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孝谦走到江滩公园时,接到罗曼娇的电话。
“小韦,还没有下班吗?”
“已经下班了,马上就回去。”韦孝谦的手紧紧握着手机,手指微微颤抖。他尽量放松自己的声音,但喉咙依旧紧巴巴的,好像脖子上扼住了一只手。
“好,那我在家里等你。路上注意安全哦。”
“嗯,我很快就回去。”
韦孝谦放下电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一对情侣手挽着手从他身边经过,其中的女孩稍微侧着头,向他看了一眼,对自己的男朋友说道:“那边那个人,似乎有些不对劲呢。”
“大概是喝醉了酒吧。不要搭理他,不然被缠上可就麻烦了。”男朋友护着女朋友,警觉地看了眼韦孝谦,快步走远。
韦孝谦回到家,打开门。
家里却漆黑一片。
“娇娇?”他愣了一下,轻轻叫了声罗曼娇的名字,却没有人回应。
“娇娇,你在么?”
依旧没有人回应。
韦孝谦打开灯,换掉鞋之后,走进客厅。
狭小客厅包括了厨房,客厅和卧室,正对着门是厨房,厨房旁摆着一张餐桌,勉强可算得上是餐厅,餐桌右手边是一张单人床,那里就是韦孝谦睡觉的地方。
如果两个人同时挤在客厅里,连转身的空档都几乎没有,必须一个人挪到另一边,另一个人才能通过。
但是,房租便宜。
在月工市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这间单人公寓的租金,只要1200块钱。
“娇娇?”
这时,韦孝谦的目光,落在餐桌上。餐桌上盖着一张蓝色的桌布,桌布下凸起一大块轮廓,从形状看,像是个正方体的盒子。韦孝谦记得自己出门前,餐桌上什么都没有,为什么现在会多出一张桌布呢?
他纳闷着,走进客厅。
从房门到客厅,需要经过卫生间。他刚刚穿过卫生间,走到客厅的墙边,忽然,从右面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
“嘭!”
韦孝谦吓得打了个哆嗦。
接着,他看到散开在半空中的,五颜六色的礼花和彩带。那些礼花和彩带缓缓从半空中飘落,落在他头发上,睫毛上,鼻尖上和衣领上。他呆呆地仰着头,定定地看着这一幕,不禁有些失神了。
“恭喜小韦,顺利通过兽医考试!”罗曼娇从墙后跳出来,欢快地拍着手。右手还握着刚刚放过礼花的花筒。
“原来娇娇特意为我准备了惊喜吗?”
“嗯嗯。”罗曼娇笑眯眯地点头,手上的花筒晃了晃,“本来还有两根,但是我一个人放不了那么多,只能先放一根啦。”
“只是一次兽医考试,没必要这么大阵仗吧。”韦孝谦喃喃道。
“当然有。”罗曼娇伸出食指,在韦孝谦眼前左右晃了晃,“这可是小韦付出巨大努力,才通过的考试,再大的阵仗都不过分。怎么样?小韦开心吗?”
“开心。”
“开心就好。”罗曼娇弯下眼睛,“不过,现在别开心的太过头了哦,因为还有更开心的事情。”
“更开心的事情?”
“当当当当!”罗曼娇掀开桌布。
韦孝谦一下瞪大眼睛。
蓝色桌布下,是一盒巨大的蛋糕。蛋糕的直径几乎有半米,放在一个正方体的纸盒中,纸上上方是透明的塑料壳,透过塑料壳,刚好能看清整个蛋糕的样子。
蛋糕整体呈圆形,表面是厚厚的白色奶油,最上方堆着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水果。在蛋糕正中央,是一块褐色巧克力方块,上面用橙色的果酱写着:“恭喜小韦通过考试!”
“娇娇……你居然还准备了蛋糕,而且这么大。”
“既然是庆祝,当然得有蛋糕了。小韦喜欢吗?”
“喜欢……”韦孝谦鼻子酸酸的,“我这辈子,都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蛋糕。谢谢。”
“小韦不用对我说谢谢,这是我身为小韦的女朋友,应该为你做的。小韦这些天的努力我全都看在眼里,现在终于有回报了呢,真是太好了。”
韦孝谦怔怔地看着罗曼娇的脸。
从跟魏青青分开时候,便压抑在眼睛中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
他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脸,肩膀轻轻耸动
低沉的啜泣声响彻整个房间。
罗曼娇轻轻跪在韦孝谦身前,将他的头温柔地放在自己胸口。
“小韦,哭出来吧,哭出来就没事了。”她轻声道。
“哇啊……”
韦孝谦紧紧抱着罗曼娇,终于嚎啕大哭,泪水打湿罗曼娇胸口的衣服。
窗外,一轮皎洁的圆月,挂在透明的夜空中。
……
6月8日。晴。
韦孝谦和罗曼娇交往的第四个月。
宠物医院。
“小韦,今晚特意为你准备的送行聚餐,你还是不打算去吗?”办公室中,鲁项玉伸了个懒腰,故意把自己的欧派向韦孝谦挺了挺,“今晚去聚餐,说不定我喝醉酒之后,会让你摸一摸整个宠物医院,最得天独厚的女性魅力哦。”
“对不起,我今晚实在是有事。”韦孝谦坐在办公桌前,挠了挠后脑勺。
“唉,有女朋友的人就是不一样,连我们这些同事都不放在眼里咯。”鲁项玉放下胳膊,颇为遗憾地看了眼自己的胸部,“可惜我这最得天独厚的魅力,小韦却无福消受。”
“我们懂,我们懂,毕竟小韦有新女朋友了嘛。”杨医生笑道。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提前答应了她,今晚跟她一起吃饭。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三个足月纪念日,而且我还要和她一起,去看一个对她而言非常重要的生命。”韦孝谦连忙解释。
鲁项玉捂着嘴,吃吃笑了笑,“瞧你那副紧张的模样,我又没责怪你,你这个月所有的聚餐都参加了,翘掉这一次又什么关系。”
韦孝谦松了口气,“谢谢。”
“而且,你跟女朋友出去谈情说爱,我高兴还来不及。”鲁项玉接着说。
“高兴?为什么?”
“因为你终于从当初那段失恋中走出来了啊。”
韦孝谦沉默。
他手放在桌面上,看着自己的手指。
杨医生的脚,在办公桌下,轻轻踢了一下鲁项玉的腿,接着向办公室外面使了使眼色。
鲁项玉往办公室外一扭头,忽然看到魏青青转身的最后一个动作。
她捂着嘴,眼珠滴溜溜转了转,懊悔道:“糟糕……我好像失言了。”
杨医生白了鲁项玉一眼。
“你这种爱在办公室里聊八卦的性格,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
鲁项玉委屈巴巴,“我刚刚聊的又不是八卦,而是小韦的终生大事。我确实为小韦能从当初的失恋中走出来感到高兴,难道店长你不为小韦感到高兴吗?”
“我当然也感到高兴,但是这种话说出来,你让青青怎么想呢?”
鲁项玉叹了口气。
“其实我当初知道青青和小韦在一起的时候,别提有多激动,几乎睡不着觉,后来他们两个人分手,还难过了好一阵子。店长,你是过来人,你说为什么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呢?”
“因为两个人在一起,光是缘分还不够,还得看性格。小韦和青青的性格不合,所以不能在一起。就这么简单。”
“性格?”鲁项玉歪着脑袋。
“你这种没谈过恋爱的单身狗,是不会明白的。”
“我没谈过恋爱还不是小韦和青青的原因。每次看到他们两个,我都不敢谈恋爱。”鲁项玉扭过头,向韦孝谦抛了个媚眼,“要不小韦,你把我也收了吧?虽然你有女朋友了,但对象是你的话,我可以不介意哦。”
韦孝谦捂着嘴,“咳咳咳”剧烈咳嗽。
鲁项玉提着双腿,“咯咯咯”笑起来。
杨医生瞪了鲁项玉一眼,“对了小韦,什么时候把你女朋友带过来,让我们见识见识。你马上要调岗了,再不带过来可就没机会了。”
韦孝谦挠了挠后脑勺。
“有机会,我一定把她带过来。”
鲁项玉来了精神,“你那个女朋友长得漂亮吗?有我漂亮吗?”
韦孝谦怔了一下。
他眼前浮现出罗曼娇的样子。
“当然没小玉你漂亮,你可是整个月工市最漂亮的人。不过在我心里,她却是最漂亮的。”他笑道。
“噫,好肉麻的情话,恋爱的酸臭味。”
韦孝谦从办公室出来时,天色已经黑了。
他站在宠物店门口,看了看时间。晚上八点。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拿着透明雨伞。
正要离开的时候,忽然一个人站在他身旁,轻声道:“为什么今天是晴天,小韦还要带把伞呢?”
韦孝谦的后背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愣了愣神,侧过头,看着魏青青。
魏青青微微仰着脸,看着天空。
“因为前几天月工市一直在下雨。”韦孝谦收回视线,看着自己的雨伞,“我担心今天又会下起来。”
“是担心女朋友淋雨么?”
“勉强……算是吧。女孩子着凉,很容易身体不舒服。”
魏青青落寞地笑了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细心。”
韦孝谦挠挠后脑勺。
“哪有,我只是比较容易多想罢了,说不定今天根本不会下雨。”
魏青青轻轻叹了口气。
“今天最后一次的聚餐,也没有参加呢。”
“因为已经提前和女朋友约好了。”
“这个月之前几次聚餐,也没有再见你喝酒。”
“我彻底戒酒了。”
“这样么……”魏青青的声音低下去,“上次的事情,对不起。这一个月一直想和你道歉,但是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明天你就要到其它宠物医院入职兽医了,我想再不说,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韦孝谦愣了一下。
“没关系,都已经过去了。”
魏青青捏着手,“小韦,在你离开前,我能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和那个女朋友在一起,真的是出于爱情吗?”
韦孝谦低下头,握伞的手紧了一下。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不想小韦,重蹈我之前和那个人在一起时的覆辙。”魏青青低着头道。
“是出于爱情。”韦孝谦看着天空,“我和她在一起,完完全全是出于爱情。”
“这样嘛……”魏青青脸色苍白地笑了笑,“那么,祝你们幸福。”
“谢谢。”
韦孝谦点点头,走出宠物店。
江滩公园。
江边的柳树下。
韦孝谦和罗曼娇蹲在活活的墓前,韦孝谦将一束白色的野菊花,摆在活活墓前。
“小韦从什么地方采来的这朵野菊花呢?”罗曼娇的手指轻轻抚摸野菊花的花茎。
“宠物医院到江滩公园的路上,有一块很大的荒地,上面长了很多这样的菊花,我路过的时候,顺手采来的。”
“真漂亮,活活一定会很喜欢的。”
“你喜欢吗。”
罗曼娇怔了一下,脸上浮现两个酒窝。
“小韦难道知道,野菊花是我最喜欢的花么?”
韦孝谦呆了一下,“娇娇最喜欢的花是野菊花么?”
“是的,因为我觉得自己,和野菊花很像。”
“那下次我再采一束,专门送给你。”
“谢谢。我一定会等着你的野菊花。”罗曼娇抿着嘴唇,爱娇地笑了笑。
韦孝谦定定地看着罗曼娇的笑容,有些失神。
晚上的江滩公园十分热闹。
时不时还有背着,刚刚高考完的高三学生,三五成群、叽叽喳喳地从韦孝谦和罗曼娇身边走过。
两个人手挽着手,在江滩公园散步。
六月的湿热河风吹在两人身上。
“对了,有个好消息我要告诉你。”韦孝谦道。
“什么好消息呢?”
“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拿到兽医证后,问我们医院现在的店长,能不能继续留在现在的宠物医院,成为一名正式的兽医。店长昨天给我回复了。”
“结果怎么样?”
“她说如果我愿意,可以继续留在宠物医院。”
“真是太好了。”罗曼娇高兴地拍手,“不过为什么不昨天告诉我呢?昨天告诉我,我今天就已经开心两天了。”
“因为店长还给了我另一个选择。”
“另一个选择?”
“店长说,她开这家宠物医院,也没什么大力发展的心思,大概以后,这家宠物医院也只会维持现状。如果我没有想在兽医行业继续开拓的想法,可以继续在宠物医院当兽医。但是如果想在兽医行业继续前进,现在的宠物医院并不适合我。”
“店长说的这些话倒也不错,那你的想法呢?”
“我想往更好的宠物医院发展,我想在兽医这门职业上,走得更远。”
“你告诉店长了么?”
“告诉了。而且店长肯定早就看出我的心思,所以才那么对我说。她给我的第二个选择,就是把我推荐给一家更好的宠物医院。”
罗曼娇又高兴地拍手。
“这是好事啊,不管小韦做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你的。”
“我想告诉你的好消息就是这个,店长给我推荐的宠物医院,是月工中心宠物医院,那是月工市最好的宠物医院之一。今天上午我参加了宠物医院的面试,已经通过了。”
“真的吗?”罗曼娇满脸惊喜。
韦孝谦笑着点了点头。
罗曼娇激动得捂住嘴。
“恭喜你,小韦。”
韦孝谦挠了挠脑袋。
“这样一来,我的职业总算稳定下来了,我也可以考虑自己将来的事情了。”
罗曼娇歪着脑袋,“将来的事情?”
韦孝谦眼睛看向别处,“结婚生子之类的……”
罗曼娇低下头。
“结婚生子么,小韦是该考虑这些了……”
这时,罗曼娇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响。
她拿出来,看着看着,忽然捂着嘴轻轻笑出来。
韦孝谦不知道为什么,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起来。
“是那位闺蜜发来的消息吗?”
“是的。”罗曼娇点点头,把手机举起来,在韦孝谦面前摇了摇,“是晓晓刚刚给我发来的微信。”
“是什么有意思的内容,能让你笑得这么开心?”
“今天不是高考结束么,晓晓刚刚给我发消息,长呼短叹地说高考终于结束了,她也终于放松了下来。我还准备恭喜她两句,结果她忽然话锋一转,开始咬牙切齿地吐槽她的一个学生。”
“吐槽学生?那个学生做了什么?”
“那个学生高考第一天上午,就在所有考生面前和人比笑。”
“比笑?”
“是啊,据说是那些外校的考生和家长想见他女朋友,结果他一怒之下,和人较量起来,选了比笑这个项目,看谁笑的声音大,时间久。”
韦孝谦傻眼,“这也太离奇了吧?”
“可不是么,晓晓气得都快晕过去了。而且,他居然还赢了!”
“啊?居然还赢了?”韦孝谦有点头晕,“难怪你笑得这么开心。”
“更加离奇的是那个学生的成绩。”
“成绩怎么了?”
“那个学生整个高中三年,成绩一直都是年级的吊车尾。最后一次模拟考试,却忽然爆发,考出了年级第十的好成绩。”
“从吊车尾考到年级第十?……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呢,连晓晓也一头雾水,最后只能将那个学生的进步,归功在学生自己的努力上。”
“有没有可能……是作弊呢?”
罗曼娇摇摇头,“晓晓的意思,那个学生绝对不可能作弊。”
“看来她很信任那个学生。”
“何止是信任呢,晓晓简直对那个学生疼爱到无以复加。虽然她一直在吐槽那个学生,但我看得出来,她其实很喜欢那个学生,从她的话里话外,都能感觉到她对那个学生的担忧,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跟在那个学生身旁。”
“看来她确实很喜欢那个学生。”
罗曼娇轻声道:“是啊,我还从来没见过晓晓这么在意一个人。那个学生,肯定对晓晓非常重要。好在那个学生也没有辜负晓晓对他的期望。”
“怎么说呢?”
“那个学生高考的时候,和瑞金香高中成绩整个月工市第二的女生较量,结果胜过了那个女生。据晓晓说,那个学生这次高考的成绩,可能远远超过730分。”
韦孝谦张大嘴,“远远超过730分?我记得高考的满分,不是才750分么?”
“说不定那个学生,能考到满分呢。”
“那也太不得了了。”
“更不得了的是,那个学生的女朋友,就是月工市文科第一名的天之娇女。”
韦孝谦下巴掉在地上。
罗曼娇捂着嘴轻笑,“是不是感觉,跟我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韦孝谦干巴巴地点点头,“那个学生叫什么名字?”
罗曼娇面露思索,“似乎是叫……李左明。”
“李左明?”
“哦对了,晓晓说那个学生头顶有一撮呆毛,他有无数次都想拿剪刀,把那撮碍眼的呆毛剪掉。”
“那撮呆毛有那么招人恨吗?”
“晓晓说那撮呆毛不是一般的呆毛,而是会动,每次那个学生跟她说话的时候,呆毛都会做出令她抓狂的动作,好像是在鄙视她。”
“那也太厉害了。”
两个人捂着嘴轻笑。
这时,一个正从两人身前不远处路过的人影,忽然停下来,缩着瞳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
魏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