笑道“嘉贵妃生前,遵从孝贤皇后遗德,勤俭度日,连身旁侍奉之人都裁减的所剩不多,如今仙去,本宫伤怀不已,在宫中停灵七七四十九日,需要添置一些妥帖的人前去守灵。从其他宫中调人,又恐各宫中人手不足,正巧这些秀女都是知书达理的小姐,近日又受嘉贵妃亲自调教,不如选几个侍奉灵前,你以为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