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明显的话里有话,让岑今再度经历了一次尴尬的社死现场。
老程倒是特别高兴。他认出了岑今。
“你不是……不是昨晚帮星星的那个人吗?”老程激动的语无伦次,“你好,我是星星他爸,昨晚星星都跟我讲了,真是谢谢你啊。星星是我女儿,我是他爸爸……星星啊,昨晚地铁上那个。”
岑今没想到有这种巧合,讪讪一笑,摆了下手。
“没事,举手之劳。”
他很想坐副驾驶,可是老程十分热情地掌着车门,坚持着要将他让到后座。
岑今无奈,只能坐到霍清池身边。
车厢里有淡淡的真皮膻味和香水味,暖气很足,霍清池西装外套下,只一件白色衬衣。岑今穿着大衣,刚刚跑动过,加上有霍清池在身边不自在,格外感觉热,额上甚至开始冒汗,只不好意思脱衣服,用力忍着。
“热的话,为什么不把外套脱掉?”
非常清冷的一句话。
岑今一惊,偏过头,霍清池靠在座椅上,眼神冷漠。
岑今犹豫了一下,觉得实在没必要委屈自已,稍一欠身,两手一伸一拽,把大衣脱下来,随手对折一下,放在腿上。
的确舒服了很多,只是他里面穿得是一件紧身毛衣,没有大衣的遮挡,完美曲线暴露无遗。
岑今悄悄挪动手上的大衣,装似无意的,将它遮到胸前。
安静的车厢里,忽然响起一声轻嗤。
岑今紧绷的神经忽地一跳,不由看向声音的来源。
霍清池嘴角微弯,看似在笑,那笑却十分的不怀好意。
那种笑,分明在说“遮什么,当谁没见过”。
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啊。
明明人就在车上,却不选在公司附近吃饭,有意让他来回跑,浪费他午休时间。
现在还笑话他。
岑今扭回头看车窗,假装没能领悟这个资本家的意思,装傻充愣。
好在后面,霍清池没再出什么幺蛾了,一路平静安稳。
到了地方,老程小心地扶着霍清池坐到轮椅上,一抬头看到岑今在看他们,也不知是为了维护霍清池的自尊还是出于对岑今的好感,笑着解释道:“霍先生的腿
原来刚才他是去做康复训练了。
岑今其实并不关心霍清池腿的好坏,只莫名感觉他坐轮椅好像挺自在的,并没有一般人急于站起来那种渴望。
老程刚要推着霍清池进餐厅,霍清池忽地一指岑今。
“让他来。”
老程和岑今俱是一愣。
“先熟悉一下,以后总是要做的。”霍清池说。这话当然是对岑今说的。
岑今穿上大衣,沉默着将手放到轮椅背后。
老程一头雾水,暗自揣摩了一下,猜想岑今应该是霍家请来照顾霍清池的。霍清池面冷心热,老程怕岑今初来乍道,心里不自在,忙在一边小声安慰他:“霍先生人挺好相处的,熟了以后你就知道了。”
好相处?
大叔您对他有什么误解?
进了包间,老程退出去单独用餐。侍者拿了餐牌过来,霍清池用眼神示意他拿给岑今。
岑今懒得费神,反正面对霍清池,都很难有什么好胃口。
“随便吧。”
“没有随便卖。”霍清池接过餐牌,随意翻了一遍,合上,“就你们的几个招牌菜吧,我常吃的那几样。”
“好的,霍先生。”
侍者退了出去,房间安静下来。
霍清池端起茶杯抿了口茶,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岑今面对他,全身都不自在,偏偏房间里温度又高,他忍耐到现在,决定还是要脱掉大衣。
将大衣在一边的衣架上挂好,岑今一转身,看到霍清池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笑,格外意味深长。
岑今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看什么看,天冷加衣,天热减衣不是常事,谁像你不知冷热,一套衣服就应付室内室外。
霍清池很坦然地接下岑今这一瞪,淡淡一笑,低头喝水。
他不惹事,岑今也暂时抛开对他的厌恶,坐到桌边,捧起茶杯。
“我外婆想见你一面。”
霍清池抬眼,神色冷淡,好像刚才笑的那个人不是他。
“岑小姐,一个月两次,你确定这么快要用掉?”
岑今点头:“结婚前怎么着也得先见一次,要不然我外婆不放心。”所以这一次是免不了的。
霍清池:“可以,你说个时间,
岑今略微惊讶。
他没想到霍清池连这一点都能计较。
果然是精于算计的资本家。
略一思忖,岑今:“按新历吧。”
旧历现在是腊月头,一个月才刚开始,新历却已经一个月过半,这样相当于小半个月就可以安排两次。
和霍清池的事来得突然,的确需要多接触来取得外婆的信任。
霍清池本来冷漠的脸上浮起一点淡淡的笑。
“没问题,按新历。这个月已经过半,所以只剩下一次,岑小姐,这个算法你没意见吧?”
霍清池的精明超出岑今的想像。
岑今:“霍先生……”
霍清池冷冷地打断他:“岑小姐,我一向不喜欢别人算计我。我自已让步可以,但是不要拿我当傻了。”
气氛忽然冷下来。
岑今无言以对。
他刚才,的确存了一点点算计之心。就是这一点算计,让他理亏,无法再据理力争。
只是,他没想到霍清池如此直接。
霍清池放下杯了,直视着岑今,眸光冰冷:“坦诚一点,有利于我们以后的相处。”
岑今迎着他的目光,点头。
“行,那我直说吧。忽然间提结婚的事,要让我外婆安心……”
“这是你的事,你自已想办法解决。”霍清池十分强势地打断他,不容置喙的说,“条件是之前说好的,希望岑小姐不要这么快就出尔反尔,要不然会影响我对你的判断。”
霍清池比很多人都要冷漠和不近人情。
岑今觉得累,重重叹了口气。
“行吧,我明白了。我外婆那边,我自已想办法说服。医生这边,你已经开始物色了吗?”
霍清池点头,闲闲地说了三个人名。
自得知外婆的病情后,岑今做过很多这方面的功课,霍清池提到的三人当中,有两个可以说是业内的泰山北斗,平时忙于科研,一般人根本抢不到他们坐诊的机会。
只凭这两个人选,足以看出霍清池没有敷衍他。同时,也映证了霍家人脉的强大。
至于另一个……
“最后那一个,他常居国外,如果你选择他,可能需要的时间多一点点。不过你放心,绝对是这
霍清池语气平淡,岑今却已经开始感激涕零。
“我相信,谢谢你,霍先生。”
这句话,绝对出于肺腑。
霍清池神色仍然淡淡的,并没有邀功的意思。他连姿势都没有变过,正襟危坐,感觉十分律已。
“那你选一个吧,我好安排。”
岑今:“……选一个?”不是三个都安排吗?
霍清池嗤笑一声,那笑,多少带着点儿嘲讽的意思。
“岑小姐,他们三个不管哪一位拎出来,都可以代表业内顶级水平,不会耽误你外婆,你一下了想让他们三个一起,你不觉得多此一举还有点侮辱人吗?”
言下之意,是外婆不配让三个人一起来救。
岑今双手用力攥着茶杯,攥得指尖发白,拼命咬着嘴唇,才憋下涌到眼眶边的眼泪。
岑今,不要意气用事!
一个也已经很好了。
可是救命的好医生谁会嫌多,如果是他的至亲,霍清池还会说这样的话吗?
按照以前做过的功课,岑今选了现居北城的那位。
“好,我安排一下。不过先确认一下,岑小姐你做了选择,也就意味着你确认了我已经‘尽力’,所以后面不会违背我们的约定,对吗?”
和这个人打交道,真的太累太累了。
那种外露的冷漠和隐形的歧视时时刻刻在提醒着岑今他们之间不平等的关系。
一年期满,他希望此生都不要再遇到霍清池。
岑今无力点头:“是的,霍先生,你可以安排婚礼了。”
一年而已,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
岑今下午回到公司,办理了离辞手续。
霍清池的意思,因为他把婚礼定在十天后,这几天岑今有太多事要忙。
办好所有手续,跟几个比较亲近的同事打了招呼后,岑今抱着自已的私人物品,坐电梯下楼。
一出大厦,风呼啦一下吹过来,刺得人眼睛疼。
岑今站在大厦门边,抬对看灰蒙蒙的天。
应该是要下雪了吧。
好几年没有看过家乡的雪,今年大概又看不到了。
他裹紧大衣,抱着小纸箱,慢腾腾地走到霍清池的车边。
老程早已经等在车边,很自然地接过岑今手中的纸箱,同时打开后座车门。
这一次,岑今没有犹豫,直接坐进去。
在老程上车前,岑今飞快地问了一句:“需要我表现得亲密一点吗,在你爷爷面前。”
霍清池靠着椅背闭目养神,闻言眼皮都未抬。
“不用。他们知道你是什么身份。”
岑今不再多言,扭过头看窗外。
许久后,无声地笑了。
他是什么身份?
只要能救到外婆,就算他们把他当成一只鸡,又有什么关系?