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木菲儿拉了拉李左明的衣角,“菲儿不怕哦,菲儿胆子很大。”
“胆子真的很大吗?”
“哥哥晚上陪菲儿睡觉,菲儿什么都不怕。”木菲儿的眼睛闪闪发亮。
李左明松开木菲儿的耳朵。
“你保护自己的妹妹,居然保护到这种程度……”汪子落眼神闪动,“这样看来,你大概也能体会到,那种爱一个人,爱到死去活来,痛不欲生的感觉。”
“跳过割腕的事情,继续你刚才的话说。”李左明没接汪子落的话茬。
“割腕后,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失去了意识,渐渐昏迷过去。后来,我醒过来时,就在医院里。医院的护士告诉我,是辅导员发现了我。我醒来后没多久,辅导员就背着单肩包,急匆匆地赶来。
我住了一个星期院,那期间都是辅导员在温柔地照顾我。我以为我和辅导员的关系和好如初,我们依然能继续做恋人,没想到,我们我出院的那天,她站在医院门口,忽然扇了了我两个巴掌。接着,一句话不说,转身离去。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是被她打懵了,还是没有从她忽然的转变中回过神,总之,我忘了上去追她。等到我终于反应过来时,她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去学校找她,却被告知她早就辞了职,连宿舍都在一个星期前退掉了。自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她彻底从我的世界中消失。那个狠心的女人,她抛弃了我!”
汪子落双拳重重锤在桌面上。
“您好,客人点的葱烧海参。”
服务员站在餐桌边,将盛放海参的白瓷盘放在李左明和木菲儿中间。随后说了声轻慢用,转身离去。
李左明向白瓷碗看了一眼。
两条宛如巨型毛毛虫的黑褐色海参,躺在餐盘中央,身上淋着咖啡色的酱汁。海参旁叠放摆盘六颗熟葱白,葱白上同样淋着咖啡色的酱汁。
木菲儿拿起筷子,夹起一只海参,放在李左明吃牛排的盘子中。
李左明的脸时成青黑色。
“菲儿,白老师只吃了水果沙拉,营养不均衡,我觉得这只海参应该让白老师吃,给她好好补充补充营养。”
“没关系,菲儿这只海参给白老师!”
“那怎么行呢,这海参是菲儿特意点的,菲儿怎么也该尝尝。”
李左明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盘里的海参夹起来,放在木菲儿碗中。
接着,将装着剩下一只海参的磁盘推给白恋歌,“白老师,这是菲儿的一片心意。”
“谢谢,但是我不吃海参。”白恋歌的耳链摆了摆,将海参推到李左明面前,“我闻到海参的味道,肚子会不舒服,所以这只海参给李左明同学吃吧。”
李左明头顶的呆毛歪下去。
接着又翘起来。
“那这两块海参都给菲儿吧,菲儿只吃了鳕鱼饭,肯定没吃饱。”
“不行,这是我特意给哥哥点的海参!”木菲儿夹起海参,放在李左明盘子里,“既然白老师不吃,那菲儿要和哥哥一起吃,如果哥哥不吃,那菲儿也不吃!”
“是吗……”
“哥哥先吃,菲儿在吃!”
李左明叉起海参,苦着脸,慢吞吞地咬了一口。
“我和辅导员分手之后,陷入到和我母亲去世时一模一样的绝望和恐惧中,我把自己关在租的房子里——
当初租那间房子,就是为了和辅导员偷偷约会,辅导员离开后,她带来的一些洗漱用品和衣物,依旧留在那间屋子中,而我连丢掉那些衣物的勇气都没有。
后来,有一天,一个女孩在门外敲门,称自己是房东的女儿,过来检查一下这段时间房屋的状况。
我租的那栋楼是房东自己盖的老的筒子楼,经常会出现脱皮、漏水等状况,所以房东时不时会来检查。
我打开门之后,看见一个年轻女孩站在门外。那就是我和我妻子,和凝声的妈妈,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李左明终于吃完海参。
这家店的海参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腥臭。但那股味道,李左明依旧难以忍受。
他张开嘴,手在舌头上扇了扇,想要将口中残留的海参味道扇走。接着,夹起一段葱白,放在嘴里拼命咀嚼。
葱白微辣的香味压下嘴里的腥气,李左明顿时感到轻松不少。
“我妻子当时二十二岁,比我大两岁,刚刚大学毕业,在一家小学当老师。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并没有多少印象,因为我当时依旧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中……”
“但是你却没有再割腕。”李左明忽然说道。
汪子落的嘴唇哆嗦一下。
“你明明在自己家里,不会被任何人干扰,却没有再自杀。因为你知道,你这次哪怕自杀,也换不来辅导员的回心转意。
自杀从来不是你的目的,只是你用来将辅导员绑架在你身边的手段。当这种手段无用时,你哪怕真的很痛苦,也没有再自杀了。
当然,更主要的是,你知道如果在自己家里自杀,你真的会死掉。而你根本没有真正死掉的勇气。这就是你吗,汪子落先生?”
“她她她……她进屋后,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汪子落的声音变得结巴。
李左明喝了杯啤酒。
“我租的房间……因为之前已经整修过一次……因此并没有多大的问题。我妻子当时手上拿着一个账本,上面却没有记账,而是条理清晰地写着她检查过的房间中的问题。
她在我房间里转了一圈,着重看了看上次整修时留下痕迹的地方,还用手摸了摸墙壁上的新刷的墙漆。
然后到卫生间,将卫生间的水管和地砖也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这才点点头,说房间没问题。然后在账本上写下我的房号,打了个对勾。
我以为她会离开,给她打开门,她却忽然转过头,问我你是月工大学的学生吗?我说是的。
那栋筒子楼离月工大学很远,当初为了避开学校的学生和辅导员约会,我特意租了这么偏远的地方,没想到却被她一眼看出来。
她这才告诉我,她也是月工大学的学生,比我大两届,在学校见过我,稍微有些印象。我点点头,不想多聊,随口问了一句你现在在读研究生么?她说没有,她已经工作了,在一所小学当老师。
我听到老师两个字,脑海中忽然浮现我去世的母亲,和刚刚分手的前女友,顿时心中升起一股火气,别过头,坐回沙发上,不再搭理我妻子。
没想到我妻子却没有介意我的态度,而是坐在我身边,两只手夹在膝盖中间,往前倾着身子,从下面看我的脸,说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告诉姐姐哦,姐姐作为过来人,会给你指点迷津的。
我被她的视线看得心慌,转过头,说我失恋了。我妻子说啊,原来是失恋啊,真是可怜!我顿时气得嗓子疼,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她却抿着嘴,嘿嘿笑了笑,伸出手,揉了揉我的脑袋说失恋可以,但是要按时吃饭,而且千万要注意防火哦,不要迷迷糊糊地烧着了什么东西,人烧坏了没事,房子烧坏了可就麻烦了。
我咆哮说人难道不如房子重要的吗?我妻子说人当然比房子重要,但是失恋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可怜虫,远远没有房子重要。我被她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但是,那确实我自从失恋后,第一次感到自己是活着的。”
雨水拍打窗户。
饭店正下方,两个行人打着伞,艰难地在雨幕中行走,脚踝被地面湍急的雨水淹没。
“后来,我妻子便以担心我失魂落魄把房子烧了为借口,经常往我家里跑。而且她有房间的钥匙,我想拦都拦不住。
她帮我打扫屋子,给我做饭,为我洗用了一整个冬天,一次都没有换过的床单。那几天我心情沮丧,也没有去学校,就跟她两个人呆在房间里。
我话很少,全是我妻子一个人在絮絮叨叨:检查屋子时,遇见一晚上用了十只安全用品的年轻情侣租户;学校音乐教室中午,里面的钢琴会自己弹奏;她所住的小区,半夜三点传出尖利的婴儿哭泣声,结果发现却是野猫在发情……她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奇怪的是,她明明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对我说过,我却渐渐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了。我从一开始对她擅自闯入我生活的抗拒,到慢慢接受到,到最后喜欢上她,于是,我向她表白了。
我大学毕业后,我们结了婚,第二年生下了凝声。”
“你有这么好的妻子,却在她生病住院后,又勾搭起其她女孩,你对得起她么?”李左明冷声道。
木菲儿握紧木勺,瞪着汪子落。
“我和恋歌在一起,正是因为害怕失去她!我从来没有背叛过我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