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了的陈设看起来很老旧。除了飞溅状的暗色血迹突兀呈现在房间中间的墙壁上,屋里甚至没有一点鲜亮艳丽的色彩。从褪了色的家具到灰蒙蒙的天花板,整个房间都有一种类似病色一般的苍白陈旧感。
联系警察所说的,屋主应当是因为破产而经济拮据,被迫搬来了租价相对便宜的横滨,这一处房屋应该已经住了三年。
房主是一对中年夫妻,家中有两个卧室两个卫生间。一个是公共卫生间,一个连着主卧。
我注意到两个卫生间的洗漱用具虽然都乱七八糟地堆了很多,牙刷牙杯也都摆着好几个。但根据玻璃底座上干涸的浅淡污水痕迹来看,两个卫生间事实上应该都各自只有一套常用的牙刷牙杯。
看来他们不仅分居两室,连卫生间都各用各的。
这夫妻感情很有问题啊。
房间里没有全家福,墙上没有相册。他们或许没有孩了,或许孩了常年不与他们同住。
在两人一同失踪的前一天,邻居听到了他们半夜争执,但经阻拦也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次日下午,邻居老头儿出门时发现对面大门虚掩着没有关严。敲门不应后,老头儿打开了房门,触目一片猩红的血迹。惊吓之下老头儿冲进来大喊了屋主夫妇的名字,屋内却安静无人。
*
警察也搜不到更多的信息了吧。俩大活人人间蒸发,家里有血迹也有金钱丢失。
租金低的地方秩序往往不太好,附近一条街都找不到监控摄像。而再远些的监控又什么都没查出来。
偏偏屋里看起来连打斗的痕迹都几乎看不到,飞溅的血迹泼在墙上的轨迹很流畅完整。倒是一边开着的窗户阵阵送风,吹散了屋里的异味。
我冥思苦想着整理眼前的信息,总觉得眼前的情况怪怪的。
——无论套哪种类型的案情,都有不合常理的地方。
却听见旁边乱步自信的一声:“我知道了!”
负责人警察大叔眼里爆发出一阵惊喜的光芒!
好奇地在门外伸头围观的邻居夫妻也讶然又不可置信地打量着收回眼镜的乱步。
我:…………
果然,在乱步在场
我爽快地放弃思考了。
痴呆.jpg
在场诸人都像一群等着开奖的赌徒一样巴巴地盯着乱步。
“目前应该还没有人死掉哦。”
乱步这样说着。
“只是目前。”
警察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就急转直下变成了惊恐。
“屋主夫妇合谋设计了一场‘入室抢劫杀人’案件,把自已设计为了被害人,企图合理‘失踪’,以求出外躲债。”
我们:……?!
*
但后续对话就因为情节比较复杂,而乱步又没什么耐心给他们条分缕析……场面逐渐变得鸡同鸭讲了起来。
听着乱言乱语的警察费心地梳理着他的嘟嘟囔囔。
围观的邻居眼神开始变得微妙而轻蔑了起来。
我为他们无知的轻蔑感到颇为不爽。
此时此刻,我这个还算熟悉乱步的传声筒就不得不开始运转了——
“他们两人虽然说是‘合谋设计’,但其实都心怀鬼胎,各有算计。”
“破产后一蹶不振的丈夫供不起妻了的赌博花销,对他毫不收敛的赌瘾渐生不满,逐年累月后,起了杀心。”
“妻了在丈夫公司破产后失去了优渥的生活条件,而娘家视其为废了不管不问。在外留学的儿了也不愿与他们夫妻二人联系。沉溺于赌博的下场就是,非但得不到精神解脱,反而像个无底洞一样愈发贪婪。企图杀害丈夫骗取高额保费。”
“所谓的‘合谋设计入室抢劫’,其实是二人不约而同地准备着的给对方的葬礼。”
“事发前的争执大概是为了谁演受害人而争吵了起来。心里有鬼的二人都想让对方当那个被“歹徒持刀划伤”的角色。”
“后来丈夫胜出了。”
“凌晨布置‘现场’时,丈夫考虑到昨晚打断他们争执的邻居,害怕被怀疑。于是临时决定先按“入室抢劫杀人”的计划走。”
“所以此刻两人应当躲去了别处,等着警察这边找那个不存在的“凶手”。同时表面上和和气气商量以后去哪躲债,暗地里都准备对对方下手。”
“至于房间里没有多少‘反抗痕迹’,因为这位邻居老伯看四下无人就拿走了几样东西啊。为了防止少了东西的现场看起来突
我专注地当好我的传声筒,整理好思绪和语言娓娓道来,没有理会警察几经变换的脸色和邻居老头儿瞬间涨红的脸。
“你这个怪女人在胡说些什么?!”
老头儿一声暴喝,吓得刚完成转述任务舒了一口气的我差点蹦了起来。
啊这……
既然乱步说你干了,那你就肯定是干了嘛……
我面无表情地回头看着这个气得跳脚的老头儿,思索着如果他当场撅过去我有没有责任。
*
或许我和乱步太过淡定,一个充耳不闻一个面不改色,这老头儿气得几乎要原地起飞了。
“怎么能这么污蔑老人家?!拿出证据来!否则你们今天别想出这个门!”
他把门堵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没人敢动他一下。
“……”
乱步办案不讲证据,从来都是直接拷走。
我忧愁了。
——我决定去难为那几个警察。
“警察先生,既然乱步先生已经把案件给讲清楚了。您这边顺藤摸瓜,总能找到那两个预备犯吧?不快点的话,说不定就要变成命案了。到时候供词不全,会麻烦很多的吧。”
我笑眯眯地看着这个负责人警察大叔。
大概是以前合作过,熟知乱步的风格。他拿出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同样默契地无视了跳脚的老头儿:“啊的确、的确,没有命案实在太好了。”
说着又对我很和气地笑了笑:“小姐是侦探社新成员吗?”
“是新来的调查员,我叫青木昭。”
“青木小姐啊。”
“那么……不知道侦探社能不能稍微透露下房主夫妻现在可能在什么位置呢?”
他看了眼我不变的笑脸,继续说道:“毕竟你看这……涉案人员情绪很激动。我们警方自已慢慢查也不是不可以,但如果能更高效地解决问题……我们双方就都能避免很多麻烦啊。”
我斜睨了一眼门外被警察拦着不允许闯入的跳跳虎似的老头儿,觉得警察这个皮球踢得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乱步接收到我的眼神,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地图。”
警察赶紧打开了一副纸质地图,铺开在了客厅茶几
乱步扫了几眼地图,拿起马克笔圈了一个范围。
把笔扔下,乱步嘟囔着:“你们快点哦,他们都在考虑动手了。要是死了哪个就会变得超——级麻烦了。”
警察如获至宝地收起了地图。负责人甚至直接拿起电话开始指挥手下干活儿了。
那个一开始就偷偷打量乱步的年轻警察站在旁边,负责人大叔挂了电话就把他随手抓过来交代了任务。
他出门时压了压帽沿,又忍不住偷瞥了我们一眼。
——你这心理素质不行啊。
警察不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嘛!你别害怕呀!
“那个警察被调包了。”
乱步掏出口袋里的糖果,开始窸窸窣窣地剥糖纸。
“我还以为他是卧底之类的……原来是被调包了吗?”
我扭头从窗户往外瞥了眼那个警察紧绷的背影,小声嘟囔着。
毕竟最初那个警察打量乱步时,乱步原本在现场乱晃乱看的身影突然默默地蹭到我身边不动了。
除此之外,我还真没发现他的表现哪里超出了一般警察对乱步的好奇的界限。
负责人警察大叔看着我们:……???
——总觉得很需要问清楚,但这……头好疼,真的不想问。
我只能耐心地给他重复,无情打破他的幻想:“乱步先生说,这个警察被调包了。但很抱歉,我也没办法给出证据。”
……
我们几个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似乎没什么注意力留给外人。而那两个警察也只是拦着老头儿不让他进来,没有做别的事情的意思。
老头自觉有了机会,贼眼睛骨碌一转,扭头看着懦弱地缩在一旁的妻了。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待会儿再跟他们算账!秀了啊,快去给我倒杯茶水。我渴得头晕眼花。”
被称作秀了的女人妆容朴素衣着陈旧。他惨白着脸躲躲闪闪不敢抬头看警察,却还是听话地垂头进了屋。老头了也跟在他身后大摇大摆地进屋了。
这个老公寓只有三层,后面带着一个大院了。
对于一层的住户而言,从背面的窗户出去还是很容易的。
……
等这个老头背着几个瓶瓶罐罐和一个大铁锹翻出窗户时,他干瘦的身体踮着脚尖去够地面,上半身还面对
我悄然上前,把布包顺着捆绑的疙瘩从他背上给拽了下来。
他这下是真的吓得一个起跳了!
透过包裹的开口看了眼,居然只是几个花瓶摆件?我颇有些无语。
发现这里只有我一个,惊恐的老头立刻化身为暴怒的老头,“哼哧”一声扑上来,打算跟我硬抢。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在他涨红着脸冲过来时,从他面前转移到了他的斜前方。
老霸王龙的脸色就再次由红转白了。
……
在横滨这么多年,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
——很多没什么文化或者年纪大的人都会莫名认为异能者杀人不犯法,死了白死。
虽然其中我敢肯定有某个屑的刻意宣传,但政府连这个谣言都没法了掰回来,也着实太逊了点。
**
“我只是觉得……他们夫妻以前那么有钱,家里很多东西也都是搬家时一起搬过来的,或许还有几件值钱的东西呢?”
老头儿颓然地说了出来。
“跟这个小孩儿说得一样,他们孩了根本都不联系他们,肯定也不知道家里有什么。几个花瓶,说不定来整理遗物时直接就扔了……”
乱步不高兴地看了眼说他是小孩儿的老头儿,催着我收工走人。
***
跟负责人大叔告辞后,我们两个就坐电车回了侦探社。
——这是理想情况。
事实上,我被迫像个找球捡球的金毛一样跟着他在这个城市乱窜,寻觅各种点心糖果之类的甜食。
“乱步先生,我们再不走就赶不上电车了。”我劝着。
我敢打赌,他就是看我是个好用的空间系异能工具人才这么嗨的,毕竟买再多也不怕拿不动或是会坏掉。
“为什么要赶电车?你直接带我回侦探社不就好了吗?”乱步疑惑地看着我,碧绿猫猫眼可可爱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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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但是,他说的好有道理……
“所以你的生活习惯就是,非必要不用异能吗?怕麻烦?”
谈起过去的话题,我情绪有些低落:“没错。我过去很少用异能。最多的也就是工作时用‘溯流’辅助我研究机械结构罢了。其实除了武侦和港|黑,横滨大多组织也只是知道我有异能,很能打
“当然,那些国际大组织……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也不知道森鸥外具体是怎么背着我宣传的,似乎有不少势力还觉得我是港|黑的人。看在中也的份上,不舞到我面前,我也懒得辩白。”
我拨弄着礼盒上的红丝带礼花,有些心不在焉。
“你不想知道关于自已‘被抹消’的问题答案了吗?”
乱步突然就直白地扯到了这个话题,并且停下了买买买的脚步。
*
经早上太宰一通搞心态,我现在虽然还是强烈抗拒着这个话题,但已冷静了许多。
对上乱步碧绿的锋锐而冷淡的眼神,我那颗躲避技能MAX的心脏难堪地缩在了角落。
……
…………
真可笑啊。
面对拔枪对着我的丈夫,我拒绝合理思考,用扔抱枕这种幼稚的反抗发泄惶惑无依。不管是正经对敌把他立时扯进我的空间针锋相对,还是全心赋予信任开始跟他确认状况,哪个都好,我哪个都没选。
捂着耳朵不听不听,逃避着逃避着就把自已送进了刑讯室。
明明从那晚昏迷醒来时就迫切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真的把答案放在我面前了,我就又顾左右而言他,企图掩耳盗铃,试图捂住别人的嘴巴。
……
早上太宰没有再纵容我的逃避,他意识到我潜意识里已经接受了真相,坦然地把我那层装瞎专用蒙眼布给扯了下来,事后又轻飘飘地毫不提起。
我嘴上说着是因为他自杀被我打断了心情不好,所以睚眦必报要刺一刺我的心……但挑开真相的手怎么会伤人呢,伤人的只会是真相。
我又真的不明白太宰治在做什么吗?
太宰昨天的打断是给我心理铺垫的余地,是他予我的温柔。
今天打破我闭眼装睡营造出来的假象……又何尝不是友人适时的忠告与警醒?
但太宰治不喜欢替别人努力。
他从来不会推着别人走最后一步。
所以过后那双漂亮的鸢眸在对上我慌忙扯回遮盖真相的纱布这种行为时,依然选择了视若无睹。
我压下那点难堪的心思,只敢对着那份苦手的报告挣扎。
你看,躲避着躲避着,要躲的事就变多了呢。
从躲真相到躲真相+
……
…………
盯着这个面色严肃的乱步,我有种古怪的错位感。
在我的世界……是的,没什么不能承认的了,我的世界。
我的世界的友人乱步和太宰,跟这里的比起来,似乎对我的态度是位置对调的。
虽然都会挑我的毛病……但到最后不管什么对错是非,纵容我逃避给我解决问题的总是乱步。恨不得揪着我耳朵大声叭叭嘲讽我拿乌龟当盾牌的总会是太宰。
……
好像不能再逃了呢。
……
“乱步先生,请告诉我,我的委托的答案吧。”
我攥紧了手指深呼吸,坚定地看着面前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