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韦……”
魏青青背着一只斜挎包,站在距离韦孝谦和罗曼娇大概五米远的位置。
韦孝谦和罗曼娇两个人,正亲昵地手挽着手。
魏青青的视线缓缓下移,旋即,落在罗曼娇和韦孝谦牵在一起的手上。
她呆了一下,两只手紧紧握住斜挎包的带子。
韦孝谦的脸顿时一片苍白。
罗曼娇也怔了怔,一只手放在胸口,担忧地看着魏青青。
韦孝谦脑海上滚落豆大的汗珠,勉强挤了个笑容。
“青青……你怎么在这里?”
“我心情不好,到江滩公园散心,旁边这位……就是你女朋友吗?”魏青青看着罗曼娇的脸。
“是的。”韦孝谦硬着头皮道。
“你好。”魏青青向罗曼娇礼貌地点了点头。
韦孝谦怔了一下,青青似乎没有认出娇娇的身份?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松了口气。
但接着,他的心莫名地刺痛一下。
“你好。”罗曼娇的表情也放松下来,“你是小韦的同事魏青青吧?小韦经常在我面前夸你,说你长得漂亮,工作能力也很强,今天见面,果然是个标致的大美人。”
魏青青的脸稍微红了红。
她低下头,左手食指搅着自己耳边的长发。
“小韦真的……这么说吗?”
“当然。”罗曼娇看向韦孝谦,“是不是,小韦?”
“啊……”韦孝谦悄悄看了罗曼娇一眼,罗曼娇冲他眨眨眼,韦孝谦揉了后脑勺,“对,是的。”
“谢谢。”魏青青低声道。
旋即,她抬起眼帘,看了看罗曼娇,眼神中浮现一抹迷茫的神采。
“我们之前在哪里见过吗,为什么我感觉你很熟悉,却想不起来?”
罗曼娇的脸色变了变。
她紧紧握着韦孝谦的手,掌心溢出汗水。
接着,她仰起脸,求助地看着韦孝谦。
韦孝谦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那个……青青,我们现在还有其他事情,下次有机会见面,我们再仔细聊。”
说完,拉着罗曼娇的手,便往和魏青青相反的方向走。
罗曼娇右手被韦孝谦牵着,左手挽住韦孝谦的手臂,顺从地跟着韦孝谦。
她低着头,尽量不让魏青青看清自己的容貌。
然而,两人刚刚迈动脚步,魏青青的声音便追过来。
“等等……”
韦孝谦浑身一震。
罗曼娇也将脸埋进胸口,紧张得手臂颤抖。
一时间,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四周传来行人的喧嚣声。
良久,韦孝谦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过身,看着魏青青。
“青青,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你女朋友到底是谁,为什么你们要刻意回避我?我之前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她?”魏青青抿了抿嘴唇。
韦孝谦轻轻将罗曼娇拉到自己身后,往前站了一步,将罗曼娇的大半个身体完全挡住。
罗曼娇也不反抗,顺从地低着头,只半个脑袋露出韦孝谦的肩膀。
“青青,你记错了,这是你们第一次见面。”
他本来便不擅长说谎,现在情急之下说谎,脸不由涨得像猴子屁股,牵着罗曼娇的手也在轻轻颤抖。
魏青青看着韦孝谦的表情,哪里还不知道实情。
“你……你骗我,你在撒谎。”她颤声道。
旋即,她忽然转头,眼神如两柄利剑,穿过韦孝谦的肩膀,瞪着罗曼娇。
“你……你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罗曼娇深深低着头,两只手放在胸前,紧紧按在自己胸口。
“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你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忽然,魏青青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她低着头,瞳孔缩成两颗黑点,直勾勾地看着地面的鹅卵石,“见不得人的事情……见不得人的事情……难道说……难道说……是那个人……”
“青青,你不要再追问了。这样追问下去,会伤害所有人,包括你自己。”韦孝谦语气哀求。
“不行,我一定要弄清楚,你不会跟那种女人在一起的对不对?你说过自己不喜欢那种女人的……”魏青青红着眼睛,泪水几乎快涌出来,“求求你,小韦,告诉我她的名字……不然……不然我真的无法说服自己……你为什么……会和你这种人在一起……”
“青青……请你不要再这样了……”
“我偏要这样!你告诉我,她不是那个人对不对?她不是那个人,对不对?”
韦孝谦看着地面。
天空的月色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三人旁的路灯,散出昏黄色的灯光。
三只飞蛾围着路灯的灯罩,扑通扑通扇动着翅膀。地面投下它们狰狞而巨大的阴影。
“看来,你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了。”忽然,罗曼娇轻轻开口。
韦孝谦猛然扭头,错愕地看着罗曼娇。
魏青青的表情也同时凝固。
“果然……是你……”她的声音变得嘶哑。
“没错,我是之前抱着那只流浪猫,去过你们医院的人。”罗曼娇抬起头,平静地和魏青青对视,“我叫罗曼娇。”
“为……什么……?”魏青青的身体轻轻晃了晃,“你为什么……要对小韦下手?”
“因为我喜欢他,我想要跟他在一起,我想要让他当我的男朋友,就这么简单。”
“所以你就在小韦在伤心的时候,趁虚而入,用钱把小韦锁在你身边吗?”
“是的,我在他最痛苦,最难过,最需要支持的时候趁虚而入,利用他内心的空虚勾引他。还在他拒绝我的时候,用金钱作为诱惑,令他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而屈从我,从一开始,我就对他图谋不轨。他和我在一起,全然是身不由己的,是被我绑架和蛊惑的。你如果有什么不满,尽管向我发泄,我都毫无怨言。”
“你这个贱女人……你怎么能对小韦这么做,你怎么能对那么单纯善良的小韦,用这种卑鄙的方式,你毁了他!”魏青青咆哮大吼。
忽然,她捏紧双手,向罗曼娇走过来。
“青青,你做什么……”
韦孝谦抬起手,往前走了一步,拦住魏青青。
“你让开,我有话要单独和这个女人说。”
“你有什么话,站在这里说。”
魏青青盯着罗曼娇,“这是我们两人的事情,你难道要把小韦牵扯进来吗?”
“小韦,你让开,让她过来。”罗曼娇低声道。
“可是……”
“小韦。”罗曼娇抬起头,垂下眉毛,温柔地笑了笑,“没事的。我会解决这件事情的,让魏青青小姐过来吧。”
“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
韦孝谦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向旁边退开。
魏青青重重地哼了一声,走到罗曼娇身前。
“青青小姐,你……”
罗曼娇话未说完,忽然,魏青青一巴掌打在罗曼娇脸上。
“啪——”
刺耳的巴掌声。
罗曼娇的头发顷刻间散开。
她的脸侧向一边,眼睛茫然地睁着,嘴角飘出血迹。
“娇娇!”
韦孝谦失声惊叫,急忙上前,扶住即将跌倒的罗曼娇。
罗曼娇趴在韦孝谦怀中,眼睛已经茫然地睁着,定定地看着自己前方。
她嘴角流出一串血迹,脸上也浮现出五个红肿的巴掌印。
过了好半晌,她眼睛的神采才渐渐恢复。
她嘴巴像吐泡泡的鱼,轻轻动了一下,接着转过脑袋,怔怔地看着韦孝谦。
“小韦?”
“娇娇,你没事吧?”
“我……没事。”
罗曼娇呆呆地从韦孝谦怀里站起来,手指轻轻自己红肿的脸,接着睫毛一颤,肿起来的那部分脸上的眼睛忍不住眯起来,嘴里痛苦地“嘶”了一声。
“娇娇,我带你去看医生吧。”
“没关系,我没事。”罗曼娇摇摇头,将自己额头前散落的头发,梳在耳朵后,接着看向魏青青,“青青小姐,我们接着刚刚的话吧。”
魏青青呆了呆,“接着刚刚的话?”
“你刚刚不是有话想对我说吗?”
“我……”魏青青抿了抿嘴唇,忽然眼神变得凶恶,“我什么话都不想对你说,我只想狠狠地教训你!你这个贱女人,你为什么勾引小韦?这个世界上那么多渣男你不找,你为什么偏偏要对小韦下手?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他。”
“够了!你这种花钱包养男朋友的渣女,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罗曼娇低下头,没有说话。
“青青,不要再说了。”
“我偏要说!都到这种时候了,你为什么还要帮着这个女人?难道还是舍弃不了这个女人的钱吗?”
“我跟娇娇在一起,不是为了她的钱。”
“那是为什么?”
“因为……”
韦孝谦低下头,攥紧双手。
路灯旁的飞蛾越发用力地振翅。
翅膀打在灯罩上,发出“嘟嘟嘟”的声音。
“你说话啊!你究竟为什么要跟这个女人在一起?!”
“因为……”韦孝谦抬起头,“我喜欢她。”
魏青青呆住了。
她张着嘴,缩着瞳孔。
罗曼娇的身体也轻轻颤了一下。她仰着头,定定地注视着韦孝谦的脸。
“怎么可能……”魏青青颤声道,“你怎么可能喜欢这个女人……你之前明明说过……你喜欢像我这样漂亮的女人……你怎么会喜欢这个丑女……”
“对不起……”
“你撒谎,你是为了她的钱,才跟她在一起的对不对?对不对?”
“青青,对不起,我不该对你隐瞒的。”韦孝谦低声道,“但是我确实,发自内心的喜欢娇娇,我越是跟娇娇相处,我越是喜欢她。她温柔、善解人意、不管我做什么都无条件地支持我,像姐姐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她让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怀和爱,更主要的是,她让我体会到了我从未体会过的,家的温暖。我再也无法离开她了。对不起。”
魏青青眼中的泪珠夺眶而出。
“你说的这些,都是认真的吗?”
韦孝谦点点头。
“没想到你当初拒绝我,居然是为了这个女人……韦孝谦,我不会原谅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魏青青说完,捂着脸,转头跑开了。
“青青……”韦孝谦看着魏青青的背影,喃喃道。
这时,他腰间忽然被人轻轻推了一下。
他转过头,看着罗曼娇。
“去追她吧。”罗曼娇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她是真心喜欢你的。如果不追上去,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但是娇娇……”
罗曼娇摇摇头,接着垂下眼帘,看着地面,“我没关系。”
韦孝谦转过身。
他轻轻握住罗曼娇的手,坚定地摇了摇头。
“小韦?”罗曼娇的手变得冰凉。
“你才是我的女朋友,我怎么能这个时候,抛下自己的女朋友,去追别的女孩呢?”
罗曼娇的瞳孔微微缩了缩。
旋即,她忽然轻轻将手从韦孝谦手中抽出来,温柔地揉了揉韦孝谦的头发。
“小韦,谢谢,刚刚你能够在青青面前说你喜欢我,我已经很感动了。但是我知道,你其实是在骗青青的吧?”
“我没有……”
罗曼娇的食指,按在韦孝谦嘴唇上。
她的表情越发温柔。
然而眼睛里渐渐浮现水雾。
“小韦,你不用再勉强自己,对我说刚刚那种话了。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我从小到大,不会被任何人喜欢,不会被任何人在乎,也不会被任何人接受,你怎么会真的喜欢上我呢?你能说出喜欢我三个字,对我而言,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快去追青青吧,再晚一些,就再也追不上了。”
韦孝谦摇摇头,“我不去。我刚刚说的话,都是真心的。”
罗曼娇笑了笑。
她将脸颊旁的头发,捋顺到耳后。
“小韦,既然已经发生这种事,我刚好有件事情,要对你说。”
“什么事情呢?”韦孝谦定定地看着罗曼娇。
“小韦……我们分手吧。”
韦孝谦脸上所有的表情,全都消失了。
“为……为什么……娇娇为什么突然说跟我分手的话?”忽然,他怔了一下,急声道,“难道是因为青青吗?我已经跟青青分手了,以后也不会和青青有任何关系,娇娇……”
罗曼娇摇摇头。
“不是因为青青的事情,而是我本来就要和你说的,就是这件事,只是我原本准备回家后说,但既然发生这种事情,就在这里说了。”
“这么说……你今晚……一开就打算和我分手么?”
罗曼娇脸色苍白地笑了笑,抬起头,看着天空的月亮。
“我已经没有钱……再继续给小韦了。公司知道了我的事情,我被公司的员工们联名举报,辞退了。以我现在的情况,想要找到新的工作几乎不可能。所以从现在开始,我无法再给你钱了。”
“我……我不要钱……我已经拿到兽医证了,不需要你再给我钱了。”
“是啊,小韦不再需要我的钱了,小韦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所以我才能够,放心地和小韦分手。”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韦孝谦语无伦次,“我的意思是,哪怕你不给我钱,我也愿意继续跟你在一起,我不要你的钱。”
罗曼娇瞪大眼睛,瞳孔缩成两颗黑点。
她的肩膀轻轻耸动。
“小韦……你说……什么?”
“我现在可以自己挣钱,你找不到工作也没关系,我可以养你,我可以养活我们两个人。娇娇,别离开我。我不要你的钱。”
“可是……为什么?我们之前不是约定好了吗,我给你钱,你当我的男朋友,为什么现在我无法再给你钱。你依然愿意当我的男朋友呢……为什么呢?”
罗曼娇揪着自己连衣裙的领口,表情茫然。
“因为……我喜欢你。”
一阵风吹起罗曼娇的长发。
罗曼娇忽然捂着嘴,眼睛里涌出水雾。
“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娇娇。我刚刚对青青说的话,也全都是真的。”韦孝谦轻轻牵起罗曼娇的手,“我不是为了你的钱,才和你在一起的。我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喜欢你。我想和你一辈子生活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我们会结婚,会生孩子,会过上幸福的日子。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哪怕你一辈子都找不到工作,也没关系,我会努力工作,我一定会养活我们一家人的。”
韦孝谦抿着嘴,泪眼朦胧地微笑。
“娇娇,让我继续当你男朋友好么?”
月工河对岸,忽然炸起一束烟花。
江滩公园的市民们纷纷仰着头,嘴里发出惊讶的赞叹声。
“似乎是为了庆祝高三学生高考结束,特意准备的烟花呢。”
“好漂亮啊。”
“可惜我没有男朋友,不然跟男朋友一起在河边看烟花,别提有多浪漫!”
“你虽然没有男朋友,但是你有女朋友啊!”
罗曼娇低下头,定定地看着自己被韦孝谦牵起的手。
接着,她的嘴唇开始颤抖,眼睛里也充满了水雾。
烟花倒映在月工河的水面上,水面也变得五颜六色,斑斓多姿。
罗曼娇缓缓蹲下身,将手从韦孝谦手中拿出。
她捂着脸,肩膀轻轻耸动。
接着,她嘴里发出沙哑的,嚎啕的哭声。
“啊啊啊啊啊——”
这哭声在她心中,压抑了二十六年,终于在今天,哭出来了。
她哭得歇斯底里。
烟花轰鸣的爆炸声,将罗曼娇的哭声淹没。
巨大的烟花光幕下,罗曼娇的身体瘦弱而小巧。
韦孝谦蹲在罗曼娇身前,抱住罗曼娇,轻轻拍打罗曼娇的后背。
他自己的脸,也已经全被泪水打湿。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半晌,烟花结束后,罗曼娇的哭声也渐渐止住。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韦孝谦。
“小韦……真的喜欢我吗?”
“是的,我喜欢娇娇。我想要继续当娇娇的男朋友。”
“谢谢你小韦,我也喜欢你。”
罗曼娇露出温柔的微笑,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她站起身。
韦孝谦跟着一同站起身。
“今晚的月亮真圆呢。”罗曼娇仰着头,看着天空的月亮。
“是啊。”韦孝谦和罗曼娇肩并肩站着,也仰着头。
“小韦,今晚谢谢你。”
“我们现在去吃饭么?”
罗曼娇摇摇头,“今晚,我可能不能跟小韦一起吃饭了。”
“为什么?”韦孝谦转过头,看着罗曼娇。
罗曼娇手在脸上摸了一圈,羞赧地笑了笑。
“我的妆花了,而且现在有些累,明天好吗?明天我再陪小韦一起吃饭。”
“明天吗?”韦孝谦颇为沮丧地垂下脑袋。
罗曼娇拉起韦孝谦的手,“明天,我一定会陪小韦吃饭的。”
“好,那我现在送你回家。”
罗曼娇摇摇头,“不用,我想自己走一走,刚好理一理脑海中的东西。”
“你一个人,没关系么?”
“没关系,反正之前,我都是一个人的。”
韦孝谦的心莫名地一痛。
罗曼娇举起手,摆了摆。
“小韦,再见。”
韦孝谦也摆了摆手,“娇娇,再见。”
罗曼娇走出五米,忽然转身,看着韦孝谦。
“小韦,下个月过来看看活活哦。”
“好的。”
罗曼娇微微一笑,消失在夜色中。
韦孝谦看着罗曼娇的背影,轻声道:“娇娇,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